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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暗恋太子妃 太子暗恋太子妃 第7节

这时,宦官的声音高高扬起——

“宣,白陵姜氏骁骑大将军姜承之女姜葵入宫——”

姜氏父女二人一齐愣住。

后院里,一群大雁七嘴八舌地叫起来。

等下。

……又入宫?

好了,别赴宴了,进宫吧。

小青看见自家小姐转过脸来,张牙舞爪地比了个鬼脸,以示苦恼。

在夹城里行进的路上,姜葵还在苦恼。

她梳妆完毕,由宫人领路,坐小轿前往皇宫。一路长风相随,卷动满路槐叶茂盛。

往常她入宫陪棠贵妃,总是一去就是十天半月。这一回她是未来的太子妃,恐怕要待的时日只多不少。她不知道这一趟入宫要进去多久,若是赶不上三日后的秋日宴,追查落水之事也许会耽搁下来。她不相信宫里人,一定要自己亲手查清幕后之人。

此外,入宫了便见不到蒲柳先生,而她急着问他究竟查到了什么线索。

兴许是因为上一回她入宫遇了险,这一回领她入宫的宫人品级都很高,还另配了两名金吾卫守护在车轿一侧。

姜葵掀起一片车帘,望见前方是她熟悉的永安门。永安门进去不远,便是她的小姑姜棠居住的蓬莱殿。那是姜葵自幼即很熟悉的地方。

瑰丽的琉璃瓦映入眼帘,在秋光里反射着七彩的虹光。她的心情渐渐好起来。小姑很宠她,也许待个一日半日就能应了她,放她出宫去参加那场秋日宴。

这时,马蹄一转,越过了蓬莱殿的大门。

姜葵怔了一下。

马车在一座高大的宫宇面前停下。威严的朱红色宫墙高耸而上,灿烂的黄色琉璃瓦层层叠叠,两侧苍劲有力的槐树华盖如云。

兴庆宫——这是太后的所在。

马车门帘掀起,一角朱柿色裙裾从帘后探出来,随即是一袭明媚的及踝间色长裙。车上的少女抬起一只手,旁边的一位小太监接过,将她扶下马车。

姜葵在宫道上站定,大红宫门恰在此刻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公子。

她抬首,晨光从最高的那片树冠上泻落,笼在她的周身上下,晕开一层浅浅光圈。

对面的人望见她,远远朝她一揖。

宽袍广袖,玉带束腰。

绛纱袍如霞,白玉冠如月。

漫漫长长的汉白玉阶从他那头铺到她足下,一路光影烂漫,满地莹白。

作者有话说:

注:

请期语改写自《大唐开元礼·嘉礼》。

贾公彦云:“昏礼有六,五礼用雁:纳采、问名、纳吉、请期、亲迎是也。” (《仪礼注疏·士昏礼》。

第7章 入宫

◎我同你讲谢无恙的一桩秘事。◎

姜葵在玉阶前回礼。长风一卷,吹得青丝飞舞,衣袂蹁跹。

逆着光,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看见高台上的年轻公子身影沉静,被阳光勾勒了一身深红赤金。他的影子从那一侧落下来,长长地投在汉白玉石阶上,一格一格,流淌下来。

姜葵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向前,对面的人自上方下来。白玉阶中央,两人擦肩而过,带起微风一动,冰凉发丝轻掠过脸颊。

那个瞬间里,姜葵偏了下头,望见一片深绯色。尽管看不真切,但她认得那件属于皇太子的绛纱袍,以及那个端正如松的侧影。

谢无恙大概刚刚向皇太后请过安?她想。

一进兴庆宫内,沁人的凉意扑面而来。此时仍是早秋,晨间殿外气温渐升,而殿内凉爽异常。阳光从四面八方透进来,照得整座大殿宽敞透亮,金砖地面潋滟着一层光晕。

敬文帝谢焱在大殿中央正坐,身旁依次是贵妃、淑妃、贤妃等一众嫔妃。皇后早薨,后位多年未补,贵妃便坐在首位。太后裴氏静坐在另一侧,阖目养神,一只嵌着珠翠的护甲搭在座椅扶手上,另一只手支起,手背托着下颌。

姜葵恭敬地朝皇帝太后和诸位嫔妃行礼。

礼毕,裴太后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护甲在雕花扶手上一扣。

“啪”的一响,回荡在寂静的殿内。

“跪下。”她淡淡道。

语出突然,姜葵不明所以。另一侧的棠贵妃望着她,不动声色地下压食指,以作暗示。于是姜葵理了裙摆,默默跪地。

“臣女不知何错,请太后娘娘指点。”

裴太后冷哼一声:“还会顶嘴不成?上位者尚未发语,你倒是先开口了?”

