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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死后第三年(穿越) 分卷(10)

长公主忽然不说话了,她匆促地别开眼,等再回头时,萧九已经离开了凉亭。

之后的某一日,在谢玟回京的途中,忽然听闻长公主成亲的消息,他身侧与他共同治理水患的大臣也同时得知,对他道:公主终于放下她心中的人了么?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谢玟原本也以为这是一件好事的。

朝野上下,但凡是能够见到他的人,动辄对公主的这项婚事都是大加赞赏,但新郎的身份他几度询问,竟然无人得知。那夜的紫微宫灯火通明,迎接他的萧玄谦剪掉了灯台上的烛芯,眉目沉浸在一片昏沉的暗色里。

她的驸马啊萧玄谦垂着眼帘道,我随便选了一个世家子弟,但是那人当夜死在青楼里了,马上风,不争气。

这明明是如此清晰的一字一句,谢玟却听得一片茫然,每一个字组合在一起,都显得那么陌生。

喜事办完,就办丧事。萧玄谦从案边拿起一叠纸,放在火苗上燃烧,老师,她配不上你的。

往日再多裂痕,也没有今夜的冲击更大,谢玟几乎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呼吸时的空气都冰凉彻骨:你

没有资格的不是我,萧玄谦的眉目在火光中明灭不定,他喃喃自语,好像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旨意下了,人也死了,你什么办法都没有。

他手下的纸燃成飞灰,攥在他手心的书信上正是眼熟的字迹,那是萧天柔向先帝表明心意的字句,滚热的火最后烧到他手心里,萧玄谦没有动,直到书信化为灰烬,他的掌心灼伤流血,鲜红一点一滴地淌落桌面。

他在等老师责骂他、训斥他,或是等老师提醒他,别烧到手。

可是谢玟却只是从他身侧穿行而过,一句话也没有说。彼时的萧九尚且觉得,这是他要抓住对方、握紧对方的必要过程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觊觎他最重要的人,没有好下场。

谢玟连夜赶往荣园,见到因为蒙受屈辱打击、一病不起的萧天柔时,隐隐听到了耳畔幻觉般地传来撕裂声,很久之后他才突然意识到,那是他们之间一次又一次长出裂纹、摔成碎片,一次又一次崩盘的声音。

专断独行的狼露出獠牙,即便没有刺向他,也让谢玟感觉到,他的心在一点一滴地渗出血来。

第14章 追逐

白色绢帕覆盖在萧天柔的腕上,隔着一层布料,谢玟摸了摸她的脉。

他并不会医术,但系统却堪称百科全书,童童细细体会了片刻,忽然道:小丫头那话是气她哥的,大公主的身体还是老样子,说好不好,说不好,但也差不到一命呜呼的地步。

谢玟稍微松了口气,道:当年设计假死离京时,我以为顺了萧玄谦的意,能让这小混账得到安全感,免他做些发疯的蠢事。

权力能带给他的安全感已经不足够了。你以为你走了一切矛盾就可消除,可惜你跟他想的完全不同,到了眼下这个地步,童童道,他需要的是你。

谢玟垂下眼帘,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在心里道:他需要的时候,我就一定要在吗?

你要是当初选了别人,就不会这么进退两难。童童不满地嘀咕了一声,然后道,萧天柔最大的病症不是狗皇帝的赐婚,而是因你所生的心结。既然是朋友,何苦为了避嫌就不相往来?我看要是你能开导,像公主那样的人,未必是在乎世俗的眼光才抑郁伤怀的,他们萧家的人都一样,只在乎自己认定的那一位。

没等谢玟回答,童童就自顾自地继续道:算了,反正小皇帝也不会让你常常见她的。

系统沉寂下去不再发言,谢玟抬眼看了看一旁的侍女雪槐,问道:殿下的病是什么人在照料?

是张太医。雪槐连忙道。

张则。谢玟想起这个名字,他不是萧玄谦的御用么?

雪槐踌躇片刻,解释道:是,张太医说陛下圣恩,不想让公主病重。

这大抵不是因为什么好心。谢玟不再追问,他陪坐床畔,几乎待了整整一日,直到萧天柔确认他并非梦境中人、而是死而复生,喜极而泣后再沉沉睡去时,谢玟才起身理顺衣角。

雪槐一路送他离开小院,她望着斗笠薄纱覆盖住谢玟的面容,忍不住喊了一声:谢大人。

谢玟转过身。

大人若是日日过得好,便给荣园写些书信来。

好。谢玟道,望殿下能少离恨、免烦忧,离怨怼,平安喜乐。

雪槐低头行礼,身躯盈盈地一拜。

谢玟步出荣园,飘渺的桂花香萦绕地越来越淡,他跨出门槛,抬眼便见到萧玄谦望过来的目光。

那架马车面前,小皇帝身着赤金帝服、玄黑披风,郭谨和崔盛陪侍两侧,而平日里王公贵族常途径的荣园门前,所有路遇此地的车马尽停,不敢越过皇帝身前。就算不去探知,谢玟也知道官员们正在不远处候着,大气也不敢出地悄悄观望。

