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妍也是过来人,自然懂这些人的心思,后来打钱前一天,还特意通知了一个最厉害的职工代表,听说当天早上这个职工代表就带了一群人,直接把胖经理的家给围了起来,一直压着他取了钱,把之前欠殪崋职工的钱补了,人才散掉。
后来街道办那个跟郭妍熟悉的女干部,还笑呵呵的夸她这一手干得漂亮,因为职工堵人的时候,发现那个胖经理正准备拿着钱,带着妻子儿女跑路,结果不但钱没了,自己还得了一顿暴揍,实在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对这种人啊,咱们普通人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直接打一顿解气,”郭妍又想起在第二机械厂吃到的憋屈,“可惜有时候想打都没办法,因为根本找不到人。”
就比如第二机械厂那个新厂长,下岗的名单都发了两轮了,这个人却一次都没有在机械厂里露过面,原本一心想要给他套麻袋的机械厂职工心思都慢慢散了,在暴打一顿解气的选项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选项,就是赚钱养活一家老小。
没想到等大家心都已经死了,以为只能慢慢看着第二机械厂彻底完蛋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线转机。
厂里忽然来了几个大领导视察,听口音像是外地人,无论省里还是市里都对他们恭恭敬敬的,又没过多久,就听说新厂长连带着他的裙带关系一股脑全被控制了起来,还从他家里搜到了不少现金,全都被没收上缴了。
这可是叫人精神抖擞的大好消息,厂里的蛀虫终于被抓了,那第二机械厂……是不是也有转机了?
很多还留在厂子里的老职工,甚至那些都已经下岗的人,全忍不住这么想。
可惜,一个厂子糟蹋起来容易,想救却要难得多。
虽然靠着没收的钱,替厂子还了一部分银行贷款,但依然有绝大一部分没能追回来,而这么一个负债累累,又完全缺乏造血能力的老机械厂,沉默无声的变卖资产破产倒闭,似乎是它唯一的选择。
不过至少,郭妍在给丈夫打电话的时候,总算是出了心里那一口恶气。
听到那个新厂长终于完蛋了,宋熙文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大快人心,真是活该。
夫妻俩先是讨伐了一遍那个老东西,宋熙文才说自己最近会去一趟东南边,他们厂有个大订单,想要去争取一下,原本说好回来过端午大概也没时间,只能让她们娘俩单独过节了。
郭妍看了一眼日历:“我和小鱼没关系,你在外头自己注意安全,到了那边也记得给我打电话。”
宋熙文又哼哼唧唧了一番,才不情不愿的挂了电话。
自从买下了心仪的门面,郭妍就一直在张罗着开第2家分店的事,她觉得之前女儿说的话有道理,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培养物色新店店长的人选,而店里第一个员工高丽,就自然而然的被她纳入了考虑。
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手脚勤快,行事还稳重,来店里没多久就能独当大任了,郭妍没在老店的时候,店里各种事情基本都交给她管,不管是维系老客户,还是跟厂家商量备货发货的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还从没出过纰漏。
郭妍私底下也观察了她很久,老店生意这么好,随随便便手指松松,就能私底下往兜里装不少钱,但高丽也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店里的账目永远都是清清楚楚的,看着就叫人赏心悦目。
人品过关,能力也过关,这不就是上天送给她的新店长人选嘛!