她的声音寒冷,如同一道毫不留情的刀刃穿刺而来。这是姜葵第一次面见太后,不明白她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于是她低着头,不言不语,等待太后下面的发言。

裴太后却不再说话,接过身旁宫女送来的一盏茶,慢条斯理地饮起来。

满殿陷入安静,只有瓷器碰撞的声音。裴太后端着祥云纹茶盏,翠色的护甲高高挑起。青瓷小勺一下一下地擦过杯口边缘,将混着各式小料的茶水送入她的口中。

姜葵跪在坚硬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她是习武之人,跪一盏茶的功夫并不会让她两膝生疼。她此刻已经明白,太后是要向她立威。或许因为她是未来的太子妃、天家的儿媳妇,太后想在她入主东宫前先教诲她一番。

只不过这番教诲实在过于强硬,按照姜葵以往的脾气,她大概会气得当场就要退婚。不过想到将军府与身在后宫的小姑,她只能压下这口气来。

不能正面对抗,那便扮猪吃虎。

姜葵肩膀一颤,装出不堪久跪、却又竭力坚持的模样。内力在经脉内一转,逼出一点香汗,那张容色皎然的苍白小脸上,顿时生出惹人怜爱的红晕。

一侧的淑妃终于开口打了个圆场:“太后娘娘,小姑娘家跪了这么久,这样的小美人胚子要是晕倒了,指不定储君殿下会多心疼呢?”

淑妃是三皇子谢宽的生母原氏,性子温柔大方。一双杏眼光华流转,弯着睫毛笑起来,亮晶晶的,有美人善睐的风姿。后宫四夫人,贵妃以色若海棠名动长安,淑妃的容貌虽逊三分,却以一眼秋波的温婉而不甘其后。

裴太后淡淡“嗯”了一声,神色似乎未有变化。她抬了抬手,示意姜葵站起来答话。

“你可知为何让你跪下?”

姜葵恭敬道:“臣女愚钝不知。”

“礼数不周,”裴太后声线冰冷,“腰不直,腿不拢,手肘低了三寸。谁教你的礼仪?”

姜葵心想:她就是在挑刺。

贤妃淡淡地接话:“臣妾听闻大将军府主母之位多年空悬,府里并无什么女眷。这礼仪,怕是贵妃娘娘教的吧?”她抿了一口茶,“小姑娘宠着长大的,礼数上差了几分,也是情有可原的。”

贤妃裴氏是宫里嫔妃最年长者,育有一子一女,分别是皇长子谢玦与皇长女谢瑗。

她与裴太后同出自夏郡裴氏,私底下还要叫她一句表姑母。夏郡裴氏乃是名门望族,出过三代宰相与数十位进士,裴姓官员遍及满朝。先皇后薨逝多年,最有希望成为继后的便是贤妃,当今圣上也隐约有了几分立她的意思。有了这一分倚仗,她心直口快,喜恶毫不掩饰。

她的话语声方落,棠贵妃已然起身。裙摆一转,她盈盈立在姜葵身前,朝皇帝、太后二人各自行礼:“臣妾管教失责,自请责罚。”

牵起裙角时,她的手指悄悄向上拨动了一下,于是姜葵慌忙跟着她一齐行礼。

敬文帝终于开口,他温和地笑道:“不过是小姑娘一时间礼数错了半分,爱妃何必言重?都起来吧。”

这位身材高大的帝王身穿赭色常服,轻抚胡须,声音低沉,笑起来有钟鸣隆隆之感。他的坐姿看似漫不经心,却隐约生出一派皇家威仪,刀削般的脸上看不出神情。

他向裴太后颔首,转头对姜葵道:“太后的教诲,你要谨记。朕那个儿子喜欢你喜欢得紧,往后嫁进来,入主东宫,礼数不能分毫有失。”

