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丛方才听都尉描述当夜经过,第一反应也是如此猜测。他继续问道:“太守与那新上任的水贼首领结过仇?”
水贼往日只是在外海抢劫商船,换首领后却来了这么一出,定不会是无缘无故。
都尉灵光一闪,感觉看到了机会:“这个、这个也说不好,毕竟太守他平日……唉,下官也曾劝过太守,为官要清廉,切不可做伤天害理之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这霍将军看了自己一眼。他只感觉那目光有如实质,让他脖子一凉。
霍丛淡淡道:“说重点。”
“是、是……”都尉磕磕巴巴地说,“水贼嘛,从前多少都是些与人结怨的恶徒,说不定跟太守就有仇。”
这都尉说了半天,有一半都是没用的。霍丛掀了掀嘴角,眼底带了些寒意:“‘说不定’?”
都尉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霍丛问道:“那新上任的水贼首领是什么人?”
这问题他能答!都尉连忙道:“那新首领叫方道凡。听说这人加入水贼十来年了,在水贼里头有威望得很。”
霍丛听到那名字时微微一愣。
方道凡?
十八年前,御史方清言被罚满门流放,他的独子便是叫方道凡。
是巧合同名吗?霍丛垂下眼,手指搭在案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搭着。不多时,他站起来,直接往外走。都尉连忙在他身后起身行礼:“下官恭送大人。”
霍丛自都尉家中出来,便往城外走,要回霍家军的战船上。
前些天水贼深夜来袭,滨城百姓听得那炮轰声,都躲在家中。那水贼当晚也没打家劫舍,百姓没什么损失,故而此时竟像往日一般,脸上也不见多少担忧之色。
一路上,霍丛竟还听到好些百姓对太守的死拍手叫好。
就这么一听,也许确如都尉所言,那太守平日不是一个什么好官。可即便如此,太守是否渎职失责,那也是由御史台弹劾了,陛下认同了才算。
他这次来滨城,是要剿灭那水贼,其他事情,他顶多回凌州时顺便提上。
之前都尉提到过,水贼所用的船,形状古怪,与东晋传统战船不一样,外面包裹铁甲,行驶速度也比寻常船只快,怀疑那水贼是与那倭寇勾结,向倭寇购买的新型船只。
新型船只么?
霍丛眼色微微一沉。
刚好,东晋这战船该改一改了,让他看看那水贼的战船如何,是否值得参考。
战船上应有尽有,霍家军连城都不入了,直接在船上吃住,守在滨城外边。林副将见霍丛回来,连忙上前询问:“将军,如何,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霍丛边走边道:“派十人一小队,伪装成商队,出海去,看看能不能跟水贼碰一下头。”
这边霍丛在滨城紧锣密鼓地迎对水贼,那边李画盈在凌州城努力地为将军府开源。她与老管家询问了一下府内收支的事,老管家马上将账簿交给了她,并为她一一解释上头她看不明白的地方。
有老管家从旁协助,李画盈看得非常快,并且提出了自己的一些见解。老管家听了后不由得更佩服夫人了。
夫人不但改变了将军,看来还能改变将军府穷困的日子!
苍天有眼,夫人真是镇府之宝!
天知道,在夫人嫁进来之前,他已经为那紧巴巴的银子愁得黑头发都不剩几根了,若不是将军拦着,他都要将凌州城里姑娘们扔给将军的帕子倒卖出去了。
李画盈想了想,又问管家:“阿鲤既是被封了将军,那理应也有被赐地才对,我看账簿上却是没有租地收支明细,这是为何?”
