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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沦陷纪年 十一

我知道伯父财大气粗,常与政界人士来往,可没想到,不出三天,他就打通关节,送我去监狱见顾鸣章。

“伯父,之前是我任性了...”站在监狱门口,我仰头看向宋伯韬,心里突然有些愧疚。

宋伯韬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笑道:“你这孩子,现在是要反悔了吗?”

我连连摇头,“不是的,伯父,来都来了,我要去见他。”

“你既然决定了,就去吧,一小时内出来,不要逗留,知道吗?”宋伯韬知道我心意已决,但还是按着我的肩交待道:“不管他最后作何决定,你都尽力了,平舒。”

“鸣章一定会改主意的。”我相信宋平舒有拯救顾鸣章的能力。

“让魏岩陪你一起去吧,别被吓到了。”宋伯韬还是有些不放心。

“好。”我没有再拒绝他,朝魏岩点了点头。

顾鸣章我是不怕的,但监狱是个什么牛鬼蛇神都有的地方,还是多带一个人比较保险。再说了,剧情走到这里,顾鸣章和魏岩是迟早要见面的,由我来做中间人,其实也很合情合理。原书里魏岩是怨恨宋平舒为救顾鸣章而死,所以视他为敌人,只要我没事,魏岩和顾鸣章之间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走吧,魏岩。”深吸一口气,我迈出一小步,走进了监狱的大门。

魏岩一句话没说,自顾自地走在我身侧,倒像是在为我开路。

自从那天晚上在门外看到我为人求情,魏岩就变得很古怪,可我毕竟没有时时刻刻看着他,哪里古怪也说不上来。

“魏岩,顾鸣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必须想办法救他,还有上次我在街上迷路,其实也是因为想打听他的消息...”我放慢了脚步,向魏岩坦白了一切。

越往里走,灯火越暗,我看不清魏岩的神情,只听他淡淡道:“平舒,我知道顾鸣章的,他们都说你们定过亲...就连你到上海来,也是为了他吧。”

“是,又不全是,怎么说呢?我们的婚约其实已经作废了,我也不是为了他来上海的...”话没说完,迎面走来了一个穿着警服的狱卒。

“您就是宋小姐吧!”这狱卒突然大声讲话,还真是吓了我一跳。

“你是?”我虽然很讨厌这人打断我和魏岩的对话,但还是压下不满朝他微笑,毕竟眼下还得指着他引路。

狱卒很是自来熟,点头哈腰地和我说起他自己:“宋小姐你好,我啊,是这城北监狱管事的,江一复。”

“那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我言简意赅,不想同这人多做纠缠。

江一复点了点头,“知道,知道,我这就带小姐去。”

“为什么不把所有的灯打开?”魏岩终于说话了,却是在问江一复。

“瞧您这话说的,这里毕竟是监狱,电线通过来都不容易,谁还白天开那么多灯呀!”江一复话虽如此,还是不情不愿地打开了所有灯。

眼睛才刚习惯黑暗,突然又被这些灯闪了一下,真是刺眼。

我向魏岩身边靠了靠,不安地遮住眼睛,我很清楚,城北监狱的全貌此时才真正显露在我面前。

“别怕,我在。”魏岩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嗯。”我皱了皱眉,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与之前设想的场景完全不一样,本以为这里面关的都是凶神恶煞的囚犯,然而事实却恰恰截然相反,牢房里的囚犯甚至有很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

“宋小姐,走这边,顾鸣章被关在里面的牢房。”江一复哂笑一声,白了这些囚犯一眼,继续向前走。

一路走过去,我看到了灰头土脸的学生,也看到了黯然失魂的工人,还看到了伤痕累累的农民,原来,这就是租界外的世界。

我的心抽了一下,拉住魏岩的手,不敢去想更多。

“平舒,别看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魏岩握紧我的手,突然说了这样的话。

我侧目看他,只觉魏岩眼里少了几分真实,多了几分冷漠,难道他就一点不同情这里的人吗?明明他才是最懂他们的人。

“他们怎么就可恨了?难道他们不是为了国家吗?”我反驳他。

江一复听了我们的对话,笑着摇头道:“嘿哟,这些人被关在这,哪有小姐说得那么高尚?真要出去早出去了。什么为了国家,他们呐,都不被社会所容,还提什么国家,不过是些自以为是的痴人,这国家大事哪轮得到他们说了算啊。”

“你…”我被江一复气得说不出话来。

“哎,快到了,宋小姐,我跟您说,您要见的这顾鸣章啊,他也是个怪人,我就没见过这么一心求死的人,明明一句话就能出去的事,非硬着不肯退一步。”江一复终于说起顾鸣章。

“我一定会说服他的。”我压下心中火气,白了江一复一眼。

“是是,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江一复又一番恭维。

我刚想骂他,魏岩却先开了口:“好好带路,瞎说什么?”

江一复总算闭了嘴,带我们到了最后一间牢房。此处只关了一人,便是顾鸣章。

顾鸣章靠墙而坐,垂着头不发一言,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脏兮兮的,胡子都长了出来。

“喂,顾鸣章,你瞧瞧谁来看你了?”江一复熟练地敲了敲牢门。

“谁来都一样。”顾鸣章有些不耐烦,不过说话中气还是很足。

“哼,不知好歹!”江一复踢了脚牢门。

“咳咳,可不可以让我单独和他说说话?”有些话,我只能当着顾鸣章的面说。

“行行行,我去那边转一圈,你们慢聊。”江一复连连点头,余光又瞥了一眼魏岩,“只是,不知这位...”