好大的阵仗。

谢玟走到他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就被紧紧地抓住了手,在薄纱之外,萧玄谦的另一只手稍微撩起薄纱的边缘,低头靠近过来,忐忑地道:老师我们回去吧。

你弄出这种场面,是怕我不跟你走么。谢玟抽了一下手,没能挪出来,他淡淡地道,还是你想告诉文武百官、天下之人,你有多么离经叛道?

萧玄谦握着他不肯松手,他自我安慰般地道:老师不会不跟我走的。

谢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对方不由分说地环住腰身,小兔崽子的力气格外地大,掌心紧紧地按着他的背,这个怀抱就像是牢笼一样,即便没有锁链,也能禁锢住他的四肢。

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被这么抱进了马车。不点武力技能点就要被人抱来抱去吗?谢玟看着眼前的车帘落下,狭窄的空间内两人只有不到一臂的距离。对方的手摘掉了斗笠,却没有顺势收回,而是贴到了谢玟的脸颊上。

萧玄谦凝望着他的眉目,他的手从颊侧下移,一点点地挪到后颈间。谢玟按住他的手腕,只觉得满心疲惫:口口声声说得这么坚定,却连让我自己选择的勇气都没有。

他笑了一下,但没有一点真实的情绪:你是想要我吗?

萧玄谦心神一滞,他感到一股没来由地慌乱,这种慌乱感几乎侵吞到每一块血肉里,小皇帝再度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好像他的老师能随时消失似的。

脑子里的童童似乎觉得这是谢玟在自暴自弃,在耳畔叽叽咕咕地吵闹。谢玟低垂眼眸,很明白这是一个清醒的决定,虽有一定疲倦颓丧情绪作乱的成分,但并不能说是冲动。

他空着的手抬起勾了下衣领,指尖解开上面的衣扣,道:当初你年轻,让你做出那种事,是我的错。或许你想要的是心里求而不得的欲念、想要的是身为长辈之人被圈禁被折辱的快意,或者只是单纯想要看我流泪其实你心心念念,所思所想的这些,并不是因为是我才特殊,而是因为难忘。

他单薄的外衫被解下来了,谢玟抬起双眸,目光如水: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再得到时就会发现,我跟别人也没什么不同。我只是恰好在当时给了你想要的。萧玄谦,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就能克制住你所做的、一件又一件折磨你我的事。

萧玄谦茫然地看着他,他的唇动了动,但没有说出来什么。

我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谢玟看着他道,我并不是一个能让你满意的男宠、床伴,你试一试就知道了。帝师身份已死,我也不再管辖你,没有什么以下犯上的滋味让你体会了。

人总是这样的,他们会惦念过于难忘、过于刺激的事情,把那些遗憾的情/事美化成美好梦境。倘若得到了满足,反倒很快就弃之如敝屣,再也不看一眼了。

这个道理,谢玟很早就清楚,但直到今日,他才无可奈何到出此下策,如果还有别的方式让小皇帝更快听话懂事的话,他也愿意试一试尊重人、疼爱人,这本就不是萧玄谦骨子里能生出来的品质,他只会肆意地掠夺、无所忌惮地占有。

烟青色薄衫覆在谢怀玉的身上,将肩颈、骨骼、每一处线条,都勾画得如此晃人双眼。萧玄谦迟疑而沉默地看着他,他盯着对方解衣的指尖,明明对他来说,这是殊为难得的恩赐,但萧玄谦却觉得心口仿佛闷了一块瘀血,他的手指在袖子里攥紧,发出指骨收缩的响动。

谢玟主动靠近了几分,他的手冰凉彻骨,轻轻地碰到了小皇帝的脸颊。当初那个漂亮柔软的少年,也会长成这样俊美又冷酷的模样吗?

他低垂眼帘,细密的睫羽在萧玄谦的眼前颤抖,老师微凉的、柔软的唇贴了上来,似乎在说:原来你想要的东西,就是这么肤浅廉价。你的欲望那么低级、那么庸俗,我从来没有放进眼里过。

萧玄谦猛地生出一种心头揪痛的感触,他既觉慌张,又确确实实无法放弃眼前的一幕。谢怀玉上一次亲近他是什么时候?五年前?还是七年前?

