1978,改开
......
董佳燕在1988年重生回来,自己和邻居梁宝珍年龄相仿,长得也好,自己却处处矮她一头。两人也都先后嫁进城里,可是后头的命运却大不相同。
梁宝珍嫁到陈家,成了富太太。看着邻居过上好日子,她心里又气又恨,旁人日子如何与她无关,只有和自己处处挨着的梁宝珍让她难受。
不过这人是个没本事的,好好一个男人守不住,竟然离了婚,陈思明另娶了个年轻姑娘。董佳燕嗤笑一声,要是换做自己肯定得牢牢拴住陈思明!
直到1988年,董佳燕在厂里干活,意外磕了头,这才重生回来。
嫉妒的情绪像是一条系在脖颈的绳索越缠越紧...
今天,她撵上正往村口去的陈思明,和人说了好些话,算是混了个脸熟,明天,她就得进城去。
现在距离梁宝珍和陈思明领证结婚只有半个月了,她得抓紧。
至于许盛杰,像根木头桩子的人,退伍转业回家就当个普通工人,婚后四年就出了事儿,幸好自己跑得快,离婚单过了。
只听说这人南下去了,不知道死活...
想起今天陈思明看着自己的眼神,她心里有数,男人嘛,总是禁不住撩拨的...
*
因为要进城买结婚用的东西,梁宝珍上大队办公室找大队长王大力开介绍信,王大力得知梁宝珍要进城想起件事儿。
“宝珍,还是老规矩,去讨几个尿素袋回来。”王大力递过去一张条子,上头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儿,是大队的证明。
“队长,刘主任才不给呢。”供销社售卖的尿素,不让拿走尿素袋,不过各个公社各个村都想要,巴不得去买几个袋子回来,两条尿素袋就能做一条裤子,特拉风。
“哎,年轻同志不能这样,事儿都没办呢咋就说不成。”王大力想起上回梁宝珍帮自己村里讨了十二个尿素袋回来,觉得这事儿就得她办。“你拿去试试,不成也不怪你,要是成了,给你记十个工分。”
心想这事儿是有些为难,王大力心一狠,“十个尿素袋的钱五块钱,我给你六块,如果成了,剩下的一块钱就是你的。”
十个工分,那可是梁志高一天卖劳力才能挣的,额外还有一块钱!梁宝珍点点头,“那我去试试。”
*
第二日一大早,梁家屋里有了动静。梁宝珍起床梳洗,她得坐早上五点的驴车去镇上搭班车。天还没亮,厨房已经有了亮光。
宋春花起床给闺女煮了一碗挂面,撒上自家自留地里的葱花,再撒了几颗盐,香喷喷的面味直往人鼻子里钻。她咽咽口水,却一筷子没动,挂面紧俏得很,这也是想着宝珍要出去大半天,不吃饱点不行。
“妈,你也吃点儿。”梁宝珍看着冒着热气的葱花面,很是诱人。
“我不吃了,去自留地浇浇水,等你吃完我送你等驴车。”昨天准备了一个大袋子,装着要去镇上集市换东西的山货和一篮子鸡蛋,宋春花要帮着给放上驴车。
她是个眼里有活的,片刻闲不下来。
“你吃一筷子呗,这么早起来,准饿了。”梁宝珍夹起一筷子喂到宋春花嘴边,迫着人吃了下去,她是知道自己妈的,就舍不得。
...
“路上看着点儿钱和票,尤其是布票,千万不能丢了。”布票攒得太费劲,宋春花再三叮嘱,又把大袋子给放上驴车,看着闺女离去。
驴车上坐了满满当当六个人,不少人都大包小包,准备去集市上换东西,梁宝珍脚边是装着山货的袋子,怀里是包裹得严实的鸡蛋。
一人一分钱,全都在镇口下了驴车,这时候还不到六点,在集市上占着摊的村民已经来了不少,大伙儿都是来换东西的。现在除了国营店子,私人不能买卖,不过大家日子难,私下换换东西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集市上鸡蛋紧俏,梁宝珍拎着篮子,没一会儿便被人打听了鸡蛋,二十颗鸡蛋整整齐齐躺在篮子里,个头小,但是看着就新鲜。
“这位女同志,这鸡蛋咋换?”有个穿着皱巴巴工装的男人凑了过来,见着鸡蛋就两眼放光,他媳妇儿怀孕七个月了,家里鸡蛋票早没了,没法在供销社买鸡蛋,只能来集市碰碰运气。
集市上换东西,不要票,哪怕贵点也值。
不过,他今天上集市晃了一圈,愣是没见着几个拿鸡蛋来的。
梁宝珍看着他一身打扮,明显是镇上的工人,先就问起了糖票的事儿,哪知道男人连连摇头。
“我们家糖票也不够使,我媳妇儿怀着身子,可得吃点红糖。”男人明白这是乡下人来换东西的,琢磨一会儿家里的东西,“挂面要不要?”
