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细柳吹过,还是那座院子,还是那座凉亭,亭里的人依旧像是往常那般模样,只是唯一有不同的地方再于,石桌上的帐册却已经换过了一本。
隐约间觉察到了一个人影走过,远远地站在一边,像是怕打扰到自己,并没有凑过来,陈月英稍稍抬起头瞥了一眼,接着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是绣儿呀,你……”
声音突然顿住了,陈月英像是刚刚想起什么一般,又抬头瞥了一声,看到绣儿脸上并没有愠色时,这才放心了下来,笑道揶揄道:“听说你这几天往府外跑得甚勤,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大概是在府里待得久了,看到绣儿整天地往外跑,应该是有其它人嫉妒自己,所以才会到大小姐这里来告状,不过绣儿心里并不害怕,小步来到大小姐身后,轻声道:“大小姐,今日姑爷去书坊了。”
“书坊?”陈月英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得愣了一下,虽然对于自己这个夫婿自己并不是怎么上心的,可是毕竟两个人也成亲了,自己自然也找人打听了一下他的消息。
打听回来的消息不多,只知道何家安的家离清江浦并不是很远,家里父母早亡,自己靠得十几亩薄田才生活到现在,平时里也没什么不良的爱好,倒也算是一书生而已,只是听其它人讲,前些日子这何家安到是发了一阵子疯,说出话来颠三倒四的,让人以为他得了失心疯。
既然他是书生,那去书坊自然也是很平常的事情,陈月英并没有在意,随口问道:“那何家安可曾选了什么书?”
“选了。”绣儿点了点头,顿了顿又接道:“姑爷选了一本……琴谱。”
若说他选了四书五经的话,自己并不以为奇,可是……琴谱,这就让人有些疑惑了,陈月英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着绣儿,就连手里的帐册也都放了下:“这些天你可曾听他弹过琴?”
“不曾。”绣儿摇了摇头,接着又点头说道:“姑爷应该也不会弹,他在书坊里还问人家哪里有教他认谱的人呢。”
“原来如此。”这样的何家安才是没有出乎自己意料,陈月英点了点头,当目光重新转回到帐册上时,心里却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低头想了想,突然好奇地问道:“对了,那何家安那里来的钱?”
说到这里,绣儿脸上突然一红,眼神躲闪着大小姐的目光,讪讪道:“姑爷,是跟我借的,他说,他说发了例钱就会还给我的。”
看到小丫鬟一脸扭捏的样,陈月英就知道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事情,想想这也是自己的不对,刚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说好了一个月一百两银子的例钱,可是自己却没有料到,李家现在的生意却突然出现了些问题,以往一百两银子根本就不算个事情,而现在却让自己有些感到为难。
犹豫了一下,陈月英说道:“这样吧,你先去帐上支二十两银子,跟他说好,剩下的等到月底的时候再给他结清。”
顿了下,陈月英继续说道:“至于他想学琴的事,就让他学去吧,一个大男人整天在家里游手好闲的也不是个事儿。”
绣儿连忙高兴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该借给姑爷那二十两银子的,现在岂不是连本钱都收回来了,可是这世上却没有后悔药可以买,只能希望下次姑爷缺钱的时候了。
就在绣儿转身要走的时候,陈月英又说话了。
“对了,绣儿,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月娥走的时候,好像留下了一张瑶琴还有些琴谱,你去问问杏儿,要是有的话,把琴和琴谱送到何家安那里,总好过天天放在那里落灰才是。”
“好的,大小姐。”绣儿答应了一声转身走掉了,刚刚稍许热闹些的院子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大小姐陈月英的目光重新落到帐册上时,却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个家,真的不好当呀。
……
领了银子,又求了杏儿,两个人合力,这才把二小姐的琴和琴谱都搬到了姑爷的院子里面,当把琴放下的那一刻,绣儿分明看到姑爷的眼神中闪过那么一丝的光彩。
有些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何家安不顾两个小丫鬟异样的目光,便细细地打量着面前这张瑶琴。
琴为仲尼式,算起来也流行了有几百年之久,琴身古朴、雅致、秀外慧中,流露出一股清穆之气,显得灵韵十足。
当何家安的目光转到琴额的时候,却发现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定晴一看,却忍不住念了出来。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正德四年,陈氏女月娥字。”
这句话何家安看懂了,这张琴应该是陈家的女儿月娥用过的琴,可是这行词却让他有些不解,都说少女有怀春之心,所以琴上刻字也应该把这种想法表达出来才是,比如苏轼的词,再比如李清照的词,可是却偏偏刻了一句岳飞的词在上面,当时让人哭笑不得。
除了这句词之外,琴身上却再也没有其它的刻字,何家安的手轻轻的落下,随意地拨弄着琴弦,口中感慨道:“好久未弹,手都有些生疏了。”
“噗嗤。”他的话音刚落,站在身旁的绣儿却突然笑了出来,看到何家安不解的目光转过来,自己便笑道:“姑爷好不知羞,明明没弹过琴,怎么还好意思说手都有些生疏了,依我看,姑爷还是早点找个先生学一学才是。”
看着小姑娘一脸的揶揄,何家安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一边笑着摇头,一边自顾自地随意拨弄着琴弦。
院子里重新变得僻静了起来,而这时,何家安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肃穆,先是起身洗了洗手,这才又重新坐了下来,目光低垂,看着面前的瑶琴,就像见到自己心爱的姑娘一般,双手缓缓落下,不多时,琴音便缓缓流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