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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顾之徒 狼顾之徒 第105节

“砰——”

铜盆里的水流淌一地,四处蜿蜒。

秦王吓了一大跳,回头看去,侍女打翻了手里的水,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求殿下宽恕!”

“蠢东西,还不下去!”秦王拂开侍女的手,头也没回地上了座,坐在高位上,环顾空旷的四周,揉了揉额。

侍女呜咽两声,低头捡起铜盆,含泪离开,秦王给自己斟了杯酒,酒杯捏在手里。可他想到临走前钟煜的眼神,又觉得自己头上像悬了把刀。

他喝了两口,突然才发现营帐内过于安静了。

暴雨夜中,天空劈过一道暴雷,白光闪起。

门帘骤然掀开,狂风熄灭了屋内所有的蜡烛。满室漆黑,只有滴溜溜一声,有什么东西滚到了他的脚边,地上黏腻腻的。

秦王全然倒在高座上,尖叫声被掐在脖子上的手硬生生止住,他面色涨红如血,喉头只剩下微不可闻的嘶叫。

咣当。暴雷的闪光照亮了青年带血的面庞。

钟煜藏身在夜色中,身上穿着暗黑色武装,却如压着暗沉沉的暮色,血色涂抹面颊,雪白的刀锋映出锋利的眉眼。

秦王如同见了厉鬼,挣扎着从座上起身,酒水和不明的液体混在一起,嘶叫道:“太太太……子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钟煜抬眸,眼神像看着路边死去的野狗:“胆子很大。”

长刀擦过秦王的面庞,血迹顺着刀锋滴下,耳畔边低沉的声音竟比暴雷声还令他心惊。

秦王喉头被松了松,伸手紧紧捂住钟煜的手。

他举起被钳制住的手,哆嗦着求饶道:“你你你你杀了我,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秦王匍匐在地,打滚求饶道:“别杀我!我什么都没做。”

他忽然被粗暴地掰开嘴巴,喉头有活蹦乱跳的东西滚过,辛辣苦涩,咽下去后,他扣着喉头,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像活了一样,在他身体中肆意乱窜。

钟煜松开握紧秦王的手:“我饶你一条贱命,是不想弄脏我先生的名声。滚远点,别脏了我的眼。”

秦王捂住喉头,满眼不可思议,正想要呼叫,腹中又传来剧烈的疼痛。

秦王连滚带爬地从影子下脱离,爬过钟煜脚边。

钟煜立在他身后,影子如同剪影,他没有回头,只道:“解药每日子时给你,你叫我不满,我便让你求死不能。”

营帐里,沈怀霜在雷声隐隐大作时醒来,身边却空了,床单微微凹陷,没有余温。

刚才那一觉他睡得有点沉。

香炉燃烧完了钟煜为他燃的最后一截香,余味飘散不去。

系统在他耳边道:“沈怀霜,你听到什么声音了么?”

沈怀霜定了定神,颦眉问:“子渊他去哪里了?”

第96章 无法答应他的事

沈怀霜话落,帘帐被掀起,钟煜换了白色单衣,入帘帐而来,身上满是沐浴过的味道。

“你不是才沐浴过,怎么又洗了一回?”沈怀霜转过身,肩上又被钟煜摁住。

“刚才出门时有雨,弄脏了衣袍。”钟煜朝后靠去,和他隔开一人的距离,躺了下去。

“你再脏的样子我都见过。”沈怀霜道,“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钟煜平静地重复道:“脏。”

他的声音苏苏哑哑,低沉地响在沈怀霜身后。

沈怀霜肩侧微动了动,几缕头发扫过他后背,散在枕头上。钟煜的发丝还带着沐浴过的湿润,凉得像水缎,有几缕滑落过沈怀霜的脖颈,轻扫着,微痒。

沈怀霜说不上话,仍答道:“我没那么容易出事。”

钟煜声音沉了下来:“先生,我知道你不会出事和我害怕,是两码事。”

钟煜摸索着沈怀霜的手腕,又低声道:“不会再有人去伤害你了。”

沈怀霜转了过去,鼻尖差点碰上钟煜的鼻梁,对面视线不避不退,就那样望着他,眼底闪过一圈水光,硬朗的目光在对上他视线时,一瞬软了下。

钟煜抬手,顺过沈怀霜额角的头发,明知道和沈怀霜离得太近,他完全有可能一个晚上没法睡着,但他还是抓着沈怀霜的手。

沈怀霜:“你去找了秦王。”

钟煜“嗯”了一声,握着他的腕骨,道:“我和你之前不想谈这个浪费时间。不说他了。”

夜间低声交谈时,总有一种情人夜话的呢喃,钟煜借此靠着床头,他做不到对沈怀霜轻松地笑出来,但他尽可能地平复下心境,道:“等我冬日不忙了,今年春节,你先别回崐仑了,你年年陪着他们,今年也陪陪我。”

沈怀霜刚想拒绝。但他转念想到,自己确实好像没有陪钟煜过过一个年。

他避开钟煜目光,还是点了点头,道:“好。”

钟煜微偏头,微不可闻地叹息了声,如释重负。

他伸出手,温柔到不可思议地拂过他的鬓发,揉了揉,又在指节转过发丝,绕了一圈,又绕了一圈,道:“先生,你早点睡吧。”