既然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也买到了心仪的门面,郭妍抽了一个空,单独找到高丽,问她想不想试试自己开店。
听到老板的话,高丽有些不安,还以为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老板想赶她走人呢。
这个20岁都不到的小姑娘,心里确实存着一点念想:要是什么时候,她也能像老板这样,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就好了。
但小姑娘心里很清楚,她手上没钱,家里不但提供不了半点支持,还需要她每个月寄钱回去,等到她真攒够了钱开店,至少也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看高丽慌乱的样子,郭妍忍不住笑:“别紧张,我这不是准备开一家新店吗,门面都买好了,装修也用不了多久的时间,现在就是缺一个新店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高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我……我能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郭妍笑,“你要有兴趣,我就再招一个人,让秀秀先把人带起来,你先跟着我在外面多跑一跑看一看,等到手续办好,再做决定也不迟。”
秀秀是后面招的另一个店员,也是挺能干的一个姑娘。
虽然中意高丽当新店长,郭妍也不可能完全当一个甩手掌柜,至少开店前期她肯定是要看着的,确定新店上了正轨才敢稍微放手。
高丽心里虽然有些胆怯,但也实实在在的心动了,她又考虑了会,终于用力点了点头,接受了郭妍的提拔。
这次听说母亲准备开分店,宋轻予就完全是支持了:现在她和高丽姐的关系不错,对对方麻溜的办事能力和为人处事十分佩服——在这一点上,宋轻予自己连及格分都不一定能达到,照郭妍的说法,这孩子从小被宠到大,又是独生女儿,那真是一点都不会看人眼色,生意上的事情出出主意就好,可要真的上手,郭妍还担心她砸场子呢。
所以对以后女儿结不结婚这事儿,郭妍也早就彻底看淡了——这么一个千娇万宠大的女儿,她可舍不得让孩子受别人家的磋磨,再说了,以宋轻予这种完全受不得委屈的性格,除非真能找到那种二十四孝的男人,要不然,还真不如一个人独身自在。
对于妈妈的话,宋轻予也深以为然:当个享受家里宠的妈宝女多好,她才没兴趣真学会看人眼色左右逢源呢——要受过多少委屈,才能练出那么一身本事。
“你呀,就好好读书,以后再找个清闲的工作,舒舒服服一辈子就很好了,至于家业,由我和你爸来挣,反正总归不会让你受了委屈。”郭妍拍着胸脯对女儿说。
宋轻予再次幸福的钻进了妈妈的怀里,碰到这样的家人,她这辈子实在是太幸福了!
确定好了新店长的人选,郭妍就开始带着高丽到处跑装修和审批的事,与此同时还得顾着老店这边,刚开始确实挺费力,但是日子久了,高丽也被慢慢历练了出来,不少事情郭妍终于能够放手了,才轻松不少。
新店进展顺利,女儿在学校也认真读书,宋熙文那边合同谈好,抽空又在家里住了一阵子,还帮着郭妍到处跑装修材料,也做了不少事。
可惜在家里还没住一个礼拜,那边厂里又打来电话催人回去了,说是新订单遇到点问题,需要宋熙文回去处理。
毕竟私人老板不像国营大厂里那么好讲话,宋熙文也没办法,只能又连夜坐火车,回了厂里。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私底下跟妻子透了想法,说是那个老板给钱还是挺大方的,就是有点不思进取,总想一招鲜吃遍天,他就琢磨着等钱攒够了,干脆自己也出去开一家厂子,毕竟给别人打工,总归没有给自己做事来得舒心。
郭妍盘点了一下现在手里的存款,很大方的对丈夫说,要他真想出来自己做,她肯定给丈夫投钱,把宋熙文给笑得够呛,直说他当年眼光就是好,这是直接给自己傍了个富婆了。
郭妍就毫不客气的捏着他的脸皮:“看看你这长相,满脸都是老褶子,要我真是富婆,可不愿意要你这号的。”
宋熙文皮厚肉粗,早习惯了媳妇儿口头上的嫌弃,这时候依然死皮赖脸的笑,抱着老婆怎么都不肯撒手:“要等我真的自己开了厂,你也去南边开家分店呗?那边生意比玉山市可好做多了,大家手头也有钱,轻轻松松就能卖出高价。”
郭妍指头尖往宋熙文的太阳穴一点:“你想得倒是美,在玉山市,我至少还能凭着比别家更好的货抢到生意,可要是到了南边,又人生地不熟的,哪可能比得过别人?”
