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不是被人杀害的理由。
况且曹亮真是良善人,就不会偷偷埋尸,还想要将他们几个人给灭口。
这些人是什么记忆,都忘了他们几个差点被曹亮害死了吗!
更别提王向红是不是那样的人,还得另说呢。
唐青青气鼓鼓的,想要喷回去,可太生气了竟是连嘴都张不开,可把她给急的。
翟弘毅乜斜着眼,扫向现场那些嘴碎的人,又朝着大队长道:
“你们大队的人怎么还帮起杀人犯说话了?难道跟他有同样的想法,也想要杀人吗?”
大队长不知道翟弘毅的具体来头,介绍信上只说他们三人是来协助破案的。
可不管看翟弘毅的穿着还是派头气质口音,都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是从大城市里来的。
大队长沉下脸:“你们胡咧咧啥呢!咋的,不是自家孩子受罪,就不知道心疼啊?”
一个大婶子在那嘀咕:“咱也不过是说说,又没啥别的意思。再说了,要不是王向红喜欢勾三搭四,曹亮也不能走这一步啊。”
唐青青忍不了了,正要出声反驳,就被王大山的弟媳黄慧拨到一边,拔高音开始嚷嚷起来:
“哎哟喂,张婶子按照你这话,你今天得罪我了,我看你不顺眼把你杀了。是不是说你就是活该?是你把我害惨了?”
“这咋能一样呢。”
“这咋就不一样了,不都是你害我心里不得劲,害得我不得不对你动手,咋的,这理儿换你身上就不行了?”
“我又没偷人。”
“你没偷人,那你之前咋被你男人打了?不偷人他打你干嘛?”
“你这人怎么胡咧咧啊!谁她娘的偷人了!”
“哟,怎么说起你自己了,你就不乐意了,咋说别人就这么起劲啊!你们说王向红偷人,她偷谁了?谁看见了?”
“村子里的人谁不知道,成天打扮得那个样子,不是想勾搭人是想要干嘛。”
“哎哟喂,人家家里条件好,想穿得好看咋的啦,犯法啊?有本事你去告供销社,让他们别卖这种花俏的布啊!
她是露背了还是露胸了还是露大腿了?你管那么宽,怎么不管管自己家老爷们眼睛总往别人身上瞧!”
一群女人吵了起来,现场顿时闹哄哄的。
男人这边也不是没说闲话的,可他们更看大队长的脸色,所以不敢吱声。
可自己娘们冲锋陷阵他们却也不拦着,就这么冷眼看着。
大队里有很多人看王向红不顺眼,觉得她太招摇。
可也有知道她品性,觉得她很好相处的人。再者人都已经死了,很多人觉得死者为大,也就出声替王向红说话。
有黄慧带头,很快将对曹亮的同情声给压了下去。
甭管起因是什么,挥起屠刀那一刻开始,他就是错的,就该被所有人唾弃,不管什么原因都没法为他开脱。
王家人的声音嚷得最大,不管王向红怎么遇害的,谁同情曹亮就是跟他们作对。
曹亮真要是个好的,会毫不留情地把三个孩子都要闷死?会拿出枪想要杀死两个外乡人?
心得多狠才能这么干啊!
这人就是个祸害,不过是平时装得比较像样罢了。
这样的人反而更加恐怖,必须要干掉才行!而且绝对不能翻身。
由于翟弘毅说,不能乱动尸体,防止现场被破坏,影响后面公安破案,因此一群人也没有回村都守在了这里。
不知道有谁突然说道:“你们都说王向红水性杨花,谁看到她勾搭人了?”
现场顿时没人吭声。
王向红刚嫁过来,还经常跟人打交道,但是也是跟村子里的同龄人在一块做事聊天。
后来出门越来越少,大家都说她是个不合群的。
只不过她的衣服非常地鲜亮,长得又特别好,还是从很远地方嫁过来的,只要一出现就会成为众人焦点。
也确实有婶子看到她跟男人拉拉扯扯,可那男人也是村里头有名的二流子。
“我记得王向红嫁过来的时候,彩礼都没怎么要吧?还陪嫁了一堆东西,掏心掏肺地要跟着曹亮,结果……”
也有那刻薄的人说道:“陪嫁这么多东西,好像家里生怕嫁不出去似的。”
黄慧瞪眼:“彩礼低陪嫁多都不行?活该你们家儿子娶不到媳妇,彩礼高你们说人家女孩只要钱,彩礼低有陪嫁,你们嫌弃人倒贴有问题?”
有人跟着起哄:“张婶子,我可记住你这话了,下次你家说亲,我们都得跟女方说,彩礼要得不高那不行,会被你瞧不起!”
大队长也听不下去了:“胡咧咧个屁啊!都给我闭嘴!”