接着,他和蔼夸道:“这副样子,确有几分你小姑的风华。”

说完,敬文帝挥手,示意给姜葵赐座。

一杯阳羡茶递到姜葵面前,茶水还在热气腾腾地冒烟,上面浮着许多剥好的红枣。她万分注意地接了茶,一面喝,一面听嫔妃们闲聊,围绕着她与太子的婚事。

她仔细倾听,心里有些奇怪:似乎全皇宫的人都知道太子喜欢她,她却不知道。甚至,她还不知道喜欢她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在她的印象里,两人统共只见过三回,一在曲江相看,二在莲池落水,三在玉阶上擦肩而过。每一次,她都只望见一个端静的身影,颀而长,如松如玉。

所以谢无恙真的喜欢她么?还是这背后另有阴谋?

她愈加焦急,渴望尽快出宫,会见蒲柳先生,然后去赴那场秋日宴,查明陷害落水之人。

“伴读名册都呈了上来,公主挑来挑去,却不满意……”话题已经变了,贤妃正聊到皇长女缺一个伴读,“陛下,若无合适人选,这伴读不要也罢,可好?”

棠贵妃饮了一口茶,浅笑道:“贤妃姐姐,这里不是有一位现成的么?”

贤妃猛地转头望向姜葵,挑眉:“她?”

她立时警醒。两人争宠多年,长期不睦,此刻贵妃插一嘴要把侄女送去给她的女儿做伴读,必然打了什么不好的心思。

“公主伴读,当然要找一位年岁相仿的世家女郎。”棠贵妃慢悠悠道,“臣妾这个小侄女,与公主相差不过一岁余,岂不正好?不若让她住在臣妾的蓬莱殿里,每日前往崇文馆为公主伴读。”

贤妃还未接话,敬文帝已沉思着颔首:“爱妃说得是,就这么定了。”

姜葵差点把茶水洒了,却看见明艳的小姑扭过头来,悄悄朝她眨了下眼睛,唇角的笑意仿佛在说:小姑真好吧?

不,不好。

裴太后在这时发话:“这孩子于礼仪上还有欠缺,哀家怕她带坏了公主。”

姜葵在心里不停点头,头一回站了太后这边。她不想做伴读,她想出宫,她想见蒲柳先生,她想赴秋日宴。

护甲扣在雕花扶手上的声音再次一响,裴太后拨动手指,招来了身后一位默立良久的女官:“宋司赞。”

她以护甲有节奏地叩击着檀木:“这位是尚仪局的司赞,负责调教历任嫔妃,让她跟着一同去吧。哀家记得,太子婚期在下月十六,在这之前,一应礼仪,由宋司赞来教。”

走出来的女官一袭端正官服,长发一丝不苟地梳起来,露出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她面无表情地看了姜葵一眼,而后对太后行礼答道:“臣领旨。”

太后抬眼,目光静静扫在姜葵身上:“你是准太子妃,若德不配位,可遣。”

就这样,姜葵在宋司赞的陪伴下去了棠贵妃的蓬莱殿。

蓬莱殿内,秋意悄然而至。金风细细,落红满地,一树早枫染了颜色,偶尔零落红叶一片,悠悠荡荡地顺着小涧流远了。

穿过繁花簇锦的宫道,棠贵妃领着姜葵走进正殿,宋司赞寸步不离。两人往右,她便往右,两人往左,她便往左。

最后棠贵妃忍无可忍:“宋司赞,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宋司赞不卑不亢:“太后娘娘令本官教导准太子妃一应礼仪,当然要时刻跟随,时刻指出礼仪不周之处。”

棠贵妃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案几:“来人,架走。”

一群宫人即刻而至,为首一人按在宋司赞的肩膀上,力道极大,按得她几乎跪倒下去。那人道:“司赞,请。”

棠贵妃居高临下,冷冷逼视,一向含笑的眼睛里此时满是寒意,那张明媚的脸上陡然升出一种凛然的气魄,仿佛风雨欲来,黑云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