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起,顾筠一出门就把春玉吓得一个激灵,少夫人眼睛怎么这么红,一张小脸看上去委屈巴巴,一副哭过的样子,看得她都觉得世子不是个东西,把这么好看的新娘子放着自己去喝酒,春玉低下头,行礼道:“少夫人。”
澄心院的大门开着,院门口处栽了两棵柏树,上面还挂着红灯笼,院子很大,三进三出,后面还有个小花园。
此刻院门寂静,守门的婆子眼睛看着脚尖,房檐下站着一排小丫鬟,行礼之后跟鹌鹑似的。
顾筠道:“世子还没回来吗?”
春玉:“世子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不等了,我刚进门,不好让长辈等,你去门口守着,世子若是回来,让他直接去正厅。”
听顾筠这么说,春玉赶紧道:“少夫人,世子只是一时高兴,才出去喝酒的,并无半点薄待看轻之意!”
顾筠笑了笑,好像一朵被风雨摧残过的白花,“是吗。”
顾筠带着清韵绿勺去正厅,英国公基业大,院子就有十几个,从澄心院到正厅要半刻钟,穿过垂门和花堂,这才到了。
正厅里坐满了人。
为首的是英国公和继夫人徐氏,英国公眼下一片青黑,徐氏穿得很是素净,外人提起这位继夫人,没有一句坏话。
都说继母难当,徐氏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不错了。
她续弦几年,亲子裴靖考取了功名,一门心思读书,对世子之位无半分想法,女儿裴珍娇俏可爱,身为妹妹谦逊有礼。
左边坐的是姨娘刘氏,右边坐的是二公子裴靖,下首坐的是他夫人,还有一个年轻公子,后面坐着的两个姑娘都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正厅装饰倒是古朴雅致敬,顾筠是新妇,不好四处看,她抿了下唇,行了一礼,“媳妇来给父亲母亲敬茶。”
英国公冷着一张脸,徐氏拍了拍他的手,抿唇笑道:“昨儿委屈你了,等裴殊回来定要罚他,他性子贪玩,你多担待些。”
徐氏目光温柔,裴殊来不了,被这么多人看着,一个人敬茶,不知有多难堪,看顾筠眼睛红的像兔子,不知昨晚哭到几时。
她轻轻扯了扯英国公的袖子,“世子还没来,阿筠站了许久,公爷,先让阿筠敬茶吧。”
话音刚落,厅外就传来一道声音,“我来晚了!”
第二章 赔罪(已修)裴殊不回来就能……
裴殊回来了,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徐氏话还没说完呢,她扫了眼徐嬷嬷,不是说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吗。
顾筠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男子连滚带爬地进来,啪一声跪在了她身侧,头发乱糟糟的,虽然眉目疏朗,可是脸色惨白,还喘着粗气,这便是她的夫君。
顾筠就看了一眼,然后低下了头,她捧着茶盏,身形比裴殊小了一半,她能察觉到裴殊的目光,却不看他,只盯着青色的茶杯看。
英国公拍了一下桌子,“你还知道回来!”
裴殊:“孩儿知错了,让爹父亲担心,还让阿筠受委屈,受什么责罚我都认,只是春寒晨起,地上太凉,我跪着没事,别让阿筠跟我一起跪了。”
裴殊取来茶杯,高举过头顶,“请父亲喝茶。”
顾筠想,别看裴殊不着调,但也能说两句人话。
她跟着把茶杯递了上去。
英国公虽然面色沉,可是裴殊都那么说了,赶紧喝了好让顾筠起来。
他给了一个红封,接着,二人又给徐氏敬茶,徐氏挥挥手,徐嬷嬷便拿来一个锦盒,“好孩子快起来,这对镯子是我的陪嫁,你收下。”
徐氏解下腰间的对牌,“你是新妇,按理不该这么快就把管家之事交给你,可是我身子实在不好,你就辛苦受累些。”
“账本我都看过,该补的已经补上了,你再对对,我年纪大,怕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徐氏面色和煦,一点不放心的样子都没有。
顾筠没想到徐氏这么快就把管家之权交给她,徐氏是继室,先夫人宁氏七年前亡故,自此之后就是徐氏管家,她刚进门,以为总会有几番波折。
顾筠笑了笑,“定不负母亲所托。”
徐氏一脸歉意,拉着顾筠的手带着她见府上的姨娘公子们。
裴殊自然什么都没有拿到,他要随着顾筠站起来,就被英国公眼刀一扫,膝盖一下钉到了地上。
英国公道:“你给我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
徐氏想要劝一劝,可英国公道:“你不必劝,他再不知道错在哪儿,就一直跪着。”
徐氏看了眼顾筠,见顾筠没有劝阻的意思,更放心了,只是脸上一片担忧。
裴殊去了祠堂,顾筠和府上的姨娘公子见礼,给刘姨娘准备的是银簪子,给二公子裴靖四公子裴远的是一套文房四宝,二嫂和两个妹妹送的是珠花。
徐氏育有一子一女,二公子裴靖读书用功,前年中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任职,是温和有礼的翩翩公子,妻子是上峰的女儿,裴珍今年才十二,机灵古怪。
刘姨娘膝下只有裴远一子,今年十四岁。
府上还有一个出嫁好几年的大小姐,是宁氏的女儿,五妹妹裴湘是裴殊的嫡亲妹妹,可是裴湘态度疏离,不见什么亲昵之情,行了礼之后就退到一旁安安静静听着,倒是裴珍像只百灵鸟,说个不停。
说了会子话,徐氏就让顾筠回去好好休息,至于裴殊,还得跪上两个时辰。
这回顾筠解气了。
虽然罚跪是最简单的惩罚招数,可是跪久了膝盖疼,两个时辰也不短。
顾筠回去补了个美美的觉,醒来时清韵绿勺就守在床边,顾筠问:“我睡了多久,世子回来了吗?”