第二家分店还没开起来呢,也就宋熙文这个胆大包天的,竟然就直接琢磨起在外省开店的事情来了,郭妍可没有丈夫这么容易发癫,非常冷静的驳回了这个天真的建议。
宋熙文其实也没觉得自己的主意有多好,只是单纯舍不得老婆,两个中年人腻腻歪歪了一阵,宋轻予在边上都快要没眼看了,才依依不舍的道别,再次踏上去往南方的列车。
火车站台上,原本对丈夫显得一脸嫌弃的郭妍,看着越开越远的列车,也终于叹了口气。
不过才叹完气,她马上又恢复了十分活力,高高兴兴的对女儿说:“你爸可终于走了,他在这边这些天,为了陪他,可耽误了我不少事儿呢。”
其实有时候,宋轻予真觉得自己父母的性别是不是互相生错了,要不怎么她妈事业心各种满点,反而是她爸看起来有点黏黏糊糊的?
郭妍倒是说出了自己的经验之谈:“男人啊都是贱皮子,你要一天到晚黏着他,把他当天,他就真以为自己是活该被伺候的青天大老爷,可要是狠狠的把他踩在脚底下,少搭理点,反而自己就粘上来,甩都甩不掉。”
听着母亲的话,宋轻予唯一的感觉是:作为家里仅存的单身狗,她被虐得好惨!
算了,中年人的感情生活太腻,她还是多刷刷题比较快乐。
除去那点子采访带来的余韵,绝大多数时候,宋轻予的高中生活都是十分平静的,只某一天,郭妍忽然跟她说了一件从客户那里听来的事儿,说是江山市一中前两天出了一桩意外事故,学校附近一家专门租给学生住的小旅馆意外走火,学生倒是没出事,只死了两个员工,听说是一对母子。
“就是住在隔壁那俩母子,把房子卖给咱们的那两个,”说起这件事,郭妍忍不住叹气,“谁想到呢,上个月还跟他们打过交道,结果人说没就没了,这也太突然了。”
郭妍只觉得这是一件和她们家没什么太大关系的八卦,宋轻予却忍不住悚然而惊:“他们不是说还了债就回乡下去了吗?怎么又跑到江山市一中那边去了?”
“好像是有个亲戚在那边开店,叫他们去帮忙的。”对此郭妍也不太清楚。
上一次出事,死的是两个学生,这对母子运气好逃出去了,听说只受了一点轻伤。
可是这一回,学生没事,这对母子却完蛋了。
宋轻予也说不清楚,这究竟只是纯属意外,还是某种无法抗拒的命运——如果真有命运这种东西在,那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任何面对命运的不安,在考试面前,都是可以被直接忽略掉的存在。
高一下学期感觉比上学期过得还要快,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期末考试了,这几天气温也好像跟着考试热度一起攀升,让人恨不得呼呼的吐舌头。
学校里最辛苦的当然还是那批高三生,马上就到了三年奋斗的关键时刻,是成是败,全在此一役。
高二生的情绪也渐渐开始紧绷起来,毕竟高三马上就要来临,最后一年,总要跟前面两年不太一样吧?
相比之下,高一这群混子是最没有心理负担的,他们甚至还过起了六一儿童节!
也不知道是谁开始起的哄,班上开始流行给同学送儿童节小卡片:完全手工制作,画得花里胡哨,一看就是给上课分心找的借口。
可不管是不是借口,反正5月底,六一儿童节前这几天,大家玩这种游戏简直玩得疯起,尤其陆佳伦对此特别沉迷,有天晚上趁着晚自习一口气画了六七张,每张上面还根据收卡人的特点画了各种搞笑梗,确实很有创意,也真是浪费时间。
反正宋轻予对这种幼稚的游戏没什么兴趣,在她看来,班上痴迷这种幼稚小游戏的,要么是闲的,要么就是被热的。
不过宋轻予怎么都没想到,看起来稳重的发小竟然也给自己送了一张儿童节的小卡片,而且还是掐着六一前一天送给自己的。
卡片是特意从学校小卖部买的,淡青色的底色,上面几行带着花纹的横线,所幸没有画什么奇奇怪怪的图案,就只有一个大大的笑脸,再加上下面“祝六一节快乐”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可就算字写得再好,总也觉得有点幼稚了。
宋轻予对着那行字忍不住笑,然后从自己本子上撕了一张纸,也写了一行一模一样的大字原样丢了回去。
对陆佳伦她也是这待遇,主打的就是一个一视同仁,谁也不偏向,当然,也别想她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跟风去弄这种无聊的玩意——有个回信就不错了,最好不要奢求太多。
收到丢回去的小纸团,姜霍也不嫌弃,甚至还把那张皱巴巴的小纸条一点点抚平,然后夹到了自己的一本书里——看得宋轻予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过,连课都不用听的家伙,本来跟她们这种普通人也不一样,闲一点也正常,所以宋轻予很快收回了多余的注意力,再一次把全副心思,又投注在了做题上。
