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健将神色不好看,显然是被税务局那些人的蛮横气得够呛。
狄思科琢磨片刻问:“旁边那栋楼归哪个单位的?”
“算是咱们经合办的吧,当年搬进来的时候,另两个单位的楼层高,办公位置也多。但咱们这个小二楼的办公室比较少,区里就给咱们分了两栋楼。不过,随着咱们单位的人员越来越少,隔壁那栋楼也被空下来了。”
狄思科的手指轻点了点桌面,沉吟不语。
隔了好半晌,他才说:“一会儿咱们去看看郝佳的情况,你先让办公室给税务局那边发个函。语气要正式严肃,责令他们三日内务必搬出咱们的办公楼。”
“啊?这能行吗?税务局那边可横了!”
“为什么不行?隔壁那栋楼本来就是咱们的!他们要是执意不肯搬,咱就只能跟税务局收租金了!”
有了这笔租金,正好把中秋福利发了。
第144章
狄思科赶到隔壁办公楼时, 副主任潘芝花已经在了。
“潘主任,情况怎么样?”
“还行,就是个误会, 大家说开就好了。”
闲置办公室的大门不上锁, 默认谁先占就是谁的。
今天早上, 郝佳把铺盖卷放进了一个空房间便去上班了。
中午再来送东西时,却发现自己的铺盖被人扔出来放在了地上, 半新的棉被沾了灰。
她一气之下冲进屋里, 把对方的铺盖也扔了出来。
双方都不是省油的灯,临近下班时就在大院里吵了起来。
郝佳是个女同志,同事怕她跟大男人吵架吃亏,这才跑回单位,召集人手来帮忙。
潘芝花觉得闹事双方属于五八对四十, 各自都存在一些问题,又正赶上下班大潮,门前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她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让税务局的那个叫李亮的小伙子把办公室让给郝佳, 事情基本就可以结束了。
岂料, 潘主任想当个和事佬,帮己方人员争取利益, 而对面的小伙子却并不买账。
“这个房间是我先占上的,咱们默认谁先占就是谁的!”
郝佳憋了一肚子气,不甘示弱道:“我早上去送铺盖的时候,里面除了桌椅,什么也没有。你用什么占的位置?”
“我在屋里放了一个暖瓶!”
“我还说那暖瓶是办公室里原有的呢!谁能确定那暖瓶是你的!”
“那我不管, 反正就是我先占的,我同事都能给我作证!”小伙子把他单位同事都召唤过来作证。
面对与他们副局长同级别的潘芝花, 这几个人半点面子也不给。
若是让税务局的副局来当这个和事佬,他们还敢这样针锋相对吗?
当然是不敢的。
在场众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经合办平时太面了,别的单位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大家都在同一个院儿里上班,一日三餐也在同一个锅里搅稀稠。
谁不知道谁啊!
经合办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有能耐的早跑了。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双方却僵持不下,潘芝花被人下了面子,也不想当和事佬了。
“我不跟你们几个说,让能管事的人出来!”
李亮状似客气道:“潘主任,您看,我们领导都挺忙的,今天都不在单位,哪有时间回来处理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啊?”
言外之意,也就经合办这种清闲单位,才会为了这点小事,让领导出面拉偏架了。
潘芝花倏地被激出了火气。
她是从乡镇走出来的女干部,以前经常处理农村的群体性纠纷,跟人讲道理时语气温和,肃着脸时却不怒自威。
“既然跟你们讲不通道理,那我就不讲了。四号楼是我们经合办的办公楼,那是办公的地方,谁允许你们住进去的?以后都不许住了,全都给我收拾铺盖滚蛋!”
众人:“……”
这女领导咋说变脸就变脸呢?
借住在四号楼里的人全都直了眼。
这个想法正与狄思科不谋而合,于是他声援道:“潘主任说得有道理,这四号楼是我们经合办办公的地方。为了减少类似纠纷,以后谁都别住了。”
刚刚还气焰很盛的李亮,局促地问:“请问您是?”
“我是经合办的主任狄思科,平时就爱管闲事,最爱处理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众人:“……”
经合办这位新主任真是骨骼清奇。
正在此时,周健将左手端着一碗浆糊,右手拿着通知单,从办公楼里匆匆跑了出来。
像护崽的老母鸡一般,将铁塔似的身躯挡在狄主任和潘主任前面。
他把那张通知往众人面前一亮,高声道:“鉴于你们今天的表现,经合办决定,即日起收回这栋办公楼的使用权,不再外借给任何单位和个人使用。请住在宿舍里的所有人,在三天之内搬离四号办公楼!”
