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方才……
“大人!大人!”
咸福过来珍锦园,略一观察便瞧见自家大人留下的记号。
好在尚未到雨季,池水不深,偶有白石边壁和浅滩露在外面。
咸福叫珍锦园的人搬了□□过来,管事太监一见咸福公公亲自来接人,再见魏澜这难缠的不知怎的竟也在下头,瞬间冷汗就下来了。
见宁晚心和魏澜一前一后爬上来,本来打算在珍锦园养老,身宽体盘的管事太监擦着头上的汗,忙不迭的道歉,“魏大人,这这这……您想过来说一声就得了,小的是真不知您在底下……”
魏澜没理,只皱着眉,盯着宁晚心的裙摆,不知在想什么。
咸福看看一脸菜色的管事太监,再偏头瞧瞧尚未见过面的这位尤其狼狈的师娘,浑身上下没一处干爽地方,他觉得实在不像样子,“大人自己没提防跌下去的,怪不了谁。今儿个劳烦公公您,回去换身衣裳。咱们这也回了。”
太监如蒙大赦,连声应着去了,诧异此间蹊跷,却半句也不敢多问。
他在宫里年头足够久,明白其间的道道。在这宫里,得罪了魏澜,比得罪主子更可怕。
主子惩罚人,最重也不过是死。
魏澜不一样,他是从最阴冷的地方长出来的暗刃,阴损才搓磨人啊。
主管人长得宽,溜的倒快。
咸福瞧着他尽显富态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轻哼一声,旋身想跟师父说话。
就见魏澜特别嫌弃地把遮雨的伞往师娘手里一塞。
“使唤杂家不够吗?你给杂家撑着伞。”
“……”咸福连忙过去,“师父……”我来撑吧。
不等他接伞,魏澜背对着人撩起袍摆单膝撑地,反身拉一把宁晚心的手臂,稳稳地背着人站了起来。
咸福一怔的时候,魏澜已经背着人走开了。
他落后两步,正好看见,宁晚心被魏澜背在背上,裙摆上移两寸,露出她不知何时脱落了鞋子,只套着锦袜的一截脚掌。
少女乖乖俯在人背上,小心地握着伞柄,氛围融融,远远看去美得像幅画。
……
魏澜背着人回到偏院,咸庆早等在院门口。
见他神色有异,魏澜道:“何事?”
“魏大人,”元吉笑着走过来,“陛下传您过去。”
魏澜在金碧长阶下方跪了,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分毫,俯身叩首。
“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阿澜平身,上来替朕整理奏章。”
魏澜再次叩首,方才按照皇帝所言,躬身从侧阶走到御案边,分门别类,从善如流地整理杂乱堆放的奏折。
皇帝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长叹一声。
“果然只有你得力,旁的人连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
“陛下言重。”魏澜按照皇帝看折子的习惯规整好书案,绕到龙椅后头,替皇帝按揉头上的穴位,淡淡道:“陛下若觉得这批侍从不好用,就撤了吧,臣换一批新的给您使唤。”
魏澜话音落,昭阳殿里所有内侍心中一震,朝着皇帝的方向跪下,深深伏地,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皇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闭着眼睛,状似方才想起一般:“你那院子住的怎么样?陈设器具缺什么少什么自己添就是。”
“托陛下鸿福,”魏澜仿佛并不察觉这是多大的恩典一般,面不改色地继续给皇上按摩放松,“住得还算舒心。”
“这样啊……那……你那位对食怎么样?相处可还融洽?”
脑海中浮现出吃饭吃得油光满面的宁晩心和自己收藏许久却被摔成碎片的珍品茶具,魏澜低垂的眼皮撩起些许,从鼻子里哼出一点克制的气息,“……她?可真不怎样。”
“这么不喜欢?”皇帝一笑,“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用心,问一问审一审呢?”
“还是说……”皇帝淡笑,“魏澜,你在怪朕?”
魏澜面上始终没什么表情,饶是顶着龙威,也依旧如此。
他后撤两步,撩起袍角跪下。
“臣不敢。”
“你不敢吗?朕倒是觉着,你胆子大得很。”
魏澜跪伏在地,平静道:“陛下希望臣如何问呢?允许臣动大刑吗?”
“朕不许,你就不做了吗?”
“臣,万事听陛下吩咐,以陛下所想为己任,此间事,臣只有一求。”
皇帝微眯着眼,锐利的目光扎在魏澜身上,语气危险:“你想保宁晩心的命?”
