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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隋 第四十一章 各方博弈(二)

“君武老弟乃当世之高才,在这河南之地也有段时间了,想必对平乱大计应是成竹在胸了才是,王某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啊,就请老弟谈谈这仗该如何打罢。”

王世充着实是个套近乎的高手,与张君武也不过才刚见面,前后算起来,相处就那么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这厮便已是一口一个老弟地唤着,卜一在南营中军大帐中各自分宾主落了座,一家伙便将一棘手的难题踢到了张君武的面前,当真是半点都不见外。

“大将军当面,末将岂敢造次,还请大将军明训则个。”

平乱?在张君武看来,这个乱是根本平不了的,再说了,从张君武本人的角度而论,他也不希望看得河南局势就此平稳下来,若不然,他张君武就要成了那只卸了磨之驴,于此番平乱之战中,张君武只有一个原则,那便是保存实力,不给人当枪使了去,除此之外,旁人爱如何便如何,张君武是根本不想去参合的。

“老弟不必如此拘束么,想到甚便说甚好了,你我且先合计合计,明日军议之际,也好有个章程不是?”

见得张君武不肯言事,王世充当即便是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便点了一句道。

“大将军明鉴,陛下先前曾下过平乱之策,只是如今形势已然大变,瓦岗寨主力东去,而卢明月所部却又啸聚而来,势力范围遍及南阳、汴州等诸地,拥兵四十余万,与瓦岗寨遥相呼应,除洛阳外,河南诸州皆已糜烂不堪,末将心甚忧之,奈何兵微将寡,有心而无力也,大将军素来多谋善断,屡克强敌,威名远扬四海,今,既已汇聚诸州雄兵二十余万,想来必有破敌良策,末将自当恭听训示。”

甭管王世充怎么谆谆善诱,张君武都绝不肯轻易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不,扯了一大通“肺腑之言”,却愣是没啥有用的东西。

“老弟谬赞了,王某也不过就只读了几本兵书,侥幸胜了几场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倒是老弟崛起于危难之际,力挽狂澜于既倒,能人所不能,王某一向是佩服不已的,唔,这么说罢,河南局势虽糜烂,然,依王某看来,真要敉平乱匪亦自不难,难只难在乏智勇双全者勇担重任啊。”

这一见张君武扯淡的功夫了得,饶是王世充素来能言善辩,也自不免好一阵的头大,偏生他自己同样立足未稳,要想慑服各州骄兵傲娇,还真离不开张君武的鼎力相助,自是不好强行下令,这便在言语中暗示了一番。

“大将军不必担心,依末将看来,诸州援兵中猛将可谓如云,杨威、王辩、霍举等,莫不是一时之选,大将军既是总揽河南道军务,但消一道命令下去,何愁应者不云集哉。”

张君武人虽年轻,却不是冲动之人,又怎可能会被王世充轻易忽悠了去,耍起太极拳来,当真是麻溜顺滑得很。

“不然,此辈或许能战,却缺了些智算之能,驱之战阵,或可得用,以之担重任,必败无地焉,依王某看,唯老弟方真名将也,就不知老弟可愿助王某一臂之力否?”

见得兜圈子根本没法将张君武兜住,王世充显然是有些不耐了,索性便将话挑明了来说。

“还请大将军明示,若是末将能力所能及,自不敢辞焉。”

王世充既是已点了将,张君武也自不好再装聋作哑,可也没打算真为其卖命,口中倒是说得个慷慨激昂,可实际上么,话里明显藏着个大后门。

“嗯……今,黎阳麋集之群贼已众,武阳元宝藏、洹水张升、清河赵君德、永安周法明等皆附逆贼李密,联兵号称百万之众,虽有浮夸,然,八十万上下怕是有的,虽远不如我军装备精良,却也不容小觑,非得主力齐至,难有克敌之把握,偏生卢明月那厮又啸聚南阳至许昌一线,与瓦岗乱贼成犄角之势,无论我军攻哪一方,都必会遭另一部之夹击,强自要战恐有危殆,王某细思之,当得以一路虚攻黎阳,牵制瓦岗乱贼,主力则全力袭灭卢明月所部乱匪,而后再与李密决一死战,若如此,方可有绥靖河南之可能,老弟智勇双全,可愿为王某牵制瓦岗乱匪否?”

