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心中也有些感慨,难得的一次开诚布公地见面与谈话,可惜却不能多说什么,甚至连一句多余的寒暄也没有。
一切都是为了任务,都是为了华国!
他们一定,会以微薄之力帮助华国尽快取得胜利,让萧遥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人才可以得到属于她的荣誉,而不是一直被误解,被中伤!
萧遥回到自己的住处,吃完重新送来的饭菜,想了想,暗中与潜伏在军营中的东瀛情报员联系,让她们密切关注珍子以及人质的下落,遇到珍子需要帮忙时,可以帮一帮,不让人把人质带走,但是绝对不能失去珍子的踪迹!
传出去之后,她想了想,又让情报员暗中给田中送一封信,让田中务必将人质从珍子手中抢过来:
“此乃你之职责,她却替代之,显然不把你放在眼内。思及从前你丢失周太太曲小姐一事,或许花形先生对你也不甚信任,你若不做出表现,怕彻底失去现有的位置。此外,她与我乃生死之仇,若任由她掌控人质成就大事,我定会被挤下如今的位置。我一旦失去了现在的职位,我们暗中那些合作,怕就要曝光了!现如今珍子人手薄弱,若你能将人质抢过来,等于得一大功劳,也等于帮了我大忙,他日,我必厚薄之!”
萧遥相信,田中当初能为了往上爬将同是保守派的山本干掉,这次,也必然会为了前途拼一把的。
周舫刚午睡醒过来,就得到了从金陵城传过来的噩耗。
他坐在书桌前,整个人又被几年前那种熟悉的绝望包裹住。
只是这次的绝望,更深更重了,因为这次被掳走的,不仅有何亦欢和孩子,还有他年迈的母亲!
过了半晌,他才沙哑地开口:“老大小二,平安到达港岛了么?”
来人忙点头:“到了,小姐和少爷目前都平安。”
周舫点了点头,挥了挥手:“你出去罢。”
几年前他做出了选择,那么几年后,他还是一样的选择。
他欠母亲的、欠何亦欢的,唯有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这辈子,怕是不行了。
抗战眼看着就要胜利了,他是不可能因为家里人而进行任何退让的!
钱行至得到消息的时候,愣了愣,半晌才揉了揉眉心:“先让家里人去打听消息。有什么消息,记得来告诉我。”
等人离开了,他才有些颓然地坐在书桌前。
从前他是个不婚主义者,并不觉得需要有个孩子,可是年纪渐渐大了之后,他也想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曲邵敏怀上,他是很高兴的。
可是,他或许是没有孩子的命。
如今这形势,东瀛绑走曲邵敏与一众太太们,定是想以此威胁华国军队退让的。
然而华国目前胜利在望,就差合围歼灭东瀛军队或者迫使东瀛军队投降,他们哪个敢为了家人退?
只要退一步,就要遗臭万年!
因为目前坚持打下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华国的四万万同胞,为了华国这片几十年来饱受蹂躏的土地!
谁也不能担负起因私废公的评价,更担负不起为了家人而软了骨头退出抗战这样的指控!
除了两人,还有一些将领虽然心急如焚,但是也在顷刻间咬牙做了决定,先想办法营救,若救得便是喜事一件,若救不得,只能下辈子报答了。
不是他们铁石心肠,他们也很心疼很难过很愤怒,恨不得毁天灭地,可是他们知道,这天下,不仅有他们的家人,更有千千万万同胞的家人。不把侵略者赶出去,天下同胞的家人,会一直受颠沛流离之苦。
当然,除了这些令人敬畏之士,还有一些动摇了的人。
他们觉得,如果连自己家人都保护不住,那么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又有什么用?
乔先生便是这样一个孝顺父母极爱妻儿之人,刚得知他们都被东瀛人掳走,他简直心胆俱裂,恨不得马上就与东瀛交换条件,救回家人。他甚至有种感觉,不管东瀛提出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
正当此时,勤务兵送来了中午刚过便刊印出来的号外报纸。
乔先生甫一打开,看到一则谴责东瀛的加黑加粗大标题,瞳孔蓦地紧缩。
这篇文章,一开始谴责东瀛人卑鄙无耻且灭绝人性,居然在战争失利时绑架留在金陵城的华国官员、官员太太和孩子们,意图威胁华国众将领与决策群退兵!