清韵道:“姑娘才睡了一个时辰,世子还没回来。”
澄心院里静悄悄的,顾筠琢磨了一会儿道:“先把见面礼拿过来。”
英国公给的红封里包了三千两银票,徐氏准备的是一对玉镯。
顾筠松了口气,“玉镯放在妆匣最上头,银子清韵拿着,以后用钱的地方多。”
她是庶女,虽然嫁进国公府,可陪嫁并不多,说到底顾家并不看重她,也不看重这门亲事,一个不学无术的世子,就算承爵,以后又能有什么出息。
陪嫁总共两套头面,两床被褥,一间她从前就经管铺子,一个六十多亩地小庄子,两千两银票。
再加上从小到大攒的衣服首饰,琴和书册,祖母偷偷塞给她一千两银子,姨娘又贴补一些,只不过姨娘小心谨慎,幼弟体弱多病,能给的也不多。
顾筠自己也有私房,不能算进陪嫁里。
裴殊不回来就能拿这么多东西,他以后天天不回来都成。
她又想到了裴殊。
顾筠还是忍不住心生期盼,这念头一出,她就赶紧打回去,想要靠裴殊,母猪都能上树。
不过,她也不能让裴殊跪太久,怎么都得做做样子求求情。
说到底,徐氏是继母,她和裴殊才是一家人。
顾筠话说的很漂亮,“晨起地凉,跪两个时辰身子怎么受的住,若他以后再犯浑,您再罚他也不迟。”
英国公怒道:“他敢!”
不过还是把裴殊从祠堂放出来了。
这一折腾,就到中午了。
裴殊揉了揉膝盖,跪来跪去的,真是受罪,不过也不算无妄之灾,该他受累,他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顾筠解释相处。
顾筠才十六岁,就是个小姑娘,他又不是禽.兽。
话说回来,要是没有顾筠求情,他还得再跪一个时辰。
小姑娘心软舍不得他跪,他不能还当王八蛋,裴殊揉着膝盖,看了看挂在正当空的太阳,该要吃午饭了。
听春玉说国公爷发话把世子从祠堂放出来,顾筠半刻钟都没看见裴殊的影子,都到了用午饭的时间人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顾筠道:“春玉,你去找一找,若寻不到人,就不必等了。”
春玉道:“奴婢省的,这就去找世子爷。”
这才回来又惹事,世子又去哪儿了。
顾筠沉着脸,一句话都没说,清韵叹了口气,摊上这么不着调的姑爷有苦也说不出,都十八了,还四六不懂,连累她们姑娘吃饭都晚。
没一会儿,春玉慌忙进来,“夫人,找到了,世子在小厨房呢!”
甭管在哪儿,只要不出去喝酒赌钱,就比什么都强。
顾筠眉头皱起,“厨房?”
他一个男人,去厨房做什么。
春玉道:“世子说,昨日委屈夫人了,所以亲自下厨给夫人赔罪,世子从小到大一次厨房都没进过,却愿意为夫人洗手做羹汤,可能做的不好,可这是世子的一番心意,夫人一定要赏脸呀。”
顾筠想,凭什么他做了她就一定要赏脸,第一次下厨,做的东西能吃吗,什么都不会的人也只能在这上花心思了。
不过,顾筠还是消了点气,下厨做饭总比出去喝酒强。
又等了一会儿,裴殊带着人进来了。
顾筠不太情愿地站起来,本来今日晨起她该服侍裴殊穿衣梳洗,以后每日都要伺候裴殊用饭,日后若有妾室庶出子女,都该一视同仁,和善待之。
要以夫为尊。
顾筠在心里叹了口气,头低头,膝盖微曲,刚要行礼就被裴殊托住。
她抬起头,见裴殊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扶了起来,有些疑惑不解,“夫君?”
听这声夫君,裴殊心颤了颤,两人才见了两面,顾筠太小,他实在无法把她当做妻子。
他道:“等急了吧,快吃饭。”
丫鬟把菜摆上桌,每道菜上头都扣着一个盘子,总共三道菜,一份汤,两碗米饭。
裴殊看这一屋子丫鬟,挥手让她们下去。
他拉着顾筠的手让她坐下,“昨日实在对不住,以后这种事绝不对再发生,你看我跪也跪了,罚也罚了,你就别生气了。”
顾筠抿了下唇,“夫君能想清楚便好。”
她看着裴殊,只觉得陌生,他们本也没见过,就成了夫妻,徐氏看着温婉含蓄,可不知心里想什么,英国公脾气大,对裴殊已经失望透顶,国公府水深火热,若是裴殊再……那日子真没法过了。
可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有闲心做饭。
裴殊觉得顾筠明明个小姑娘,却故作老成地说话,有些好笑,他扯了扯嘴角,“那这事就翻篇了,快吃饭吧。”
顾筠还不知道饭能不能吃呢。
她刚接管中馈,账本还没看,春玉是照顾裴殊的老人,跟她说了许多,比如每个院子都有小厨房,除了逢年过节一起用饭,其他日子都是各自在各自院子吃的,都要固定花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