管家叹了一声,道:“夫人有所不知,东晋不比大覃。大覃平地众多,适合耕种,但东晋山多平地少。将军那被赐之地,倒是不远,就是凌州后头一座山,在王爷那座隔壁。”
李画盈:“……”
这永安帝可真随便,好歹她家阿鲤是他亲侄子,也立过战功,就赐了一座山,又不能租给佃农。
她捏了捏眉心,只得先放弃出租赐地的打算,提出另一个想法:“金二叔,凌州城的百姓习惯了各国商贾来往,对其他地方的穿衣打扮也见惯不怪,我看有不少女子也穿戴异国首饰。我想开一家首饰店,专卖大覃样式的,供城中贵女选购。”
老管家很是赞同,却又有点担忧:“城中能修剑补刀的工匠不少,但做女子这精细之物的,却还是屈指可数。夫人这个想法是好的,只是还需得寻找一两名手艺好的人,才能做得起来。”
李画盈点点头,道:“我让人回去大覃,寻几个匠人过来。”
两人正在谈话间,墨一在门外求见。老管家见状,主动地退下了。墨一进内,先是给李画盈行了一礼,道:“殿下,下属按照您的吩咐,前往行馆给萧王送药,但是萧王说……”
又怎的了?李画盈一听墨一这语气,就知道萧丞淮肯定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之前她原想着让阿鲤将那解药给萧丞淮,顺便让萧丞淮赶紧离开东晋,可阿鲤突然奉旨围剿水贼,她自然也就不可能让阿鲤为这点事分心。
不就是给解药,然后赶人么?她自己也能做得到!于是她让墨一去了,然后墨一现在面露难色地回来复命。
李画盈看着墨一,墨一继续道:“萧王说,毒是您下的,如果不是您亲自给的解药,他就不收。”
什么?这萧丞淮是有病么?她还不想给他解药呢!他哪里来的脸提出这个要求?李画盈气得几乎想要笑出声:“你再去一次,原话告诉萧丞淮:解药就送这最后一次,爱收不收,不收最好,自作孽,怨不得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朋友生日出去庆生了回来才写,所以今天晚了,么么各位小天使,啾咪~~
第39章 扎心
墨一一直觉得那萧王有些古怪。
明明在北寒只是没什么实权的异姓王爷, 却居然敢三番四次冒犯大覃最受宠的公主。如今公主已与霍将军成亲,那萧王竟还不死心,甚至没有一点忌讳, 千方百计地想要见上公主一面。
驸马爷说是请那萧王来观礼, 实际上大婚当日,东晋皇子便将萧王“请”到了行馆,还派人严加看守。直到第二天, 皇子才将行馆的看守撤走。
就在方才, 他奉公主之命去行馆找萧王。
尽管他心中很是不喜这萧王,但对方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连驸马与公主尚且都要对萧王顾忌三分,更何况他只是公主的侍卫呢?
墨一进了行馆,看到萧王正在作画, 行过礼后,上前正要准备将解药交出, 却发现萧王画的是一位女子。
萧王画功极好,也不知那女子是在他脑中流连了多久, 让他下笔如此流畅, 勾勒间便显现出无限风情。
那女子生得极美, 十八九岁的模样, 穿着北寒的衣裳, 却让墨一感到有点眼熟。
直到萧王换了一支笔, 粘上朱砂,在那女子的眼尾处轻轻点了一下, 墨一微微睁大眼,终于知道为何自己会觉得眼熟。
这女子,竟跟永宁殿下有七八分相像!
不, 若是殿下过个两三年,再长开一点……墨一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他拿出解药,对萧王道:“萧王爷,您日前在桐山镇意外受伤,在下奉武安将军夫人之命,前来给您送药。请王爷及时服用,在下护送您出东晋。”
萧王放下笔,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画中人。墨一忍不住抬起头,但萧王垂着眸,他看不到对方是什么眼神。
半晌后,萧王仿佛终于才发现墨一的存在,抬起头看了他奉上的药瓶。
因着毒性,萧王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甚至已经隐隐泛着一层死气。然而,他的眼神却是阴鸷又锐利,哪怕一副病容,被这目光一扫,却依然叫人头皮发麻。
“当初本王夜访驿馆,是怕北寒太子对永宁殿下不利。即便不小心冒犯了永宁殿下,可永宁殿下也伤了本王,如今竟只派一个侍卫来打发本王,也未免太看不起本王了。”
萧王唇角一掀,笑容却并未到达眼底,连声音都透着两分冷意。
“毒是永宁殿下给本王下的,若是她自觉无过失,那本王也没理由拿这解药。若是她心中理亏,是不是该给本王赔礼道歉?”
