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人赶紧应了,与另一个人急匆匆地走了。
凌虞与萧遥一起走,路上解释,他悄悄来北平的,但好像被敌对势力知道了,所以埋伏他。刚才,他将埋伏之人一网打尽。至于手下所说之人,是一对主仆,夜深仍在街上逗留,被几个男子拉扯,他们顺手便救了。
萧遥有些惊愕,什么女子,竟那般大胆?
便是她手上有些功夫,又带着两个护卫,入夜了在外行走,心里也是很紧张的。
然而凌虞知道得并不多,很快转移了话题,问起萧遥的近况。
萧遥笑道:“我还好,回来没多久,便被聘做了教员。倒是你,我以为你要过一年或是两年才能回国的,不想竟提前回来了。”
凌虞道:“我紧赶慢赶,学完了便赶紧回来了。我担心,回来迟了便来不及了。”
萧遥笑着说道:“这倒是,如今军阀混战,都在抢地盘。你父亲年迈,若你回来迟了,倒要头疼的。”
凌虞摇摇头:“这些倒不用愁,便是现在抢下了,以后如何,还要再看。我国目前这形势,是和平不了的,只要手上有兵,迟早能抢回来的。”
萧遥好奇:“那你担心什么?”
凌虞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若方才不是我,而是别人,你今晚便危险了。”说完目光淡淡地扫了萧遥那两个护卫一眼。
萧遥笑道:“你别怨他们,是我要求的。不过我也是突发有事,才回来迟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萧遥家行去,到家之后,凌虞便提出告辞。
萧遥知道他来此处,定有落脚之所,加上已很晚了,便没有留客,送他到门口,又谢过他派两个护卫过来。
凌虞摇摇头:“不用谢我,即使我们不认识,我也会派人来。你的小说写得很好,能启迪人们的思想,唤醒许多愚昧的民众,你这样的人,本就该好好保护着。”
萧遥曾经当他是弟子一般相处,就跟与自己人相处似的,很是不见外,听了这话就不再说什么。
次日,她从学校下课回到家,便知收到了请柬,说是政府一个要员的太太举办的宴会,宴会规格比较高,会有许多大人物到场。
翻了翻邀请函,萧遥暂时没有出席的打算,等次日回到学校,从张瑞口中知道,教育部部长亦会出席,便决定也去出席,商量一下各地小学教育之事。
萧六的姨娘这两天很是担心,因为女儿带着仆人被人送回来之后,便一直窝在家中,目光含水,似是陷入了情思,却半个字都没提张瑞。
她担心那晚上女儿出了什么事,因此便提了女儿的仆人来问。
那女仆道:“没什么事,在街上遇着几个浪荡子,幸得一英雄救美!”
萧六的亲娘一听,更担心了,连忙去找萧六:“听说你那晚被人救了送回来,可是真的?”
萧六点头:“是真的。”
萧六的亲娘一直盯着萧六的神色看,见她面泛桃花,声音温柔似水,心下先惊了,暗示道:“如今那些当兵的,多数是无所事事的痞子,一身装扮是好,但目不识丁,连话也不能沟通的。”
萧六道:“娘,你无须再说,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便是有心,也是无用。”这两日她遣女仆多方打听,又写信问了密友,都不曾查到有哪个年轻有为的将军来北平,心里是有些失望的。
萧六的亲娘听了,松了口气,劝道:“便是知道,你也不要去招惹。当兵的经常打仗,哪里有平安日子?我看那位张瑞张先生就很不错。”
萧六没说话。
张瑞原本自然是不错的,可是与英明神武,宛如英雄一般出现在她眼前的他变比,便远远不如了。
不说旁的,只说她对两人的感觉,便大大的不同。
对张瑞,她回考虑诸多方面,利益算计多一些。可是对那晚从天而降的他,她心中摒弃了所有的利益考量,只剩下那一刹那的心动。
然而,又有什么用呢?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萧六姨娘见萧六不做声,便又道:“我从老爷那处打听到,过两天有个很高规格的宴会,请的都是各界名流。你可曾收到请柬?”
萧六马上白了脸色:“我没有收到任何请柬。”说完脸上露出深深的不忿,“要不是爸爸没了职位,我何至于连一份请柬也拿不到?”说着飞快地琢磨起来,寻思着请谁带自己去宴会。
救她的那个男子,看着便不是普通人,或许会被邀请到过两天的宴会上呢?
那时她打扮一新,褪去了当日的狼狈与惊惶,好好出现在他跟前,想必他会为她心动罢?