见年轻姑娘还有些犹豫,男人忙补充一句,“富强粉做的,精细着呢。”
富强粉做的面条?梁宝珍瞬间心动,家里在公社打的面条可是二合面的,玉米面和黄豆面掺的,比富强粉那是差不少。
“有多少?”
“一斤,天鹅牌的,这还是别人给我们家送的礼。另外我这儿还有两盒火柴,一包牙粉,一块洗头膏。”他算了算,二十个鸡蛋在供销社卖一块钱,还得搭鸡蛋票,自己拿来换的东西零零总总加起来得有个一块多两块钱了。
全都是供销社要票才能买的,梁宝珍一合计,立马应了,等着人回家把东西取来,把二十个鸡蛋放进男人自己带来的篮子里。
她的袋子里倒是多了一堆生活用品。家里牙粉也不太够了,这回倒是解了急。
又站了一会儿,有个女同志用一包盐把袋子里的几斤山货给收了,都是新鲜的野菜,有的给晒干了,能吃上好一阵。临了收货的时候,见着里头有几根硬邦邦的木头,专程拿了出来,“同志,这我可不要啊。”
梁宝珍一看,应该是爸和二哥泡酒用的金刚刺被梁宝玲收了进来,“我妹没注意给捡进了袋子,你拿出来吧。”
为此,女同志还少给了一勺盐。
东西都换完了,宽敞袋子里只剩下一堆金刚刺,梁宝珍四处望望,也没看到能换糖票或者直接换袋白糖的,有些遗憾。
“同志,你这金刚刺换不?”一个穿着皱巴巴工装的中年男人走过来,看着地上口袋里露出的半截黄木头样的东西发问。
“你要换?”梁宝珍看一眼他脖子上搭的毛巾,上头有酿酒几个字,一时明了,“你们酿酒厂不都是直接去收吗?还要这零的?我这就几根。”
家里梁志高喜欢泡点酒,平时打酒贵,也舍不得用粮食酿酒,不如自己图个轻省上山挖几根金刚刺来泡酒,味道稍微差点,但也能过个瘾。
“你是哪个村的?还有金刚刺吗?”男人是镇上酿酒厂采购办的,原本和附近几个村合作收金刚刺,不过前阵子一场山火给烧了好几天,厂里的存货也不够了,这才出来碰碰运气。“要是有,你多带些来,有多少要多少,我都给换。”
“能换白糖或者糖票吗?”糖太稀罕,梁宝珍就随口一问,也没抱多大希望。
“有,你这我收了,给你张糖票。另外你们村里山上还有没有,有的话弄来,我收了,折一毛钱一斤的价格给你换东西。”酿酒厂收金刚刺价格是一毛钱一斤,倒也没多给没少给,这里几根估摸也就七八斤,救不了急,不过他看重的是后头的金刚刺。
“我得回去看看,估摸能挖个六七十斤。”梁宝珍接过一张糖票,把几根金刚刺给递了过去,这事儿确实是自己占便宜了,糖票多珍贵啊。不过她也明白,这人是想以后在自己手里多换点,“同志,下回这个时间,你看能不能找点各种票,我们在乡下很多东西买不着。”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你只管把东西带来。”
收好珍贵的糖票,梁宝珍带上东西往镇口等班车,让城里供销社去买布,还有大队长要的尿素袋。
*
在镇口坐上去城里的班车,一人交了两毛钱,还看了看介绍信,颠簸了一个多小时,这就到了。
城里的供销社比镇上的要大不少,东西也齐全,宋春花给梁宝珍下了任务,得买块红布,再买一对搪瓷盅回去,彩礼备不了多少,这是不能缺的。
早上上新布的时间是八点,这会儿天刚擦亮已经挤了一些人,梁宝珍暗自庆幸起得早,要是再晚来一会儿估摸连块颜色鲜亮的布的影儿都见不到。
众人手上攥着钱和布票,个个手举得老高,就怕营业员不收自己的,今天运气好,上了正红色和浅黄色的平纹布,这颜色漂亮,在一堆黑灰蓝的布匹中显得格外亮眼。
费了劲儿,终于扯了十尺红色平纹布,一尺布四毛,这就花了四块钱,能做衣裳和裤子。从人群中挤出来,梁宝珍终于松了口气,拿着新鲜热乎的糖票上供销社的柜台花了七毛钱买了一袋白糖,再转悠看看,又买了一对搪瓷盅,三把牙刷,一张毛巾。
昨晚宋春花算了要买的东西,从手帕里拿了七块钱给她,零零总总加上车费,应该能剩个□□毛到一块钱,留着给她防身用。
买完家里的东西,梁宝珍掏出自己的私房钱,一共六块五毛三分,这是自己从小到大,包括毕业一年攒的钱,给即将结婚的村里好友李秀娟买了一板钢发夹,一朵绢花,花了三毛钱。
“同志,你们主任在吗?”把所有东西收好,梁宝珍四处望望,没见着供销社主任的身影,她还得给大队办事。
京市西侧供销社主任叫刘坚,和王大力媳妇儿是出了五服的亲戚,不过王大力自打知道这事儿就非跟人攀关系,成日亲热喊上一回堂叔,没别的,就想讨几条尿素袋。
“在后院库房呢。”营业员认得这姑娘,两个月前从一向抠门的主任手里讨了两条尿素袋,可把主任心疼坏了。
“麻烦你帮我叫他一声,就说他堂侄儿有事儿找他。”
...
