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完,迫切想与人分享,于是忙将报纸给好友看,结果一传十十传百,许多女子都看了故事,并神往不已。
只是这样的书,家长是不许看的,因此少男少女们剪下来夹在书里,拿回家悄悄地回味,并等待明天的到来。
却不想,一些家长也看了这故事,因怕带坏了孩子故不肯给孩子看,偷偷塞床头里,只夫妻二人细看。
萧遥收到《明日报》的信,说愿给千字5元的价格连载她的小说,等后期报社经济宽松,定会给她涨价的,问她是否同意刊登小说。
她没听过《明日报》,特意叫帮佣的阿姨买一份回来,见上头刊登的内容五花八门,还未曾形成风格,但特别低俗的黄色读物是没有的,偶尔还会转载几篇大家之作,所以让萧芳帮忙回信,同意刊登。
因想知道这小说卖得如何,她特意叫萧芳留意。
等从萧芳的口中得知,报社以“预测60年后之奇书并缠绵悱恻爱情故事”为卖点时,愣了愣。
她当时写时,对60年后的世情不曾多在意,下意识便觉得是那般样子的。
如今看到专门的宣传卖点,才惊觉,这原来竟可以当成卖点的。
萧芳兴致勃勃,“我当时看了也想问你的,只是被故事伤透了心忘了。萧遥,你当真觉得,60年后是那样的么?你觉得,那时我们穿什么衣服?这世上还要不要女教师?”
萧遥笑道,“怎么不要?自然是要的。至于衣服,应该多种多样的罢。有注重美观性的,有注重方便悠闲的,看个人喜欢,想怎么穿便怎么穿。”
“真好。”萧芳感慨,“我喜欢穿绣花的袄裙,喜欢扎长辫子或在头上戴首饰戴花,可有同学说这是封建的打扮,不是大学生该有的打扮,叫我绝不能穿。”
萧遥想了想说道,“会过去的。”
又过几天,萧遥便拿着聘书,进入大学任教。
她目前虽然没有研究上的成就,但有出名的小说与散文,尤其是《反哺》与《后宅赢家》两篇,影响力巨大,又曾留学美国,成绩优异,所以在大学任教,没有任何教授质疑。
即使在报纸上与她论战过如今又同一个办公室的陈先生,也没有说什么。
而学校的学生们,得知她来任教,一个个都很激动,当即选她的课,涌去她的课堂。
郑太太特意跟王编辑打听《明日报》的销量,想知道萧遥那小说卖得如何,可惜王编辑并不知道,给不了她理想中的答案。
郑太太并不灰心,回头就利用自己的人脉去打听,得知也就1000份左右的销量,笑了一上午。
吃完饭,郑太太差人去买了《明日报》回来,打算仔细研究,到时有理有据带大名地评论逍遥客自甘堕落!
哪知追了几章,竟被深深地吸引了。
她不能接受自己被对手的小说吸引住了,所以强迫自己将小说放到一旁,并努力遗忘,每日里只看《小说日报》和打听《明日报》的销量,让自己保持心情愉快。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红了的满足感中时,忽然闻听一个惊雷——萧遥竟进入赫赫有名的北平大学任教了!
初听到这个消息,她以为是骗人的,再三求证,还差自己的小妹妹伪装成学生进大学亲自看,得知逍遥客果然在台上讲课,顿时备受打击。
小妹妹却十分兴奋,滔滔不绝地说道,
“大姐,萧先生是个绝代美人!我看到她,才明白什么叫倾国倾城,什么叫沉鱼落雁羞花闭月!还有她的衣服,看起来也不见得是什么昂贵的料子与牌子,可是穿出来特别好看,我和我的同学打算照着萧先生的衣服定做!还有,我和我的同学约定,将来要报考北平大学,做萧先生的学生!
“做女子就该像萧先生这般,能写能教,有自己的事业!哎呀,她实在太完美了!若我是七尺男儿,必要每天一封情书追求她的!”
郑太太本来就心塞,再听到亲妹子这般赞逍遥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般赞美她做什么?你可别忘了,你姐姐与姐夫,叫她害成什么样子!”
小妹妹马上反驳:“这本来便是你们的事,如何能怪萧先生?细细说来,也是你们对不住萧先生。幸而萧先生并非一般的女儿,而是拥有不输男子的灵魂,才能叫我们看到她的光彩!”