没想到,六一儿童节的当天,高一1班终于迎来了那个最大的惊喜——或者说是惊吓。
这天一大早上,就看着老张提了一个大袋子,神神秘秘的走进来,然后喊了几个人去发。
结果打开袋子一看,发现里面是满满一袋子的大白兔奶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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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人就发一粒啊!可不能发多了,我一共也就称了这么两斤。”老张还在台上喊。
大家正莫名其妙的,老张就一脸笑嘻嘻:“今天不是儿童节吗,看你们过得挺欢乐,老师也凑凑热闹,在这里祝你们六一儿童节快乐。”
所有人一脸懵逼,还有人发出了长长的嘘声,当然再不以为然,也不影响他们抢糖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多一会儿,糖就发完了,老张慢慢收起那个纸袋子,一边说:“我知道你们觉得自己都长大了,马上就要成年了,再过两年就是参加高考上大学,说不定再过两年,就该恋爱结婚了。”
班上发出一阵阵不好意思的笑声。
“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啊,人生正常阶段而已,”老张继续说,“不过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们觉得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到了我这个年纪,回头一望才发现,嗬,这时间可过得真快啊!想想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六一儿童节没过够,礼物也没收到过几次。”
底下又是一阵笑。
“行了行了,说老实话,其实我小时候压根就没过过儿童节,”老张不耐烦的摆摆手,“也不说那些酸溜溜文绉绉的话啊——那是你们周老师的工作,我就是希望,你们能够尽量把小时候的快乐再保持得久一点,不管是升了高二高三,进了大学,还是以后参加工作,就,没事儿多瞎乐一下,实在乐不出来了,就想想今天老师给你们发的奶糖,想想这股甜滋滋的奶味儿。”
台下一个学生睁着明亮而清澈的大眼睛,傻傻的看着老张:“张老师,我怎么觉得您像在留遗言呢?”
张老师脸上的慈祥神态再也保持不住,教鞭一挥,啪的一下甩在讲台上:“说什么傻话呢!我就是告诉你们,马上就要进高二高三了,学习只会更苦更累,现在多吃点甜的,省得以后只能尝到自己的苦了。”
高一1班又发出了一阵长长的嘘声。
好吧,绝大多数人也不得不承认,想着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大家的心确实越来越散,虽然听说重点班的暑假只有平行班的一半,7月底就要回到学校继续上课,但那也是将近一个月的假期呀!比放寒假都长!
老张大概也是看到了班上散漫的气氛,以及随便找了个理由瞎庆祝的儿童家,所以干脆选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给大家发发糖,顺便又紧一紧弦。
老张这一通吹拉弹唱有没有用不知道,不过绝大多数人嘴里吃着糖,心里也确实感觉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
只不过跟老张说的正好相反,那股子甜丝丝的奶味儿,好像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一股苦香。
陆佳伦忍不住呸了一口:“这老张买的不会是过期变质的奶糖吧。”
宋轻予在这方面可注意多了:“我看了保质期,没问题,最近才生产出来的。”
郭蕴也唉声叹气:“我本来还想着,只要能在重点班留下来就是胜利呢,现在看起来日子还长,咱们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重点班重点班,要是不被重点压榨一下,哪配取这么一个名字?
果然,随着期末考试越来越临近,几个主要的科任老师也越来越疯。
到了最后一个月,文科的那几堂课基本全被理科老师给占光了,虽然终于能从那个假惺惺的历史老师那里逃出生天,但大家也一样不能再听最喜欢的政治老师侃大山了。
黑脸老张出手狠辣,光头老何抢课同样毫不留情,至于物理李老师,看起来不声不响,结果抢起课来也是歪招频出,终于暴露了他蔫儿坏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