第198章
萧遥刚收到请帖没多久便接到凌虞托人带来的口信,说他过去从未参加过北平的宴会,也不认识什么人,希望她到时能与他一起出席,并引荐一二。
这是个小问题,萧遥当即便答应了。
次日回校,却听张瑞有些不自然地问:“过两天的宴会,我还未曾有伴,你可能做我的女伴?”
萧遥一脸歉疚:“怕是不行,我应了一个朋友。他过去从未参加过北平的宴会,又不认识人,我肩负重任。”
张瑞满脸失望,但还是勉强笑了笑:“那我再找一个伴罢。”说毕还是忍不住打听,“你那个朋友,是认识多年的么?”
萧遥笑道:“留学时认识的,我认识他时,你已回国,故而不曾见过。”
张瑞听到这里,心中警惕心暗起,想要再打听,却又要准备上课了,只得把这事放在心底,琢磨着择日再打听。
萧遥忙于写作、教书与小学生的教育事业,是不大有空与曾经的相识联系的,他能与她联系如此紧密,皆因两人在同一个大学供职,又在同一个办公室,时常见面。
可是骤然冒出来这个人,几年不见,竟然能说动萧遥与他参加这种宴会,可见在萧遥心目中有一定的地位,而且本人身份亦不低。
萧遥下课回到办公室,被徐先生叫住了:“萧女士,《100年后》最新章节写到,后世的文字仍是汉字,只是比此时的文字简单些,变成简体了,这猜想,可是你的文字主张?”
萧遥暗道,我可没有这创新的精神,冒认下这一切,但若说支持汉字,这倒是真的,当下点头:“没错,我是支持汉字的。废除汉字使用注音或世界语这些字母文字,我十分不赞同!”
徐先生马上反问:“我国一直积贫积弱,最主要是思想问题,你既然勇于解决女子之思想,为何仍要支持汉字?须知我国落后的传统文化,便承载于汉字之上,汉字一日不废除,民众的思想便一日不得觉醒,始终沉浸于落后的传统文化之中。此外,汉字笔画多,难写,这是文字无法让初学者迅速掌握的主要原因,亦是文字难以普及之原因。”
萧遥马上反驳:“不!我国许多人思想落后,这与汉字无关,与许多优秀的传统文化也无关,只与封建糟粕有关。我国目前积贫积弱,与传统文化中的糟粕的确有关系,但你需明确,并非所有传统文化皆是糟粕。”
徐先生涨红了脸,目光带着熊熊火气,但还是忍住了,说道:“那你认为,我国如今为列强所割据,积贫积弱,如何改变现状?”
萧遥道:“这样的问题不是我可以回答的,但是我依然可以说一些我个人的见解。如今我们落后,除了许多人思想陈旧,军阀割据,还有一个真正原因是我们没有先进的武器与交通工具。若我们能自行生产武器,能有快速运输军备之火车轮船,以我们四万万同胞之巨,何至于畏惧各国威胁?”
“思想不改变,如何改变其他?”徐教授叹息道。
萧遥道:“明天的宴会,教育部长会出席,我正要与他谈一谈小学之教育。对已然成长起来的一代,思想改革艰难,但从未成长这一代起,提高识字率,启迪新思想,相对容易许多。此外,我亦想号召一批教员到全国各地去,给幼童们带来知识。”
徐教授支持这个主张,却还是坚持认为,汉字笔画多、难学,须废除,否则便是有教员认真教,幼童学得也艰难。
萧遥听他一再认为须废除汉字,心中生气,便不客气地反问他:
“我且问你,元朝与清朝时,为何仍用中原之文化?依我个人之浅见,真正的侵略永远不是炮火,而是文化。一旦文化灭亡,延续便灭亡了。若文化□□,那么不论何种之侵略,最终亦会被同化!汉字很好,许多优秀的传统文化亦很好,我们须保存它学习它。文化是维系一个民族生存与发展的强大动力与坚韧纽带,文化在,民族亦在,文化解体,民族便消亡!”
灭亡一个国家,只需灭亡它原有之文化,然后以本身文化同化之,兵不血刃,便完成了侵略,可比如今这战火厉害多了!