郑太太听到自家妹子手臂往外拗,气得直喘气,指着人就要教训。
小妹妹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便急急往外跑:“怪道宝玉说,女子结了婚便成了死鱼眼睛。姐姐你可变得太多了,从前你可不是如今这样的。”
郑太太一怔,随后无力地坐下,低声道,“你懂什么,未嫁的孩子不懂生活的艰辛,自然以为什么都是美好的。”
嫁人之后要管一大家子,柴米油盐哪儿哪儿都是事,不仅自己要争面子,还要让郑先生与同僚们争,哪里可以松懈得了?
她如今管着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坚持写作,在圈子里有名气,已是十分难得了。
萧先生知道萧遥在北平大学任教,心中十分自豪,于晚饭时特意提起这个消息,并感叹道:“我这许多儿女,最为出息的,竟是萧遥,真是万万想不到。孟夫子说得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心……”
他满怀感情地背着,脸上是止不住的自得。
此时此刻,他觉得萧遥的成就,全是因为他当年的不待见造就的,也就是说,萧遥能成功,是他造就的!
萧六小姐骤然听到这消息,五脏六腑都在焚烧,差点吃不下饭,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把饭碗砸在萧先生脸上。
可她是晚辈,是不能同萧先生对着干的,因此埋头,一粒米一粒米地吃着。
五小姐却忍不住了,笑看向六小姐:“六妹,我们家几个女孩子,原先最出息的便是你,到今天,已然不是啦。时光过得可真是快!”
萧六小姐吃完嘴里那粒米,面带微笑地附和道:“可不是么,也不是多久,五姐便嫁了。”
五小姐听了这话触及心病,瞬间变了脸色,冷笑道,“看来六妹也恨嫁啊,一口一个嫁人!”
六小姐刚想反驳,见萧太太淡然的目光看过来,只得忍了。
只是这么一来,心中的气又憋了一层。
饭毕,五小姐与萧太太哭诉,“妈,我着实过不下去了,我想像《后宅赢家》阎罗给畅梦夫人的建议一般,登报离婚!我才嫁过去不过两年,他便变着法子养姨太太,这便罢了,他与朋友私下聚会,竟带如夫人出门,全然瞒着我!”
萧太太点了点五小姐的脑袋,“你可是傻了?畅梦夫人全名叫易畅梦,念起来便是一场梦,这便表示,女子登报离婚自己过,是虚构的。”
五小姐摇头,“如今世道不平稳,阴间跟着变化,哪里虚构了?我看比珍珠还真!从前那些神仙说,无错便能投好胎,我看才是骗人的。若无错便能投好胎,索性人人什么也不做,岂不是能投上最好的胎?像我们,想要过得好,便需要付出些什么。到阴间投胎,也需付出奋斗,这才是道理”
萧太太道,“你听妈的话,错不了。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你只管好家里的钱并培养好旭儿就成。”
五小姐不听这些老生常谈的话,家去时见有一份《光明日报》,便拿来细看,这一看,顿时大感惊艳,忙叫佣人找出这份报纸的前几期,一口气读完了,满目都是向往。
她也算识字,若离了婚,去做个老师,必然能养活自己的。就是旭儿,有些不好办。
萧六小姐与朋友分开,叫黄包车直奔北平大学,她倒要去看看,萧遥是否真的那般受欢迎。
她进了校园,悄悄地跟人打听,得知教室后,刚要走,那给她指路的便道,“萧先生自打进了校园,十分受欢迎,每堂课都是满人的,你最多只能去看一看,若想坐,怕是没位置了。”
萧六小姐的脸色扭曲了一下,再次礼貌谢过指路人,直奔萧遥所在的教室。
刚走近,她便看见当中一个教室门外、窗外均坐着几个人,正凝神看着教室里。
只这么一看,萧六小姐便觉得不舒服,走近了,见里头果然坐满了学生,此时所有人均认真听讲,目光清正,脸上带着尊敬,她料想中那种为萧遥美色而来的狎昵现象完全没有。
她又去看萧遥,见萧遥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旗袍,将玲珑的腰身勾勒出来,头发盘在头上,弄出了弯曲的弧度,却又不像烫过那般死板,几缕秀发不听话地垂落下来,添了几分调皮感,中和了她穿旗袍而散发出来的女人味,显得青春而清纯。
便是自恃自己会打扮,此刻看着萧遥,萧六小姐还是产生了自惭形秽之感。
于着装与打扮上,她是不如萧遥的。
回去的路上,萧六小姐脚步踉跄,满心迷茫。
她该如何?她未来该怎么办?
到家时,她已想清楚了。
她是萧六,不管有没有萧遥,她都是萧六,那个能写书的萧六!