他们大队本来婚配就艰难,女孩儿都喜欢嫁出去,愿意嫁进来的很少。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以后大队里的小伙子就不用结婚了,那不得乱了套了。
唐青青拉着翟弘毅走到一旁角落里,“哥,我讨厌那些话,我不喜欢他们。”
明明王向红是受害者,可大家的重点竟然不在于曹亮的残忍,而是在于王向红是否守妇道。
如果不是曹亮对他们几个下了毒手,让人觉得他心狠手辣,风向只会比现在更加糟糕。
唐青青原本还想辩解王向红不是那种人,后来觉得解释这些话,本身就已经将案件带偏离了方向。
即便王向红这个人人品有瑕疵,也罪不至死。
难道证明了王向红是个各方面都被人称赞,被害死才配获得同情吗?
一个人特别讨嫌,死了好像确实让人觉得活该,如果他不那么讨嫌,兴许就不会遇到那些糟糕的事。
这么想,似乎很有道理,有因才有果,要不然为什么偏偏是你遇到了糟心的事,可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她理不顺自己的思绪,便去找翟弘毅述说自己心中的不适感。
翟弘毅是她身边懂得最多的人,觉得他应该能理解自己的纠结。
“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心理。”
唐青青不解:“什么意思?”
“大家看到惨案的时候,出于自我保护的心理,第一反应就是他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我怎么做才不会避免这样的惨剧发生在自己身上。”
唐青青认真思考,觉得这话确实很有道理。
“可暴徒的行为是不可控的,就像曹亮这样的人,谁能知道他是个凶残的杀人犯呢?很多人在没有行凶之前,大家都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想不到他会那样做。于是,人们该怎么预判危险呢?”
“怎么预判?”
“所以一些人从受害者身上入手,想要看他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触怒’凶手。于是就想着,只要自己不做那些事,就不会遇到这些糟心的事。”
“这话不是挺有道理的吗?”
“这确实有些道理,因此会有人专门去研究一个人是为什么会犯罪,知道了原因,才能更好地对这些人群加以关注,进而避免这样的事发生。身边出现类似的人时,也更加地警惕。”
唐青青迷糊了:“那为什么我感觉不舒服呢?”
“因为你听的那些话都是来自对受害者的约束,不知不觉中削弱了对加害者的鄙夷和厌憎。”
唐青青点点头,确实是这个样子。
“那大家为啥要这样呢,明明更可恶的人是犯罪分子啊。”
“因为这些人不相信恶性事件是随机发生的,是任何人都有可能遇到的。这种未知的恐慌让他们更愿意相信,这一切的发生是有原因的,是受害者自身有问题,是他们活该。
而自己只要没有这些问题,就肯定不会遇到这些糟糕的事。于是他们更愿意去抨击受害者,因为那样就让自己觉得,自己跟他们不一样,就不会受到伤害,自己就是安全的。
目的变了,你所听到的声音也就变得刺耳了。而且这样的舆论环境,会导致受害者再次受到伤害,甚至受到伤害也不敢维护自己的权益。而恶人的作恶成本却降低了,让人觉得恶人没有那么恶,不过是被逼的。”
唐青青听得瞠目结舌,觉得这些道理真是太神奇了。
“咋,咋还能这样呢。”
“还有一些人就是纯粹的心眼坏,他们在心底是羡慕加害者的,认同加害者行为的人,所以也在一旁狂欢,试图为加害者解脱,将更多注意力放在受害者身上。”
唐青青一脸崇拜地看着翟弘毅:“哥,你懂得好多啊。”
“看的书比较多罢了。”
“书上也写这些吗?”
“嗯,有专门研究人类心理学的书。”翟弘毅顿了顿,“我以前想知道一个人可以无耻到什么地步,所以去看了这些书。”
唐青青张大嘴:“哇,还有这样的书啊?那你是不是能看透一个人在想什么?哥,你说我现在在想什么?”
“你在想我怎么这么厉害。”
“哇!”
翟弘毅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傻瓜,我不用看那些书,也能看得出你现在想什么。”
唐青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你确实很厉害啊,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在那本书里,也没有人说过这些,都是一些家长里短。
“我不过是运气好,能有很多书可以读罢了。”翟弘毅目光暗了暗。
“我姥爷家有一个大屋子的书,有的书图书馆都不一定有,有一些是珍贵的古书,有一些书从国外运回来的。”
唐青青羡慕极了:“国外运回来的?”
“嗯,很多都是原版书籍,我妈会英文、法文和日文。”
“你妈妈好厉害啊!”
“那又怎样,她是资本家的小姐。如果大家有跟她一样的教育条件,也不会比她差的。”
“可现实里她就是厉害,不是别人厉害啊。”
翟弘毅的表情微缓,唐青青看得出他嘴里虽然这么说,可眼底尽是骄傲。
“哥,那你也会爱国语吗?”
“我只会英语。”
“你这个‘只会’用得可真是妙啊。”
翟弘毅失笑:“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