文章在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责骂东瀛之后,又用一种视死如归的口吻表示:
“我们是绝对不会妥协的!我们华国将领有着最坚硬的心,我们绝不妥协,可是我们又有着最软弱的心,为我们的家人与天下千千万万人的家人而坚持。我们相信,我们的家人都是英雄,他们定然希望我们勇往直前,而不是为了他们使自己与家族蒙羞!历史会铭记他们的!而被威胁却四毫不动摇者,也是英雄,历史也将铭记他们,感谢他们!东瀛如果还想要名声,还当自己是我们华国的对手,就该把他们放回来,堂堂正正地与华国军队决一死战!”
在最后,还特意注明这次被掳走之人的名字,以及这些人的丈夫、父亲和儿子。
看着报纸上自己的文字,乔先生与乔先生这一类人,全都颓然。
还能退吗?
天下都知道他的家里人在东瀛手里了,天下人都认为他们为了祖国,是不会退的。
他们如果退了,天下人会怎么看他们?
乔先生五内俱焚,马上给相熟的人打电话,问上面有什么办法。
此时,没有被掳走的政府高层打来电话,表示一定会想办法营救这些人质的,请将领与政要们不用担心。
萧遥也看到了报纸,知道是故意提前揭破一切,以大义让那些心思动摇之人重新稳住。
虽然还是会有人因为家人而动摇,但是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剩下的,只能等了。
不过萧遥还是不肯多停留,当天晚上就提出要到下一个军营去,尽快把所有的军营走远便回金陵。
那些暗中说她耽于享乐的人,见她在金陵城危险时,居然还想回去,马上改观,认为她贪生怕死耽于享乐是被人污蔑的。
萧遥去到叶沉的军队,刚去到便由一位身段窈窕英姿飒爽的女子引领进去。
这女子生得很高大,比身材高挑的萧遥还要高,居高临下用并不友好的眼神打量了萧遥一遍,随即点点头:“跟我来罢。有件事我想提前与诸位说一声,我们这里条件艰苦,吃食方面都不怎么好,希望各位要有心理准备。”
说到这里,目光若有所思地从萧遥脸上掠过。
同萧遥一道来的众人听见,下意识看向走在最前面的萧遥——萧遥因为吃食的问题,可是找过李先生与季先生闹过一场的。
萧遥并不在意这种不友好的眼神和打量,她一路上见了不知多少,若还不习惯,那就不用混了。
不过,也不能让人随意欺凌的,这也不符合她的性格,她因为这个可是一路怼过来的:“饭菜不必丰盛,美味我们也不要求,只求放盐适量,米饭煮熟,我想这个是基本要求罢?”
那高大女子听到萧遥回怼,有些傲慢地说道:“我们这里是大锅饭,可不是金陵城的名厨。”
萧遥反问:“所以,你也吃这个么?”
高大女子身旁一个齐耳短发的女子叫道:“张委员是委员,另有吃饭的地方。”
萧遥点点头,若有所思:“原来如此,看来我想吃点好的,得提前找个有职位的打好关系,好蹭饭才行。”
说完抬头看向大踏步走来的人,一挑眉头:“这位军长,我是来军队慰问的萧遥,优点有很多,可生了一条刁钻的舌头,对吃食比较挑剔,不知道到时能不能去你那里蹭饭?”
叶沉走到萧遥身边,上下盯着萧遥看了又看,半晌点点头说道:“可以。原来听说你贪生怕死不敢来,可如今看看,生了一双坚定眼眸的人,哪里会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说别的,单是这误会,我就该让你吃好喝好!”
张委员眼睛都瞪圆了,焦急地道:“叶沉,她——”
叶沉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放在萧遥身上,“我相信自己的判断。”说完伸出手,“萧同志,现在我们算认识了!”
