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何笃定是陆少渊,是因为前世她父亲并没有留下什么指证,如若有,陆少渊在上回就该告诉她。而且父亲一案查清后真能连她都受荫封,说明前世父亲就该有所封赏。
陆少渊对这些只字未提,所以前世父亲没有被追封,那就说明立功不够,如何今生就她受益了!此案今生是陆少渊先做局让重查,罪证一类的东西也只有经历过前世的他才会清楚。
如此一来,她如今能得到一个乡君的头衔是他暗中所为。
林幼萱心情复杂,在李忠行的目光下不得不先将思绪都敛起,不敢露出端倪引他猜忌,忙跪下谢恩。
宋家人听闻如此好消息,立冬这日简直就跟过年没两样了。
宋家人跟着跪了一地,听着圣旨上对林幼萱的夸赞,个个笑得跟自个获封赏了一般。
接过圣旨高呼万岁和谢恩,林幼萱慢慢起身,请李忠行入内喝茶。
李忠行却推辞说要赶回京交差,然后还侧身让出道,露出一个太监打扮的中年人来。
那人不等林幼萱询问,乐呵呵上前朝她见礼:“恭喜惠宁乡君,贺喜惠宁乡君,奴婢是皇贵妃娘娘身边的,特受皇贵妃娘娘的令前来恭贺乡君册封之喜。”
说罢,那太监一挥拂尘,当即有小太监捧着锦盒上前。
第58章
宋家是富贵之家, 三代经商,什么泼天的富贵没见过,但听到是皇贵妃送来的赏赐, 众人脸色依旧变了再变。
倒不是锦盒内的宝贝是什么天下难寻的, 而是皇贵妃的用意。
中宫皇后早年病逝,皇帝却迟迟不曾再立后, 不管朝臣再怎么进言都搁置不管, 后宫自然就由位份最高的皇贵妃打理。
皇贵妃正是如今大皇子的生母, 当今太子乃早逝的皇后所出, 不少人猜测皇帝不愿意立后是因为害怕皇贵妃为后, 本是庶长子的大皇子就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了。
也有人说是太子外祖家施压, 当年皇帝能顺利登基全是皇后母族的支持, 皇帝弄出个庶长子就叫他们够生气的了, 再立皇贵妃为后, 恐怕皇后母族要闹出大乱。
众说纷纭,但不管立不立后, 大家心里都明白, 储君之争从来不曾停歇。
不然大皇子怎么就忽然被禁足了。
林幼萱得知太监乃皇贵妃宫里的人,唇边的笑意很快就再次浮现,不慌不忙给对方福礼:“我眼拙,不识得贵人身边人,还请公公见谅。贵人有赏, 甚是惶恐。”
“惠宁乡君言重了,皇贵妃娘娘代执凤印,乡君获封于理于情都该送上恭贺。”桂公公眯着眼笑, 细碎的光从眼缝中迸射而出,带着锐利。
先是说出皇贵妃如今是后宫第一人, 凤印在手,对命妇有赏是礼法也是她的情谊,是对你赏识才会有赏,不就是赤|裸裸的拉拢。还是带着高高在上,告诉你别不识好歹的强制。
林幼萱差点要笑出声。
她何德何能,前世今生都引得皇贵妃的‘青睐’啊。
可能有些事就是天注定,并不是她以为逃离京城就不会发生,譬如这半路还是杀出来的皇贵妃。
前世因为她是威远伯夫人,陆少渊成为新贵,一路受重用手握大权,所以皇贵妃暗中拉拢她。今生她因为陆少渊愧疚的补偿,得了个乡君的小封赏,也受皇贵妃看重了。
说来说去,这里头有绕不过去的陆少渊,也有永远永远绕不过去的宋家。
陆少渊是她的孽缘,而宋家的财富至此至终都会成为这些所谓上位者的觊觎,所以她是宋家和上位者之间的一座桥梁。拉拢她,或者施压,都因为她身后的宋家。
外祖父深知这一点,几乎是贡献了三分之一的家财给皇帝,才换来让子孙能踏入仕途的机会。
也只有自己成为上位者,才能有自保乃至于抗衡对方的力量。
很多时候,并不是简单想着躲开就真能得到安稳。
她再次福礼,不卑不亢谢‘恩’:“谢圣上与贵人的恩典。”
桂公公闻言脸上的笑容便收了大半,嘴里还呵地笑一声,尖细的尾音是叫人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咱家的任务完成了,该赶回宫复命了!”
