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渊点点头:“算是吧。”
虽然她不承认。
老爷子乐呵地笑:“可是定下了我们这边的姑娘家?恭喜公子了。”
不得不说,老爷子想得挺多,陆少渊只是微笑。他本就长得俊俏,在船板上临时而立,更有一种似玉的温润,那好看的眉眼跟被烟雨笼罩着的姑苏城一样带着柔和。
“那我就小哼一曲,祝公子与娘子百年好合!”
老爷子说着就自顾唱起了小曲。
前世陆少渊也听过河里的船娘唱曲,调儿和老爷子嘴里的一样,只是男声女声一换,多了不同的意境。
这老爷子倒是热情,却不知想一想,如若姑娘真愿意嫁与他,他此时此刻又怎么会孤身游河?
不过他没觉得心情不好,反倒一身轻快。
河面时而宽,时而窄,然后视线越来越开阔,居然是到了连接在一块的大湖上。
他站在船头眺望,看见湖上画舫几艘,丝竹声声,笑声隐约传到湖面上。
倒是热闹。
正是欣赏景致之时,他听到老爷子忽然大喊:“别过来了,别过来!要撞上了!”
他眉头微微一拧,就见到一艘比他们大一些的船拦腰直冲而来。
他想也没想,直接拽住老爷子,在对方撞上前的时候把老爷子先丢到了他们船上,双脚用力一蹬自己也飞身上船,顺便把最前面拿着长刀的人一脚踹到水中。
原本手无长物的陆少渊眨眼间握了一柄软剑,神色不变迎上横刀向自己袭来的几名壮汉。
长剑如吞噬灵魂的毒蛇,银光闪动中,那几名壮汉接连惨叫落水。
澄清的湖水顿时被染红了一片,陆少渊的软剑割破最后一个袭击者的喉咙,收剑时剑身在那袭击者身上贴着轻轻划过,剑身上的血迹瞬间都变得干净。
哗啦一声水响,方才险境环生的小船上恢复了平静。
陆少渊将软剑收回到腰间,回头就见那老爷子被吓晕过去了。
人家只是想讨点生活的银子,他却差点把人连累得弄进江里喂鱼,真是罪过。
只是在这儿还遇到要自己的命的人,他是没想到的。
这些人跟苍蝇一样烦人,杀了一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再冒出来一波,也就是仗着他离开京城找到机会下手了。
他正想去摇船上岸,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破空的尖锐呼啸,逼近的危险让他浑身发毛,想也没想一头扎入了水里。
他刚没入湖水,十来支羽箭斜斜插入湖面,然后受水力阻挡不一会就飘到了湖面上。
而陆少渊没入湖水的地方不见人影。
“得撤了,已经惊动他随行的亲卫!”岸上埋伏的人忙要离开,却为时已晚。
话音刚落,眉心被羽箭贯穿。
“世子爷呢?!”众人来到横尸的地方,朝湖面担忧地看去。
但是辽阔的湖面哪里有人影,叫他们急得都想跳入湖里去找人了。
正是着急的时候,一道蓝色的烟雾升空,那是陆少渊用来报平安的讯号,众人这才放心下来。
然而他们此时不知道自家主子有多狼狈。
浑身湿漉漉,被一个渔网裹着,正无奈地望着居高临下拿冷眼看自己的少女。
谁能想到,再次见面是这么狼狈不堪的模样。
“——我真该到寺庙里拜拜了,怎么能在这大好日子碰见你?”林幼萱就差明说一声晦气。
陆少渊把空了的信号弹筒身放在身侧,自己动手慢慢解渔网,无奈道:“让姑娘见笑了。”
林幼萱仔细打量过后,发现他手脚完好,身上也不见血洞,只是衣裳染有不均匀的血色,知道是她想多了。
诈尸的陆少渊根本没受伤,早知道就让他自己从水里泡够再上岸,还冒着危险来打捞他做什么!
刚才那些人是要他命!
“把他扔下去!”她转身进船舱,丝毫没有怜悯。
陆少渊一愣。
听话的家丁顿时围上前,扛着没从她冷漠中回神的陆少渊给扔了下去。
湖水没过他头顶,他艰难划动手脚冒出头来朝画舫大喊:“渔网缠住了,姑娘要成杀人犯的!”
于是,陆少渊更狼狈地再出现在林幼萱面前,而林幼萱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他十分无辜地指了指被渔网缠着不能多动弹的双脚。
宋芷姝提议带林幼萱来游湖,哪知亲眼看见一场追杀,再又见到自己表妹一言不发又把救上的俊俏公子要再沉湖,一颗心都快吓停跳了。此时再把陆少渊捞上来,她生怕表妹还把人丢水里,忙走出来挡在表妹跟前。
“快给他解开,带到下头去换身衣裳,湿答答的万一捂病了。今儿腊八,不能造孽!”
这话有一半是说给林幼萱听,好让她冷静冷静。
那个乖巧的温柔的小表妹一言不发就要人命,实在太吓人了,这人是怎么得罪小表妹了!
林幼萱就那么冷眼看陆少渊被人带下去,直到他远离自己视线才深吸一口气,缓和了神色。
“给表姐添麻烦了,我们靠岸吧,让他快点儿滚,别真给我们惹上麻烦了。”
宋芷姝好奇道:“这谁,他似乎和表妹很熟悉。”
林幼萱抿了抿唇,到底没把陆少渊的身份说出来:“一个无赖,表姐还是别多问了,我这就让他快点滚!”