次日清晨,钟煜拢过沈怀霜一手揽不过来的青丝,他捏起木架上的梳子,先是坐在沈怀霜身后,抱了会儿,才又像从前那样,替沈怀霜梳头。

象牙梳穿过乌黑发丝,一梳梳到了发尾。

沈怀霜才坐在镜前,身后多了双手顺过他的头发,一把拆解下他绑好的玉冠、发带。

钟煜拆他发冠的动作太急切,沈怀霜整个后背贴着靠着冒着热意的人。他能感受到两件带着薄凉的衣服如何一路升温,又如何分开,身后那双手又如何揽过他的头发,替他梳洗。钟煜的鼻尖又落在他肩膀上,深吸几口。

钟煜好像发掘到了些得寸进尺的本领,愈发会在他命令说“不”和“允许”的范畴内屡屡踩准了线。

“我想再抱你一会儿。”发髻挽上了,钟煜抬手扣住了沈怀霜的腰,弯腰,对着镜中人道,“等开了春。”

“回崐仑之后,听山居我给你重新修一下。”

“院子里栽种桃花,春日就能飘下落英。”

“寒池璧上可以刻上符石阵,愈伤会更快。”

钟煜隔着半人的距离看他,眸色是沉的,眼中却像汇聚了天边所有的群星和光华。

“我们还可以一起住。”

“早起练剑的时候,我就在旁边陪你。”

沈怀霜很少口是心非,痛快就痛快,不喜欢就拒绝。可他根本没想过,从大赵离开之后,他在崐仑会怎么样。

修为在化神期后,他能陪钟煜的时间根本没钟煜所设想的那么久。

沈怀霜指尖缓缓蜷紧:“陪我?”

钟煜缓缓放开了抱住沈怀霜的手,又垂眸看去,轻笑道:“就在崐仑,不过这事你不用着急回答我。”

钟煜离开之后,沈怀霜躺在床铺上,反复想着分别前、蜻蜓点水般的相拥。

今日对话,情之所至。

他信守承诺,做到了答应钟煜的事,把从前师徒间欠下的事一一补上。

他现在和钟煜是很开心,可心底有个异常清晰的声音告诉他。——他最后还是会走的。

沈怀霜:“系统,带我去崐仑剑修师兄么。”

系统:“你可以去秘境找他。“

沈怀霜开了神识,犹如当年在九州大陆,一夕之间,他来到了秘境中。

剑修宋剑心对着一份棋谱,还在和医宗宋仁心当年留下的残谱对弈。

老头被宋仁心这棋谱彻底气到,面红耳赤,气堵地甩下手中棋谱。

“怀霜。”宋剑心见沈怀霜走来,丢了棋谱,脸上立刻带了笑,“快来,陪我下两盘再走。”

沈怀霜执了白子:“师兄,我……”

宋剑心眉头微挑,见沈怀霜垂眸,淡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来,边下边说,你要问我带徒弟哪方面的事。”

白衣拖曳在蒲团上,沈怀霜微低头,发带垂在肩侧,落完一子,抬头时,问道:“师兄,我修为即将突破极限。”

突然间,宋剑心也不恼棋谱了。

短暂的沉默中,他莞尔了下,又像陷入了怅然,道:“怀霜,大道有所成,恭喜你。”

沈怀霜摇了摇头:“可有些事我也很困惑。从前我一直觉得,突破极限,得道有所成是我毕生所求,可真的要当我走的时候,我发觉……我反而没那么想走了。”

“师兄。”沈怀霜从棋盘前抬头,凝望着宋剑心,“你说,这事我该怎么去告诉钟煜。”

这些年,沈怀霜和钟煜的关系宋剑心也看在眼里。他知道他的师弟化神修为已经逼近巅峰,但真的要到了飞升那天,别说是他,这世上真的少了这一人,谁也习惯不了。

少年有侠气,心思也很沉,真的难说他在沈怀霜突然离开后会有什么想法。

“飞升这事就和生死一样。”宋剑心又道,他抓了把棋子,又从棋盘上排布,“就怕你说得突然,徒弟他最接受不了。在此之前,你该早点和他说出口。”

沈怀霜落下一子。棋招本就下得随性,活路堵死,他低头看了两眼,这棋不用再下,他已经输了。

宋剑心瞟过去,收了悲意,笑道:“去大赵看看吧。陪陪你学生,总有益处的。”

沈怀霜抬眸,松开了收在掌心的白子。

宋剑心答:“飞升之后,你去哪里,他又该何去何从,你必须好好和他说清楚。你不说才是不对的。”

第97章 和他不会再有第二个春节

沈怀霜这一迟疑就到了过年的时候。

冬月年节将至,爆竹声响彻在府邸前。

爆竹成串地挂起,陈叔捂住耳朵,眯起眼睛,沧桑的面上布满笑纹,在硝烟中,他甩了甩竹竿头落空的爆竹。

府门大闭,石青色的砖墙上挂着乌木牌匾,整座府邸都是寂静的,空壳的红爆竹挂在门上,难得在寂寥中添了丝喜色,也难得有了一些过年的样子。

在陈叔的印象中,沈怀霜从来没有在这里过过一次年。

“陈叔,我先生在么?”

陈叔背过身,要往院落中去,忽然听身后有人问候,这嗓音熟悉,低沉又清朗,他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