萧王说着,目光从药瓶转到墨一脸上,似笑非笑。
“墨一卫队长,你觉得,你家殿下初嫁入东晋,若是本王在东晋出了意外,应该算谁的?本王只求见殿下一面,有要事相告,关于她夫君此次面对的水贼首领的。”
墨一皱了皱眉,沉默了。
萧王的意图太明显,永宁殿下对此人也厌恶至极。驸马公主大婚,将这萧王给忘了,这萧王就一直扛着毒等待。此时解药就在眼前,这萧王又拒收。
是个极能忍的人。
若萧王不是将毅力用到这邪门心思上,墨一都要佩服他。也不知道深宫长大的永宁殿下,到底是如何招惹到了这疯子。
萧王不肯服药,墨一无奈只好折回将军府。他已经能想象得到,永宁殿下知道这事之后,会有多生气。
永宁殿下除了在驸马爷面前会有小女儿姿态之外,其他时候大多都沉稳冷静。若要说还有什么时候不一样的,那大概就是触及到关于萧王的。
自从驸马爷领兵前去围剿水贼后,殿下就开始试着接手打理将军府内务。墨一从行馆回来时,刚好就看到他们殿下在看账本。
果然,当他告诉殿下,萧王只要殿下送的解药时,殿下发火了。
“你再去一次,原话告诉萧丞淮:解药就送这最后一次,爱收不收,不收最好,自作孽,怨不得别人。”
墨一跟随李画盈来东晋之前,就被覃太子李明贤千叮万嘱,要看好他的皇妹。除了日常护卫保她安全,还要为她出谋献策。
毕竟,墨一能在众多影卫中脱颖而出,年纪轻轻就成了为队长,除了因为身手了得,还因为他头脑也不差。
眼下李画盈火气上头,若是他将萧王的原话一字不漏转告,他怀疑她会直接把解药给摔了,让萧王自生自灭。
墨一想了想,觉得也只有驸马爷的事,才能拉回自家殿下的理智。于是他说道:“殿下,萧王爷说有要事相告,是关于驸马爷要围剿的那帮水贼的。”
李画盈一听,果然愣了愣。
什么?这萧丞淮什么时候这么神通广大了?
滨城太守被杀一事,这几天已经在凌州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她原本想着瑞王爷是她公公,又是阿鲤的父亲,便去瑞王府请安的时候,问关于阿鲤的战况。
然而瑞王只让她别担心,安心等着阿鲤回来——就这么一句,根本适得其反,让她反而更加忐忑了。
幸好还有那兵部尚书的夫人。
那梁夫人几乎天天都来找她,见她担心霍丛,便去问自己的兵部尚书夫君和丞相爹,再回头转告她。
于是李画盈远在凌州,知道了滨城的霍丛让霍家军伪装成过往商船,抓捕了一些零散的水贼,但那些水贼知道最近风声紧,主力全都隐匿起来,霍丛不得不向外扩大搜寻范围,正打算去到水贼常匿的东海零散岛屿。
她之所以这么心浮气躁,也是因为太担心霍丛——他的主舰在内江才有作战优势,若是那水贼有意引诱霍家军,那……
她知道霍丛不会有事,否则也不会有后来的黑家军和铁面战神。
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担心。
此时此刻,听到墨一的话,李画盈安静了下来,微微蹙着眉,脑里闪过许多念头,最终缓缓开口道:“墨一,去带上所有墨字卫,跟随我去行馆见萧丞淮。”
“是,殿下。”
萧丞淮算准了李画盈会来。
他看到她带着一队侍卫气势汹汹地走入行馆,馆侍都被霍夫人这阵势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李画盈脸上的杀气一敛,瞬间又是娇美可爱的模样,看得馆侍一愣一愣。随后,当她又看向萧丞淮时,脸上又是如临大敌。
萧丞淮挑了挑眉,目光流转,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番,眼底暗流涌动。
几日不见,少女褪去了青涩,挽着高高的发髻,露出细长的脖颈。原本那飘摇精致的发饰,也换称了大气奢华的风格,额间坠着一颗血珊瑚,显得一张脸更加莹润白皙。
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被一夜滋润后,尽情绽放,无处不妩媚。
可惜不是因他而盛开。
半晌后,萧丞淮唇角一勾,皮笑肉不笑地对李画盈道:“永宁殿下,让本王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