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误会了。不是他。”
“元让什么意思,孤误会什么了?”蜀王朱至澍反问。
“救灾的不是新委派的陶知县,他在山洪来的时候已经逃走了;救灾的是从金鹰寨赶过去的前任知县马三宝。他发现雨情严重,推测会发生水灾后,就立即通知难江县低洼处的百姓撤进难江县城。”
“哦?他不是去巴州府任职了吗?”蜀王还没明白。
“他没有直接去赴任,而是先回金鹰寨准备,结果却遇上了这罕见的洪灾。”元让在一边解释。
“嗯,不错,不妄你为他忙碌一回。是个忠良的好苗子,救百姓于灾难,在卸任后也尽职尽责,这样的官员可是罕见得很呐。”蜀王给予了马三宝最大的肯定。
“马三宝传来书信,其一是汇报灾情;其二是请罪,他没有赴任而是回难江救灾,以我大明律有不遵官调之罪。”元让躬身说道。
“何罪之有,何罪之有!”蜀王一摆手:“马三宝拯救百姓,无罪有功。唉,多事之秋,必出英才,愿马三宝能经得起官场考验,一直保持这初心才好。”
“那个新委派的知县,丢下自己的百姓,独自逃命,要这等官员做什么,谋财害命么?此人即日就罢免所有官职,去掉科考士身,永不启用,永不得再参加科考、幕官。”蜀王朱至澍眼里怒火差点喷出来。就这一句话,那个陶艺就算与官场无缘了。
“是!”元让答应后,又有点踌躇的问:“那,那这难江知县一职该如何处置?”
“哈哈,元让,少见你为一个小小知县操心,有什么话直接说。”蜀王看出了元让的意图,笑着询问。
元让一笑:“我觉得这次马三宝很可能会推荐他的主簿推荐出任难江知县。”
“他的主簿?自己带过去的?”蜀王有点不解。
“不是,是原来的。只是跟了他一下就像变了一个一样,别看马三宝是知县,其实好多公务都是这个主簿在做。”元让对于难江县的情况了解的非常清楚。
“这小子倒是会偷懒,也不是不可以。”蜀王对马三宝救灾之事颇为满意,说完一笑:“你严加查看这个主薄的履行政绩,此时你可做主。”
“是!”元让回答。
与此同时,在成都一座官邸中,暴雨中电闪雷鸣的电光映亮府邸的门额“陶府”,刚刚从难江县城逃回来的陶艺正跪在大厅接受家法。
“孽子,这是你姑父费尽心思才给你努力争取来的位子,去了就是白捡一番功绩,之后的仕途也会顺畅非常,真没想到你临灾而逃,竟然如此贪生怕死不知长进。陶家世代为官,没想到竟然出了你这么一个废物,这些灾难,正是天赐给你的晋升机会,唾手可得的一切,现在荡然无存,你气死我了!”
噼!啪!陶父手里的戒尺狠狠抽打跪在地上的陶艺。
陶艺的父亲陶西丰也是官场一老狐狸,他从稻种一事看出了难江县城的大好时机,就废了大功夫求得和他有表亲关系的右长史,让陶艺去出任难江知县。
这小小知县,依照陶家的家世,本是不屑去做的,但难江县情况特殊,谁去了就是摘桃子,白捡一番大政绩,这对于之后的晋升非常有帮助。
陶西丰提出的时候,右长史也正要安排人去抢马三宝的功绩,两人不谋而合,就上表给马三宝升了官,让陶艺去补了这个大肥缺。
没想到,因为这个贪生怕死的儿子弄巧成拙,白白又把功劳送回给了马三宝和欧阳度。
陶艺他妈心疼的在一边看着,也不敢劝说。如果在平时,她早就拉住老爷不让他打儿子了。
可是这次连她都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实在太娇生惯养,太无能胆小。遇到水灾,就算陶艺待在难江县什么也不做,哪怕是死一些贱民,也比现在擅离职守逃回来要好得多。
噼!啪!十几下下去,陶艺哇哇惨叫着,衣服都被打烂,他从小到大还没被这样打过。最终,陶艺他妈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忍心的一把拉住陶西丰的手:“老爷,别打了!你再打就把他打死了,何况艺儿现在已经回来,再打也于事无补啊。老爷,你现在应该想想办法挽回,而不是在家里打儿子。”
“哼!我真是被这个畜牲气糊涂了!这唾手可得的功劳都不能拿到手,真是废物!废物!畜牲你给我听好了,你立即启程赶回难江县,去了立即给我救助那些灾民!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尽量弥补你的过错。你姑父那里,我去说。如果这次再出什么差池,你就别再进我陶家的门,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陶西丰说完,急冲冲的收拾一番后,赶紧出门。
“艺儿,你快收拾收拾回难江县。你现在是难江知县,就是什么也不做,这救灾的功劳也是你的。像你这样逃跑回来,白白把功劳让给别人了!快上路吧,你爹快让你气疯了!”陶艺的母亲等陶西丰走后,马上着手安排,同时劝说陶艺。
“那水涨得很吓人的,回去怕不是要被淹死,我怎么能和那些贱民一样身处险地……”陶艺愣愣的跪在那里,心里后怕又不屑。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难江知县嘛,值得这样大惊小怪?我去又怎么了,不去又如何?
思来想去,还是怕陶老爷子回来再打,见母亲也已经让人准备妥当,这才不情不愿的叫上自己的小厮,离家而去。
出了陶府,陶艺并没有直接去难江县,而是径直去了成都勾栏街,笑话,难江那破城,现在怕是都完全被淹了吧,自己怎么可能现在回那个破地方,不如在勾栏街找家姑娘漂亮的院子,先暂避几天再说。
暴雨又下了几天后,终于逐渐变小停了,但川蜀之地,饱受洪灾,已变水国。
难江县城,洪水被阻拦在外,百姓们得以幸免。
雨停后,洪水退去。马三宝知道他该走了,把自己做好的重建的计划交给欧阳度,收拾行囊准备去巴州府赴任。
上一次他想悄无声息的走,百姓们都前来相送,这一次他特别让欧阳度说了一个假的离开日期,然后提前出发,这大灾过后,他真不愿意这些百姓再为送他伤神。
离开的早晨,那条曾经拥满百姓的路两侧,寂静无人,满目萧索。虽然洪水退去,可是路上依然泥泞。顺着大路走下去,到处都可以看到淤泥,杂草,死掉的各种家禽牲畜,烂枝枯叶等洪水肆虐后留下的痕迹。
甚至还有一些地段,在烂泥里倒伏着尸体,情况简直惨不忍睹。
这难江县城,还是提前通知并及时救灾了,伤亡最少的,还这么惨;不知道其它受灾的地方,情况会如何恶劣。这些情形更加让马三宝明白,生产力极为低下的时代,在天灾之下,人如何渺小而无助。
马三宝低着头,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把这些人的死归咎于自己没有及时通知,是自己的错他们才被洪水吞没,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马队中没有人说话,这样静静的离开,就好。
缓缓而行走出一段,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个沉闷的鼓声。
这时刚走到一个小石坡上,马三宝一回头,就见难江县城的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
一面巨大的鼓架起,李东生手持擂锤,狠狠的一下下敲击。
李家沱那些被救出的人,还有其它各个地方被救出的人,轰的一声就唱起了难江这地方流行的曲调:
“难江弯弯绕绕九道湾!一条船行过河滩,马大人就是那船的舵,护船前行永不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