萧遥含笑点头。
叶沉凝视着萧遥,心里的思念如同涨潮的水哗啦啦地涌上来,他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看向萧遥身后的其他人:“第一次来到,辛苦了,大家先吃饭吧。”
说完对身后一人扬声叫道:“去让人弄点好吃的来,要是怕做不好吃,让我的厨子过去指点。”
张委员本来就涨红了脸,再听到这话,如同被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痛。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和萧遥说话的叶沉:“叶沉——”
叶沉看向她:“张委员,现在大家都比较忙,你也去帮忙吧。”说完看向萧遥,“听说你很会跳舞,我正想学跳舞,不如你教教我。”
萧遥点头:“好。”
张委员难以置信地看着叶沉就这样,带着萧遥走了。
萧遥在叶沉军营里,经常与叶沉一起吃饭,有空了又教他跳舞,经常待在一起。
没过两天,军营里就传言,萧遥与叶沉坠入了爱河!
张委员的脸上就没有开怀过,每天都阴沉沉的。
萧遥没管她,在军营里待了五天,就和叶沉分开,去另一个部队。
这次,她没有避讳任何人,不再隐瞒自己和叶沉坠入爱河一事。
在这些日子里,东瀛在他们逼迫印刷的报纸上对各位太太和孩子们大肆报道。
而私下,则没少给相关人士发威胁的密信,信中除了蛊惑的语言,还有对这些人家小的种种描写,例如孩子们哭着喊爸爸,老人身体很不好,希望儿子来救他们,妻子又是如何觉得丈夫冷酷无情……
总之,他们竭尽所能地企图策反这些人。
而实际上,华国方面暂时还没出现叛变的行为,但是某些地方的战事已经停了。
对此,萧遥已经不怕暴露了,每到一处军营便和情报人员联系,拿到外界的最新消息,尤其关注有没有人叛变。
辗转到达周舫和钱行至的军营时,萧遥得到消息,珍子被田中带人一路围剿,正靠近这里。
得到这消息,萧遥的心思忍不住浮动起来。
如果情况合适,她或许可以出去一趟。
不过,目前还是先和军营的人打好交道再说。
萧遥一行人到达时,周舫没有出现,只有钱行至来了。
萧遥看他,见他眸色深深看向自己,仿佛有无限深情,心中不由得作呕。
不过作为一个演技派,她脸上不仅没有作呕的表情,反而露出恍惚的神色,然后又似乎不敢看钱行至似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泪光。
钱行至命人招呼好众人之后,便借口和萧遥说话,跟萧遥走到一边,满脸嫉妒之色:“萧遥,你和叶沉真的在一起了么?”
萧遥没有看钱行至,只是低垂着眼眸,轻轻地点了点头。
钱行至一拳打在旁边的墙上,然后犹如困兽似的走来走去,最后停在萧遥跟前:“你已经选定他了么?你会嫁给他吗?会为他生儿育女,是不是?”
萧遥仍然没有抬头,而是轻轻地点了点,用低低的声音说道:“是。”
钱行至伸出双手,似乎想抓向萧遥,但是最终还是收了回来,语气异常低沉沙哑:“好,我知道了。萧遥,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萧遥这才抬起头看向他:“你说。”只是目光刚触及钱行至灼热的目光,便收了回来。
钱行至道:“萧遥,你还爱我吗?你还像从前那样爱我吗?”
萧遥没有抬头,继续低着头:“那你呢?”
钱行至的语气带着狂热:“我当然爱你,我根本忘不了你,我后悔了。”
萧遥抬起头,脸上带着深深的悲哀,忽然冷笑道:
“你对我的爱,就是在明知道我不愿意来军营的情况下,在联名书上签字,逼迫我到战场上来吗?钱行至,在来之前,我还可以骗自己,可是现在,我已经明白,你所谓的爱,不过是利用。所以,请你不要侮辱‘爱’这个字。”
钱行至很激动,向前一步靠近萧遥:“不,萧遥,你误会我了。我爱你,可是你知道世人怎么说你吗?他们说你爱慕虚荣、贪图享受,就连你三哥,也对你很不喜。我不想你背着这样的名声。”
萧遥后退一步,眼睛里泪光闪闪:“所以,你是看不起我,是不是?自始至终,你都觉得虚荣、庸俗的我配不上你,所以你永远不会喜欢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