她坐在书桌上,拿起笔,埋头开始写起来。
徐编辑每天跟中了毒似的,一遍又一遍地看报纸的销量。
第一天,就卖出了800份,这个成绩并不好,但是在这之前,他们只能卖500份!
刚开始就涨了300份,果然是个好开局,逍遥客果然有号召力!
到了第二天,销量超过了1200份。
第三天,1500份!
第四天暴涨,达到了2000份!
而今天,徐编辑的目光落在5000份字样上,觉得身上的热血在沸腾!
他的报纸,果然活过来了!
与他合作办报刊的李编辑也很激动,“老徐,你真是神了,竟找到这么好一个作者!我本来已准备后路了,不想峰回路转!”
张编辑点头附和,“是啊!老徐,你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选出这篇小说的?若是我,可不敢冒险。与张先生小说包含世情描写官场黑暗的不同,此书纯然是爱情,你如何敢肯定,这书一定会红?”
徐编辑心道,“因为作者是逍遥客!”不过这话是不能说的,逍遥客特意改名“醉红尘”投稿,显然是不想被人知道这是她写的,当下笑道,“我自己看得手不释卷,随着故事笑,随着故事哭,再想想,读者理应我和一个感觉,便知道,定有人爱看并为之痴迷的。”
他过去是不看闺阁事与儿女情长的,可看这篇的开头,竟也津津有味,可想而知此小说格局虽小,但开头却十分大气,并非普通的情爱小说。
李编辑点点头,又问了手上稿子,得知所剩不多,连忙道,“你可曾约稿了?”
徐编辑苦笑,“已经约稿,可是醉红尘说,目前较忙,暂时无法提供新故事与我。我昨日又发了一篇哀求的信,不知她看了是否愿意再写。”
他们这是民办的小报社,对目前的成绩已经很满意了,希望能保持现状。
王编辑此时也注意到《明日报》因为小说《相思》卖得不错,但是打听到如今最高的销量也才5000份,心中略有些可惜,但并不觉得需要后悔,毕竟这小说放到《小说日报》,未必能冲高销量,因为小说日报的销量本身就很高。
萧遥这天上午回校上课,在校门口与教历史的陈先生遇上,愣了愣才打招呼。
陈先生抬头见是她,点了点头,冷淡地走了。
萧遥也不在意,这位教授是很不认同她以小说“骗人”的,当初文坛大战时,就站在她的对立面上,说她的小说《后宅赢家》只前面算得上佳作,后面阎罗殿审判简直疯魔,充满了庸俗与腐朽的气息,俗不可耐。
她与这位陈先生可不止一次论战过。
此时她回觉得震惊,是因为一向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的陈先生,竟一反常态地衣衫不整,双目满是血丝,眼下带着青黑,像个不修边幅的流浪汉!
不过陈先生摆明了不愿与她多废话,她自然不会上去自取其辱的。
萧遥走出不远,见陈先生站着,似乎在等人,也不在意,点点头,径直从他面前走过。
却听陈先生道,“萧女士,请你在课堂上多讲美国及欧洲之文学,少讲些你个人小说里呈现出来的世界观。”
萧遥骤然听到这话,很是不解,但也不想无端被他这样训,当下笑道,“陈先生想帮我上课?”
连她教什么都要管,这陈先生未免管得宽了些。
萧遥说完,也不给陈先生面子了,转身便走。
第二天萧遥刚到办公室,就听到伯瑞吃惊地叫道,“陈先生,你说的当真是《明日报》的《相思》么?好罢,我并非故意大惊小怪,实在是这与你一贯的风格不像。我完全想不到,有朝一日,你也会夸赞一部通俗小说。”
陈先生回道,“《相思》的感情至真至纯,两人的灵魂也平等相交,这是人类最美好的感情,如何夸不得?”
萧遥目瞪口呆。
陈先生竟赞扬她的小说,可真是魔幻!
伯瑞看到萧遥回来,连忙笑着走了过来,把一份报纸放到萧遥跟前,“萧遥,陈先生竟在报纸上赞一部叫《相思》的小说,你快来看看。这可是极难得的机会,这一辈子也就这一遭了。”
萧遥接过报纸,低头看了起来。
其实这篇短文并不长,但推荐《相思》的类似话语却说了起码三遍,似乎恨不得在人的耳边大声疾呼:“此小说写尽精神平等、刻骨铭心之爱恋。要看要看定要看!”
萧遥放下报纸,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那位陈先生,竟喜欢这种写真情的小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