这边说着,桂公公故意晃一晃身形,等着林幼萱好醒悟好表态,哪知那福身的少女一动不动,垂着头根本让人看不清神色。
最终桂公公冷哼一声,拂袖上了马车!
李忠行哪里不懂那死太监着恼了,情绪复杂地看了一眼林幼萱,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去扶她起身,压低声说:“姑娘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他面前的少女展颜笑,杏眸弯弯,盛着不谙世事的清澈:“大人在说什么?”
李忠行倒吸一口气。
是他多虑了。
从他遇到林幼萱开始,就知道她不是个简单的姑娘,皇贵妃那么浅薄的话怎么可能听不懂,她揣着明白当糊涂罢了。
可如此一来……皇贵妃因为大皇子被禁足,恼得很,四处走动,朝中几个大臣也都有被说动的意思,万一真要变天,林幼萱一个小姑娘被清算起来只会下场凄惨。
不过,李忠行余光扫到她身后的宋家人。
或许已经开始入仕的宋家人能够成为给她遮风挡雨的大树吧,再有他们锦衣卫里不也有愿意为她出头的人吗。
想到这儿,李忠行自嘲笑一声:“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就此告辞,祝姑娘一切顺意。”
宋敬云听到这一句,在李忠行潇洒上马领队离开的时候,上前用一种诡异的表情打量林幼萱。
“表妹,他怎么忽然生气了?”
林幼萱莞尔:“李大人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指不定啊他还会替我给人美言几句,是个好人。”
宋敬云:……
锦衣卫那群煞神是好人??
那些死于他们刀下的冤魂可就有话说了。
李忠行带路走在前头,后面的马车忽然要停下来,说要住一晚再走。
李忠行冷着脸回头道:“公公要住我自然是不阻拦的,只是我公务在身,耽搁不得,就此先告辞了。”
桂公公闻言怒火都快冲到天灵盖了,可一想锦衣卫这些个煞神都不好惹,只能强忍撩起帘子露出那死人一样惨白的脸:“不是咱家在背后说人,那新晋的惠宁乡君实在是不懂事儿,连茶都不曾上一道,就这么打发我们了!李校尉也能忍,是真的脾气好!”
所以李忠行烦死这些阉人了,心眼针尖小,什么好处都想要,还特别喜欢搞挑拨离间这种小伎俩,好像全天下只有他们是聪明人,他们一被挑唆就要成为去冲锋陷阵的大傻瓜。
李忠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扯着缰绳扭过马头,似笑非笑看那死太监一眼:“我可没有那个能耐喝上林姑娘的茶,林姑娘上回到镇抚司可是直接被请进后堂的人。”
说完,他就冷了脸,也不想管死太监说什么,一甩马鞭带着人浩浩荡荡往城门去。
——他真是多管闲事,多这一嘴又怎么样,难道她就还真领情不成?
真出事自有宋家人护她,又或者是镇抚司里哪个大人护着,他闲出屁来了给她造势!
李忠行不过片刻就不见踪影,留下桂公公一张脸青了白白了青,最后一琢磨自己也心惊起来。
“出城,回京回京!”
是啊,不是李忠行提醒,他脑子里就都是林幼萱的不知好歹,不接皇贵妃抛来的橄榄枝。他怎么就忘记了,如今宋家最小的老爷立了军功,长房的大公子也快金榜有名了,那二老爷虽然外放但在朝里可以说是站稳脚跟了。
有着宋家这么一个外祖家,林幼萱不愿意立刻投靠才是常事!
如若他再多为难,指不定就此得罪整个宋家了,到时候反倒坏了皇贵妃的事。
桂公公这么一想,冷汗都下来了,在宫里被人捧得太久,认为是个人都该敬着自己。差点就行差踏错了啊,还有那李忠行说什么来着?
镇抚司里头也有林幼萱认识的人?!
啧啧啧,一个小女娘,真是有通天的本事啊!