“恰恰相反,”魏澜情绪半分波动也无:“臣求陛下,万一宁晩心熬不住重刑死了,希望陛下饶臣一条贱命。”
第6章 刑问  “宁晚心傲骨铮铮,宁死不屈。”……
皇帝让魏澜严审宁晩心的消息不胫而走。
魏澜面色如常,并不像为难的样子。
咸庆却心下发凉,他不知道师父葫芦里卖什么药,他只知道,若是陛下的命令,师父再疼宁晩心,也会照做不误。
想到师父的手段,他有些担心那位娇弱的小姑娘,更担心师父以后要后悔,趁着魏澜喝茶的功夫试探地问了句:“师父……当真要审挽心姑娘?”
魏澜撩起眼皮,淡淡看他一眼,“你的规矩呢?”
咸庆默然。再看看正在进食,一脸天真的宁晚心,在心里默默给她点了根蜡烛。
咸庆心里一直半悬着,然后用过晚膳之后,直到暮色沉沉,魏澜都没有指示。
他暗道自家大人还是有底限,最起码对枕边人不会那般狠得下心。
“师父若没有旁的吩咐……”
“等等,”魏澜身子靠在太师椅里,这会儿已停了方才不断按揉额头穴位的手,他一对儿狭长的凤眸阖着,上挑的眼尾瞧着愈加明显,“帮我借几样东西来。”
饶是咸庆心里已有不大好的猜测,闻见魏澜所言,仍然忍不住头皮一麻,“师父……”他拿不准魏澜是否是认真的。
魏澜抬眸,语气莫名,“你如今……倒是愈发放肆了。”
咸庆再不敢多问,他本能地觉出,师父现在心情欠佳,绝对不能惹他更动怒了。
……
“东西留下,你去外头候着。”
咸庆告退,合寝居的房门时手上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稳稳地关上了门。
桌面上,黑漆缠枝莲纹的精美托盘里,依次摆着几样器具。
烛光摇曳下,金属刑具折射出冷色的光泽。
宁晚心舒舒服服地趴在堆叠着蓬松柔软被衾的酸枝塌上玩一个鲁班锁,犹自不知即将遭受什么。她午膳用得太晚,又淋了雨,晚间胃口一反常态地不怎么好。
魏澜单手端着漆盒,目光从手上的刑具,移到宁晚心身上。
她细腻无瑕的肌肤在烛火照映下莹白的发光。
这身细皮嫩肉,怕是连最普通一道刑具也挨不过吧,更别说是他手里的这些。
他没有纵着自己再继续想,嗤笑一声,“跪下。”
“……唔?”宁晚心拥着暖融融的被子,无辜地看着他。
魏澜从漆盘里,随意捡起一样器具,拿到宁晚心眼前,让她看得清楚。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宁晚心好奇地看着这么个黑漆漆铁疙瘩,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摇头。
“不……不好吃吧……”
“咳……咳……”立在窗外旁听的咸庆闻言呛了一下,险些没站住。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尽想着吃?
魏澜反应没那么大,“呵”了一声,恹恹道:“嗯,不能吃。你记住了,它叫铁刷。”
“噢,铁……呃……刷?”
“好姑娘。为什么要你记住呢,”魏澜伏低身体,凑近宁晚心,轻声自问自答:“因为等一下,如果你不能回答杂家的问题,杂家就要把你放在铁床上,用沸水浇熟,再用这柄铁刷……”
“把你身上的肉,一层一层刮下来……”
“从脚开始……让你疼,却不让你死……”
冰冷的铁器带着锋利的光泽,贴上宁晚心着罗袜的脚背,缓缓滑下。
“现在,告诉杂家……虎符在哪儿?”
“……嗯?腐服?”宁晚心眼神迷茫。
“虎符。宁家灭门前后,陛下带人抄忠义侯府前后共三次,掘地三尺,就是没有那半块虎符的一点儿影子。”
魏澜眸色晦暗,这也是他怀疑的地方。
宁晚心垂着眼眸,长长的眼睫在眼睑下落了一层阴影,听着魏澜的话,半晌,突兀地笑起来。
魏澜双眼微微眯起,审视地盯着她看,不漏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难不成……
宁晚心笑着缩起自己的脚,刚才那柄铁刷正好擦过她脚底,“……痒。”
“……”魏澜捞过椅子,在软塌对面坐了,“老实交代,虎符在哪儿。”
“兔……兔肉脯?”
“虎符。”
“……豆腐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