“平舒,不要逞强。”魏岩叹了一口气,还是松开了我的手。

“你放心,不会出事的,稍微等我一下。”说完,我又掏出几块大洋递给江一复。

“宋小姐,真是个爽快人,行,到时间我来叫您。”江一复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其他人了,才终于把钱收好,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终于没有其他人了,接下来就看我能不能说服顾鸣章了。

“鸣章,我来看你了。”我走近一步,握住了木质的牢门。

顾鸣章摇摇头,依然靠墙坐着,“平舒,你又何必到这种地方来看我?”

“我想救你。”我开门见山,没有多做寒暄。

“你知道为什么我在报纸上都用的真名吗?”顾鸣章曲起腿,侧过身子继续说:“因为我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你若是想好好活着,就不要来救我。”

什么意思?顾鸣章的话听得我云里雾里,合着他用真名就是为了求死?可是他死了,这个故事不就结束了吗?不对啊,顾鸣章明明是个信念坚定的人,他怎么会放弃一切自寻死路?

“你...什么意思?”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顾鸣章终于站了起来,狱中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没什么意思,就是累了,想结束这一切。反正就算没我顾鸣章,也会有李鸣章、赵鸣章,他们要做的事,与我也没什么不同。”顾鸣章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也裂了一条缝,可他却是笑着说出这些话的。

“你说什么傻话呢?是不是他们对你严刑拷打了?你不能在这里停下的,鸣章,外面还有好多人在为救你而努力,你怎么能自己先放弃呢?”这本书的世界是围绕顾鸣章转的,他怎么可以这样不作为?

顾鸣章又摇了摇头,然后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说:“平舒,我只是希望这一次,你可以为自己而活,你的世界没有我会快乐得多,知道吗?”

见我疑惑,顾鸣章似乎不想解释更多,他扶着眼镜喃喃自语:“我真傻,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无论重来多少次,你总是会在这跌倒。我真恨透了这种感觉,是不是没有了我,你们所有人才能幸福?”

顾鸣章为什么会知道宋平舒的结局呢?难道他和我一样,可以预知未来?

“我宋平舒,自然要为自己而活,不过前提是你也好好的。鸣章,听我的,答应封笔吧,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一次一定会不一样的。”我开始试探他。

顾鸣章的表情果然变了,他脱下眼镜,往后退了一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你,难道...”他顿了顿又说:“谁教你说这些的?”

很明显,他也在试探我。

“没有谁。”我决定和他打太极,扯些有的没的,“鸣章,我知道,你可能到现在还觉得我是个愚昧无知的女子,满脑子只有相夫教子安分守己...”

“我没有这么想,你不要妄自菲薄。”顾鸣章缓和了情绪,认真听我讲话,小声打断我。

“我已经变了,顾鸣章。为了上新式学堂,我从零开始学习洋文;为了和以前的我划清界限,我绞了‘受之父母’的长发;为了懂你心里的想法,我每天都做《沪上日报》的剪报,无论多难,我都没有放弃,可你现在却说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没有你其他人做也一样...我不信,我不信什么李鸣章、赵鸣章可以,我从头到尾只相信你,顾鸣章,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我说这些不光是为了让顾鸣章回心转意,还是为了宋平舒,因为一直以来顾鸣章都是她的精神支柱。

“其他人也是一样的,你以为没有你,我们就会幸福吗?不会的,有因才有果,你若现在否定这个‘因’,那么‘果’也不可能存在,我言尽于此,希望你能明白。”我在引导他明白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也不知他能不能听懂。

顾鸣章有些痴了,他嘴里一直念叨着:“有因才有果吗?”

“宋小姐,时间可差不多了。”江一复转了一圈回来,再一次打断了我。

“明明才说了没几句话,怎么时间就到了?”我有些不甘心,想着再掏点钱给江一复,可一旁的魏岩却按住了我的手。

“不对,你不是平舒,你不是...”顾鸣章摇摇头,又靠着墙边坐下,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平舒,我们出去吧,在这待得够久了。”魏岩没有关注顾鸣章,拉着我的手想带我出去。

我甩开魏岩的手,敲着牢房的门对顾鸣章喊道:“顾鸣章,不管我是不是以前那个平舒,你都要活着,好好看着宋平舒长命百岁,这是你欠她的!”

顾鸣章显然动摇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双手握拳,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他不会听劝的。”魏岩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他扳过我的身子,要我看着他的眼睛。

我躲闪了魏岩的视线,只看到地上两人的影子交迭起来,被灯光拉得很长很长。

和魏岩对峙了有半刻功夫,江一复突然把大灯关了,赶人道:“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说得清,说不清的,总之时间到了,就给我出去。钱我收了,人你们也见了,这里是监狱,不是你们吵架闹变扭的地方,快走快走,不然我可要赶人了!”

“我知道了,魏岩,我们走吧。”我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子,不再与魏岩纠缠。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所有的事都被我搅得一团糟了。

顾鸣章到底和我是不是一类人,为何他会知道未来的走向?又为何他从一开始就一心求死?到底我的那些话有没有改变他的想法?

魏岩又变得奇怪了,是不是因为刚刚听到了我和顾鸣章的对话?原书里他是因为宋平舒而变坏的,难道这一次还是逃不过吗?到底我要怎么做,才可以救赎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