对方唇瓣的滋味,他已经肖想得太久了,久得每一根骨头都密密麻麻地钻出藤蔓,泛着痒。

老师还是那么温柔,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就算是主动的亲吻,也从容温润、慢条斯理。可这样的好事放在眼前,却让萧玄谦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扣住对方的腰,薄薄的衣带散开,掌心贴到了对方线条流畅的脊背间。

谢玟抬起眼,无波无澜地看着他,好像换任何一个人都一样,仿佛他才是真正把对方当床伴、觉得不必用情的那一个。

老师萧玄谦低哑地道,不要这样,过去,都是我的错。

谢玟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原来你只想要追逐不到的,而不在乎送到眼前的东西。

不是

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有什么可用的。谢玟注视着他,打断道,你终于发现了,对吗?

马车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

萧玄谦下意识地抱紧他,他的欲望炽热地燃烧,没有一刻止息过。但在主动靠近自己、主动献吻的谢玟面前,却觉得从来没有如此窘迫难堪过,好像他已是对方一生抹不去的错误、污点,就是一个可以被这么打发就满足了的人,不配让老师用心。

不是。不是这样的。萧玄谦仓促慌忙地抱住他,低着头将那件外衣披到对方的肩头,才低首埋在他耳侧,喃喃地道,我让您失望,让您生气,要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这么做,不要这么对自己。

这么对自己,谢玟道,你觉得这样很低贱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萧玄谦根本没有那么多澄清的话语,他的心跳快到可怕,快要失去对方的恐惧感从四肢百骸散发出来,老师不必这么待我,我什么都知错,你施舍给我一点温柔,我就能活下去了。不要自己折磨自己,我绝不再惹你生气了,我跟那些人不一样的

谢玟闭上眼,心中复杂至极、翻涌不定,他道:骗子。

萧玄谦抵着他的额头,呼吸缠绵地环绕在了一起:我不骗你,我再也不骗你了。老师,你看看我,可以吗?

谢玟抬起眼眸,从小皇帝一贯的冷峻神色中,见到熟悉又陌生的表情他恍惚着、错觉般地想起两人曾经的事那时对方明明是胡作非为的那个,却还委屈得掉眼泪,问他为什么,少年说因为太喜欢老师了,想要一辈子抱着他。

小骗子。

我也想一辈子护着你,是你先不要我的。

在谢玟的沉默之下,萧玄谦慢慢地给他穿上衣服,系好衣带,连外衣的扣子都规整得整整齐齐。他的指腹压着琵琶扣的边缘,压低声音道:我会放了简风致的,还有也会让太医院好好诊治萧天柔。

既然能这么说,可见张则亲自问诊,也不过只是给昭阳长公主吊个命而已。小皇帝既不想让她健康如初,也不想让她一死了之,他很怕在谢玟心中留下一道抹不去的痕迹,尽管他们之间的裂痕已经数不胜数了,但他最无法接受的,就是别人比他更重要。

我让沈越霄带你散散心,还有周勉,他今晚就能回到周家。你能不能别抛下我,别不要我。

就在萧玄谦念念叨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个不停的时候,谢玟忽然抬起眼看向朦胧车窗外的光影:好冷。

车外乌云盖顶,风雨欲来。

萧玄谦的声音骤然停止,他将披风盖到谢玟的肩膀上,仔细地拢了拢,过了片刻,忽然想起似的:老师以前没有这么怕冷的。

他握住对方的手,凑过去想要亲他,但又不敢,只能低头吻了一下谢玟的手背,轻声道:我会变得有温度,会重新热起来的,你不要对我这么失望。

第15章 绿玉

自由出入紫微宫的权柄,谢玟很久以前便已拥有,但如今重新得到这样资格后,竟被称为圣上的允准、陛下的恩赐。

他以前常想,以萧九那样乖顺的性子,如若真的称帝,恐怕要他从旁协助打理,才能江山永固。然而是他想错了,那明明是一头能撕下人肉的狼,他却误当作受伤幼兽来照料。

他这一生做错的事情不多,这是最荒唐的一件。

京都的街巷繁华如昨,这三年光景只让这里更热闹了,丝毫没有民生凋敝之景。萧九虽然暴躁易怒、阴晴不定,但理政能力不弱,是一个在国事上很聪明的帝王。

谢大人,奉旨陪他散心的沈越霄在旁道,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这里,你光看外面有什么意思?你死之前克己复礼,谨守男德,死后也这么安分老实么?

谢玟瞥了他一眼:这就是你散心的地方?

不然呢?沈越霄摸了摸头发,一脸坦然。

此刻虽然开窗,但是在室内二楼,又是独立雅间,谢玟也懒得遮掩面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红纱软帐,琵琶声语丝竹响,淡淡的脂粉味道萦绕不绝这就是荣园后的那片风月之所,天下第一的销金窟、风流地。

谢玟之前在洛阳牡丹馆里留住,写字画扇面,没少住在这种地方,他倒也没有不适应,而是道:我是人非鬼,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