指不定这一切也都有着宋家的功劳,他还是回去如实禀报皇贵妃,皇贵妃想要怎么做自会再吩咐他,何必一开始就先定下得罪人的路呢。
被一句话点醒,桂公公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留宿休息,还是赶紧到渡口回京城去复命吧。
也不知道回到京城大皇子被解禁足了吗,皇贵妃为了大皇子事生恼,越发叫人捉摸不透心思了。
桂公公长叹一声,这个年啊注定是要过得叫人胆战心惊了。
随着李忠行等人离开,宋家人这才放下心地喘一口气,再细看林幼萱手上的圣旨,脸上都是喜色。
“很好很好,我们小萱儿有了诰命在身,往后不是谁都能欺负了!”宋迦齐没想到此事居然还能拿到一个诰命,笑得胡子都直往上翘。
宋家两老亦是高兴,将林幼萱围着重新带入厅堂,宋老太太朝外招呼一声:“传我话,每个人都有赏!”
厅堂外一片欢呼声,林幼萱被皇贵妃那一出闹得低落几分的心情回来了,眉角眼梢都染上了笑意。
既得之,则安之。
宋大太太跟着下去打点今晚的洗尘宴和打赏一事,宋大姑娘宋芷姝首回见到小表妹,新奇又喜欢,难得愿意把商行的事务都丢一边,就安静坐在跟前眼睛不眨地看小表妹和长辈们说话。
被盯着久了,林幼萱到底有些不自在,一个眼波先送了过去,在得到对方明媚一笑的时候偏过身小声和她说话:“表姐这般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
“有美人在跟前,我不看,我看什么。”宋芷姝眨眨眼,神色坦荡。
林幼萱脸颊微微发烫,心道大表姐还是那么直率!
前世她嫁给陆少渊之后和宋芷姝见过一面,当时的宋芷姝已经是宋家商行话事人,将长发束成髻,一身男装英姿飒爽。做事更是利落有主见,将宋家商行运作得更是如鱼得水。
此时的宋芷姝还有几分少女的幼态,眉宇间却依稀可见往后在商界呼风唤雨的英气了。
林幼萱忆及往事,总是感慨万千,不知她离世后宋家是怎么个光景。她应该多让陆少渊说说的。
这一瞬间有些懊恼,不过懊恼就是片刻,不管前世如何,现在她都能跟着宋家一起往前走!
“表姐,有一事我想问问你。”她温声细语,宋芷姝忍不住道,“表妹比我更像江南女子,连说话都那么温柔,表妹只管说。”
“近两年粮市可平稳?”
没想到她问的居然是买卖之事,宋芷姝愣了一愣,很快就接上了话:“近几年收成不错,粮市平稳。”
“如今大同开战,表姐可有想过多收一些粮食先囤着,以备不时之需?”林幼萱说,“不单单是粮食,还有布匹、棉花,这些都应该多备一些。”
战乱的时候,粮草是关键,再有就是面临寒冬时的准备,多少人不是饿死就是被冻死。
姐妹间短短几句话让宋家长辈都神色凝重起来。
宋老太爷说:“萱儿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然好端端地屯粮,即便是宋家也会压下大笔的银子在里头。”
前世她嫁给陆少渊不久后,各地就开始闹天灾人祸,导致各种农作物都收成不好。然后大同就开战了,不但大同开战,整个国家边陲都是大仗小仗不断,可以说是叫朝廷不堪负荷。
那几年陆少渊一路从新晋官员连跳几级直接成为户部侍郎,在武定侯府谋逆后他被临时任命为兵部侍郎,随军一路迎击叛军。我朝大胜,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能喘上一口气的时候,宫里传来突变,大皇子也造反了。
皇帝被皇贵妃下药昏迷不醒,东宫也险些遭到毒手,是陆少渊神不知鬼不觉半途杀了个回马枪,直接将大皇子斩杀在金銮殿上。
当时她听到消息的时候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再后来太子顺理成章登基,陆少渊成了本朝最年轻的首辅,而退位的太上皇在床上躺了两年驾崩,那个时候经历战乱的本朝终于恢复了一丝元气。
可惜天灾依旧不少,洪水干旱雪灾频繁,百姓痛苦不堪,国库空虚……陆少渊常常几个月不着家,而她因为丈夫成为首辅,婆母刁钻总是给她出难题,应酬和家里事都叫她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