然后就刷了点浆糊,将通知“啪”一下粘在了四号楼的墙上。
围观人群里也有经合办的人,大家立即啪啪鼓掌。
经合办没啥工作,每天踩点上下班,几乎没有加班的情况,自然用不着在单位里找个临时歇脚的宿舍。
可是税务局借用他们的场地,还总是用鼻孔看人,这就很让人不爽了。
他们经合办的领导终于硬气了一回!
狄思科感慨:“潘主任,咱们单位要是立不起来,同志们在外面都要遭人欺负呀!”
潘芝花微微点头,却没再说什么。
她被调来经合办半年时间,比狄思科更了解单位的情况,改变现状不是那么容易的。
*
经合办把催搬的通知贴了出去,也给税务局的办公室发了函。
狄思科只等着对方的领导上门了。
第三天的时候,那边派来了一个陈副局,还把那位跟郝佳发生争执的李亮带来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李亮给经合办的同志赔个不是,事情就这么算了吧。
双方都消消气,让税务局的同志继续在四号楼借住一段时间。
狄思科没为难人家领导,客气地让人上了茶,看向低着头的李亮。
“李亮同志,我只想问问,你当时为什么要把郝佳的铺盖卷扔在地上?就不能放在屋子里等她回来商量?或是在地上垫个报纸?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陈副局也拧眉转向李亮,要不是他把人家女同志的铺盖扔到水泥地上,也不会有后来的麻烦。
李亮支支吾吾地给不出正当理由。
他那天就是被工作闹得心气不顺,本来想中午回宿舍午休一下呢,进门后却发现了一床陌生铺盖。他当时没多想,脑子一热就那么干了。
狄思科心平气和道:“大家都在一个院儿里办公,总要相互帮助扶持的。考虑到税务战线上的同志工作辛苦,我们的办公楼被税务局当成集体宿舍一年多,谁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陈副局:“经合办的好,我们都记在心里呢!”
“陈局,光记在心里没用呀!”狄思科严肃道,“这件事在我们单位内部引起了很强烈的反响。我们把场地免费借给税务局使用,但你们不能占用完场地,还要欺负我们的人吧?我还从没见过,去别人家里吃完饭还砸锅砸碗的!咱税务局的同志怎么会是这种觉悟和素质呢?”
陈副局承认是己方人员办事不地道,但是若说这件事在经合办内部产生了什么强烈反响,就是纯属扯淡了。
经合办的那帮子人今天中午还对着食堂饭菜挑肥拣瘦呢。
李亮诚恳道歉说:“狄主任,那天是我一时冲动,办错了事,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错误,跟其他同志没关系,我可以从四号楼搬出来,但能不能让其他同事继续住那栋楼啊?”
他这两天都快被同事们埋怨死了。
狄思科抿了口茶,面上露出些许为难,“两个年轻人当时都有些冲动,我们经合办后来也单独批评了郝佳同志。而且趁此机会在单位里立了个规矩,以后凡是要借住单位办公室的同志,都要给单位交一笔折旧费,郝佳家里有事需要住在单位,已经交了半个月的费用了。”
我们自己单位的同志借住在办公室里都要交钱,总不能让外人免费使用吧?
税务局的福利不错,但是福利再好,也不可能出钱给干部职工租房啊。
单位的福利分房早就落实下去了,想睡觉回家睡去!
陈副局打定了主意不会出这份钱,但还是询问了折旧费的金额。
“我们自己单位的同志,每间办公室每月交200元。”
陈副局:“……”
算了吧。
税务局只在每月月底的两三天忙一些,其他时间只要没有特殊事情,并不需要加班。
让局里每月拿出两三千块租房,还不如让他们在各自的办公室里凑合一宿呢。
经合办明摆着不想让他们占这个便宜了,陈副局也不愿为了这点事多费唇舌。
他倒是要看看,经合办把那么大的一栋楼闲置着,能孵出什么蛋来!
狄思科当然不能让一栋楼闲着孵蛋啦!
既然税务局不肯租,那就租给别人。
亲自送陈副局出门后,狄思科就去跟胡青松和潘芝花商量,隔壁那栋楼的出租事宜。
让单位里有些额外收入自然是好的,潘芝花当即表示赞成。
胡青松原则上支持,可是他在这院儿里待得时间长,也摸清了邻居们的脾性。
“去年四号楼刚被隔壁占用当宿舍的时候,咱们也想过将人清走,对外招租。不过,隔壁那位办事向来霸道,他们占不到便宜的事,也不会让咱们占便宜的。咱前脚把办公室出租了,他后脚就能把这件事捅到区里去。”
狄思科无所谓道:“捅就捅呗,那栋楼本来就是咱们的,咱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用不着他多管闲事!咱先把办公楼租出去,给大家发点中秋福利再说,要是真的被谁捅了上去,责任由我担着!”
谁不想过点有油水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