啥叫能力所及,摆明了就是看菜下饭罢了,这么个意思,王世充又如何会听不出来,问题是听得出来归听得出来,这当口上,他也真奈何张君武不得,无奈之下,也只能是闷闷地长出了口大气,将所谋之战略布局道了出来。

“大将军此策确是不同凡响,然,窃以为或可稍稍更易,以策万全。”

客观来说,王世充的战略思路并没有错,先荡平实力较弱的卢明月,以战养战之下,以其之手腕,自是能将一盘散沙的各州援军拧成一股绳,如此,再跟瓦岗军一战,胜算无疑不小,问题是这策略的核心在于要张君武作出牺牲,浑然就是王世充自己吃肉,却让张君武去啃骨头,显然超出了张君武可以接受之底限,只是碍于彼此上下级的关系,张君武自是不能明着表示拒绝,这便假作沉吟状地想了片刻,而后方才慎重其事地提议了一句道。

“哦?老弟有何高见,且自说来听听好了。”

几番交谈下来,王世充已然知晓张君武恐怕不是他可以轻易操控之人,心中早已将张君武打入了另册,只是眼下他还需要张君武的支持,自然不会真跟张君武闹翻了脸。

“大将军明鉴,瓦岗寨中悍将不少,又有李密那等奸诈小人掌控全局,光是一路偏师,恐难令其全力应对,若我大军在进剿卢明月之际,瓦岗军突然从侧翼杀出,则我军主力恐难有万全之可能,故此,末将以为不若更易为大军主力直接过河,直驱黎阳,末将愿率本部兵马平灭卢明月那逆贼,待得定南阳并取汴州后,再行渡河与大军主力汇合,共击瓦岗逆贼!”

张君武也是算计高手,玩战略分析同样拿手得很,一番看似中肯的分析下来,这就打算跟王世充换位上一把了。

“唔……如此也不是不行,只是大军一旦渡河,粮秣辎重之所需当不在少数,今,回洛仓存粮已不敷使用,老弟总不好让我军主力饿着肚子去远征罢?”

王世充最希望的是能将张君武收为己用,而今,这么个目的明显是达不成了的,他又不愿在此际跟实力最为雄厚的张君武闹翻,只能是退而求其次地将主意打到了洛口仓之上。

“大将军说得是,今,洛口仓粮秣充足,大将军若有需要,只管批文,想必洛口县令柴孝和断不会推诿的。”

张君武本来就没打算强占着三县之地不放,之所以整顿民政,不过是先立个口碑罢了,当然了,在目前的情形下,他还不打算就这么让出三县,终归须得等关中告急之际,他才好以三县为代价,向洛阳方面换取全军进关之通路,此乃张君武早就定下的策略,至于洛口仓的粮秣么,他也没打算全都扣着不动,毕竟这三县之地到头来还是要交出去的,仓中的粮秣根本用不完,也带不走,王世充想调粮为军用,张君武自不会吝啬不给。

“兵法有言:大军未动,粮秣先行,今,我大军出征在即,这粮秣可是少不得啊,老弟可否先绸缪着运些粮秣到军中?”

王世充可是精明之辈,自然不会因张君武的口头保证而欣喜若狂,实际上,听得张君武如此干脆的保证,王世充不单没兴奋,反倒是起了不小的疑心,以为张君武这就是在耍敷衍的手段。

“这个自然,明日军议之后,大将军只管下文,只消运力能跟得上,粮秣自当紧着运到洛阳城中。”

张君武确是不会吝啬粮秣,可也不意味着他便打算轻易地将粮秣交出来,言语间便已暗示了彼此须得先在军议一事上达成一致意见,而后才能谈运粮之事。

“嗯,也罢,那就军议之后再说好了。”

这一听张君武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王世充便知光靠虚言是根本哄骗不了张君武的,也自懒得再多言罗唣,闷闷地吭了一声,便算是彼此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个密议。

“大将军英明。”

彼此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自然不可能真儿个地走在一起,之所以能达成一致,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这等所谓的密约可谓是脆弱不堪,一旦彼此都稳住了根基,迟早要跟对方清算上一回,所看的只是谁能先稳住局面罢了,对此,张君武心中自是了然无比。

“时候不早了,老弟且请自便罢。”

在明知根本不可能拉拢得了张君武的情况下,王世充小人的本色当即便暴露无遗了,口中虽还称着老弟,可言语间却已再无丝毫的亲热之意味。

“大将军留步,末将告辞。”

事已至此,彼此间虽不曾扯破脸,可心结却是已然结下了的,张君武也自懒得虚言掩饰,起身一躬,便就此扬长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