“哎哎哎,你这是饿死鬼投胎啊?”刘坚双手叉腰站在院中,一个头两个大,他看着剩下的六十四个尿素袋真要被这人给收了。“许盛杰,你这就不地道了吧。”
许盛杰嘴里叼着根烟,拿根绳子把院里尿素袋捆好,打了个八字结,最后一拉紧,青筋凸起的右手拍拍尿素袋,笑得满意。
“老刘,你别那么小气。”
两人当年是战友,一块儿上过战场,属于是过命的交情。刘坚退伍得早,回来还混上了供销社主任的位置,半个多月前得知许盛杰退伍回京,他还请人去国营饭店吃了顿饭。
谁知道,转头这人就盯上自己的尿素袋了。
尿素袋是行销货,面料像绸子似的,又轻又柔,染了色再裁缝成裤子穿上身,风一吹呼啦啦的,特别拉风。五毛钱一个袋子,做成一条裤子也就一块,却不比百货大楼卖的十多块钱一条的裤子差,因此一般人买不着,特别抢手。
“又不是不给钱,你卖谁不是卖?”
刘坚知道战友的家里情况,他妹一直病着得花钱,“你小子,嗅着味儿来的啊,算了,三十二块钱,就收你三十。”
“成,仗义啊。”许盛杰冲他点点头,嘴里叼着的大前门也跟着晃了晃,落下一点儿烟灰。
“主任,你堂侄儿又派人来了,还是上回的女同志。”营业员站在后院口喊了一嗓子。
刘坚一听,忙挥手,咋又来个土匪,“跟她说,没有尿素袋了,全都被土匪流氓头子抢走了。”
说这话时,他扫一眼旁边的许盛杰,意有所指。
第5章
◎熟悉的声音◎
这会儿供销社人少了些,最紧俏的布给抢完了,梁宝珍站在玻璃柜台前,听到后面院里传来的刘主任的声音,没闹明白什么土匪流氓头子,现在还能有这种人?那不得抓起来!
“刘主任,我们大队长让我给你带张条子,还说请您务必看看。”
刘坚在院里听着梁宝珍的声音,打发营业员先回去,有些头疼,这个王大力想干嘛他还能不知道?“小梁同志,我这儿真没有尿素袋了。今天本来还剩点儿,都被人给拿走了。”
以往还能违心说一句没有了,这回是真的。
拿走的人正看着地上的尿素袋,瞥一眼外头,不知道哪来的女同志,很是不依不饶。
“刘主任,王队长说了,您说没有的时候一定就是有,让我这个年轻同志不能害怕困难,伟大领袖说过的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这才是好同志1。我们公社上回分了一万五千公斤尿素,整整三百七十五袋呢,就给了我们队四个袋子,可把队长愁得。不过他说啊,自己堂叔肯定想着自己家人,能来买点儿...”
梁宝珍清脆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后院,刘坚很有些头疼,而旁边的许盛杰低着头勾了勾嘴角,取下燃尽的烟头,一脚给踩灭了。
他啊,就喜欢看老战友没奈何的样子。
换做其他人,刘坚早就没好脸色给人轰出去了,偏王大力是自己远房堂侄女的男人,怎么说也是有点沾亲带故的,况且这位女同志上回还替自己闺女教了教作业,最后追着自己说了半小时,他是真想举手投降。
不过刘坚当上供销社主任可有好几年,深刻懂得转移矛盾的重要性,他扯着嗓子对外头道,“小梁同志,现在所有尿素袋都卖给我旁边的男同志了,你想替王大力买啊?找他要。”
末了,人还补充一句,“不过这位男同志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梁宝珍听着那句好说话,嘴角一抿,深觉刘主任对自己的看法有误解。她只看得到后院里有两个模糊人影,一个个子矮点的是刘主任,那旁边的大高个就是买了全部尿素的同志了。
“同志,您能匀我们点儿吗?我也是出来给队里办事的。”
许盛杰看一眼刘坚,这人蔫坏冲自己一笑,“咋啦?我说的可没有半句胡话。”
刘坚小声补充一句,“这位女同志可磨人,有你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