萧遥越想越愤怒,便道:“如今西方列强比我国强盛,并非因为他们之文字,而是因为他们比我们早发展几百年,早完成工业化!我们要富强,除了解放思想,最应该做的,便是工业化!”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啪啪的掌声。
萧遥与徐先生同时看去,见鼓掌的正是陈先生,都很是吃惊。
要知道,陈先生与徐先生的主张是相同的。
陈先生走进来,脸色复杂地看了看萧遥,接着看向徐先生:“老徐,萧遥此言,或许很有道理。我这些年来研究明治维新,亦颇有心得。”
萧遥难得看到茅坑里石头一般的陈先生肯改变主意,站在自己这边说话,心中一动,笑道:“我明天去参加宴会,便要与教育部长提小学教育之事,若两位亦去,不如与我一同说服部长?”
陈先生略犹豫,便点了头。
徐先生却道:“我需好好想一想再答复你。”
到了次日,萧遥打扮得体,坐上了凌虞副官开来的车子,与凌虞一起出席宴会。
她坐到车上,看了看凌虞身上的西装,有点惊讶:“你怎么穿了西装,不穿军装?”
不得不说,凌虞宽肩窄臀,穿上西装时,竟十分好看。
只是他或许因是行伍之人的缘故,即使穿上一身文质彬彬的西装,仍旧脱不了行伍之人那股子凌厉的悍然粗糙之气,与知识分子呈现出来的文质彬彬有很大不同。
凌虞的俊脸板起来显得很严肃,原先凝视萧遥的黑黝黝眸子移开看向车窗外:“想试试。”过了片刻又问,“是不是不合适?”
萧遥笑着摇了摇头:“不,很合适,很好看。是我见过的国人中,穿西装最好看的。”说到这里也跟着凌虞看向车窗外的小雪,口中道,“我就是担心,有人要害你性命,你不穿军装穿西装的话,是不是不好藏枪。”
凌虞在萧遥说话伊始,俊脸板得更凌厉了,听到后面,又放松下来,露出笑容:“不会,西装也可以藏枪的,我这西装是特制的。”
萧遥点点头,这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车子很快驶到宴会之处,缓缓停下。
小雪还在飘着,并不算大,凌虞披上大衣率先下车,绕到另一边给萧遥开车。
也是刚到的张瑞见凌虞下车,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里揣测,这人是不是萧遥的男伴——在北平的许多人他都是见过的,只不曾见过萧遥那位男伴,眼前这男子,他未见过,最有可能是萧遥的男伴。
张瑞干脆停下来细看,见高大男子打开车门后,车里伸手扶住男子的手下车的,正是萧遥。
他的脚步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忍住,撑着伞走了过去。
这般下着小雪,这男子却浑然忘了给萧遥打伞,也委实太粗心大意了些。
萧遥扶着凌虞的手下了车,看看四周,笑道:“我就说雪下得不大,不需要打伞的。”
凌虞道:“虽下得不大,但是落在头上,融化了有你好受的。”一边说一边引着萧遥快步走向宴会厅的门口。
萧遥加快了脚步,走出几步见撑着伞过来的张瑞,有些好奇地问:“你要接人么?”
张瑞骤然听萧遥这样问,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愣了愣,傻傻地点点头。
萧遥道:“那你赶紧去罢,我们不打扰你了。”说完和凌虞加快脚步进门。
张瑞只得硬着头皮出去绕一圈。
凌虞瞥了一眼张瑞的背影,问萧遥:“他是帮你投稿那位张先生?”
萧遥点头:“嗯,他人品端方,是个谦谦君子。只可惜,是个亲美派,相信美国。”
凌虞的目光闪了闪,说道:“许多知识分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相信别国,而不是自己。”
萧遥叹气:“所以说,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是最可怕的。因为学的是当地的文化,所以无形中便会受影响,相信它强大得叫人向往、温和善良得足以成为我们的救赎。”
凌虞看向萧遥:“你不受影响么?”
萧遥摇摇头:“不,我也是受影响的,只是我尽量让这影响变小一些。可即便如此,在众多国家中,我因留美之故,对美国亦最有好感。”
凌虞点了点头,见萧遥发梢上有细碎的雪沫,便伸手去拿开。
张瑞回来,正好看到萧遥微微笑着,抬头看向帮她拿发边雪沫的凌虞。
凌虞身躯高大,把萧遥笼罩在他的势力范围下,充满了侵略性,可是他的面容却又显得异常温和专注,无形中将那股子侵略性中和了。
张瑞心中不舒服,快步上前:“你们怎么还不进去?”
萧遥侧头,笑着看向张瑞:“聊了几句,这便进去了。你没接到人么?”
张瑞摇了摇头,走上去,与萧遥并排,看向凌虞:“还没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