方才她真是疯魔了,居然会把他捞起来,就当她积德行善了!
林幼萱憋着火气来到一层船舱,得知陆少渊此时所在的房间,推门进去冷声道:“不许和我表姐表露身份,船在靠岸,请你一会儿就离开!”
可是话刚落,她就瞪大了双眼,下刻猛然转身,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陆少渊在换衣服,中衣临时找的并不合身,所以他就准备重新再松系带,哪知刚松开衣裳她就闯了进来。
他没反应过来要捂,她气头上说完才发现他半裸着上身,然后就有了落荒而逃那一幕。
直到脚步声远去,陆少渊才反应过来发生什么,顿时失笑。她既然记起前世的事,他们是夫妻,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又哪里没见过他身体,不至于害臊到逃跑。
林幼萱咬牙切齿回到二层,再也忍不住骂了一句:“下流胚子!”
下方的陆少渊同一时间打了个喷嚏。
不过衣服是真的不合身,袖子裤子都短了一截,他看了一眼自己都觉得滑稽。不过再是滑稽,若能博得林幼萱笑一笑也算他有用了。
于是,他毅然求见,再来到二层见到了神色依旧冷漠的少女。
“谢姑娘出手相救……”他拱手道谢。
一伸手,袖子都快到胳膊肘了,再一弯腰,露出小半截腿肚子,原本正坐的宋芷姝扑哧就笑出声。
陆少渊呢,完全不知自己此时丑态一般,神色自若依旧是道谢的姿势,叫林幼萱只想闭眼。
他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此时船传来微微颠簸,是靠岸了。
她当即道:“靠岸了,还请你别恩将仇报,再给我们惹上麻烦。”
陆少渊听着她的冷言冷语,心里却一点儿都不觉得难过,甚至还有不敢显露的欢喜。
她见到他陷入危险,救他了!
而且救得果断。
他跳下湖的时候,这艘画舫明明还离得很远,不过片刻就来到他跟前将他打捞了上去,说明她当时是担心自己的。
他如何能不高兴。
不过她说得确实不假,他在船上待越久,越可能给她惹麻烦。
于是再次拱手:“在下这就离去,会再寻机会与姑娘解释。”
话落,他连再贪恋地看她一眼都不敢太过明显,只能用余光偷窥那张如雪莲般冰冷又叫人挪不开眼的面容。
随后他直接从画舫二层跃下,轻巧地落地后快速钻入岸边的小林子,和自己的人汇合。
等他再回身看向湖面,画舫已然朝湖对面去,短短一面,像湖面的涟漪,一荡就消逝了。
但他心满意足,敛了神色冷声道:“把藏在苏州城里的人都挖出来,别留活口。”
原本是准备年节前不多造杀孽,可惜老天爷不让他们活久。
绝不能让他们发现他被林幼萱救起来了。
姐妹俩的游湖被一出意外打断,林幼萱彻底失去了兴致,快速上岸后坐上马车回宋家。
宋芷姝好奇得难受,挨着她坐,把脑袋枕她肩头终于忍不住问:“宣表妹,方才那个公子是谁?身手真好,仪表堂堂,气质也不凡……”
“他是个祸害,沾惹上了就麻烦不断,表姐还是别好奇了。今儿的事让在场人的也闭紧嘴巴,免得真招惹祸事上身,连累到宋家,我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的。”
林幼萱难得用冷硬的语气和宋芷姝说话,反倒让宋芷姝更好奇了,眨着眼不死心再试探:“他喜欢表妹?”
端坐的姑娘一张脸更臭了,宋芷姝知道自己猜对了,心里啧啧称奇:这人肯定干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才叫表妹厌烦至此。
可如若说真厌烦,也不全然是吧,起码她的小表妹救人的时候不曾犹豫。
林幼萱站起来一声大喝冲过去时,把她都吓一大跳,当时果断的反应足够说明她的内心……小表妹并不是那么憎恨对方,甚至还有着一种她这外人能感受到的,这两人彼此之间还有自己的默契。
因为小表妹喊冲过去的时候,那年轻公子还不曾跳船,两人几乎同一时间行动。
不过再是好奇,林幼萱不喜提他,说会惹麻烦的语气也不是在赌气,可见此人确实是个麻烦。她可不想让小表妹和麻烦在一块,他们的萱表妹以前够苦的了,往后自然是享福的!
“我们不游湖了,天色还那么早,表姐再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宋芷姝脑袋里冒出个新主意,高兴挽着林幼萱的胳膊让车夫换了个目的地。
林幼萱只听着名字像是个酒楼,正想问要不要把宋敬云喊上。宋敬云准备在苏州过了正月初一再赶回京城,说是熟知那一片水域,能在会考前赶到。
她还想在苏州多住些日子,如此一算他们兄妹在苏州相处的时间也没几日了。
“姑娘,那处不能再去了,若叫老爷知道,恐怕又要狠狠罚您。”
林幼萱话还没出口,跟在车外头的一个宋家护卫在窗边递进劝阻。
她知道这个规劝的护卫,名叫卓宏,在十岁的时候和父母一块遭难,整个村子都被崩塌的山体掩埋,逃出生天后正好遇到外出做生意的外祖父,救下了他们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