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开始,皇帝命人提万台城,并历数万台城数罪,在提到他不听主帅护国大将军的劝,执意行军导致中了北戎埋伏,几乎全军覆没时,大发雷霆,及至说到他抛下冒死相救的战友独自求生,越发怒意勃发。再提起万台城十年前亦曾冒进,导致大败,却伪造证据脱罪,令另一位大将顶嘴,更是气得摔东西。
这是皇帝第一次发如此大的脾气,群臣全都没有作声。
难怪皇帝生气的,那个冒死救万台城的战友,便是逍遥公主。
公主舍身相救,他却弃公主不顾,放到哪里都没道理。
萧遥看着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没有说话,而是思索皇帝此举的用意。
皇帝是生气,但是如今提起仍然十分生气,这是不大符合他的性格的。
所以,他故意这样做,一定另有所图。
丞相十分上道,马上站出来将矛头指向兵部尚书一派,认为是他们用万台城的,他们认人不清,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皇帝马上将怒火熊熊燃烧的目光看向兵部尚书几个。
丞相一派看到皇帝的意思,马上知道这是想发作兵部尚书的意思,于是再度添砖加瓦。
萧遥在下面听得叹为观止,对这些为官的很是佩服。
刑部尚书用错人固然是不对的,但是丞相一派差点没把他说成居心叵测有卖国倾向的穷凶极恶之辈,也是厉害。
刑部尚书马上喊冤枉,连说自己也是被万台城给骗了,并不知道他如此不济。
万台城脸色苍白,异常狼狈地跪在地上,木然地听着刑部尚书跟自己撇清关系。
在战场上,他逃得性命之后,才想起救自己的是公主,而自己不顾公主跑了,那时他就知道,自己有大祸了。
他无限后悔自己没有跑回去跟公主共进退,可是他当时实在怕死啊,唯一的念头就是活着,所以脑海里只有活下去的念头,其他的全都没了,什么公主,什么主帅,什么与战友同生共死,全都没了。
果然,他被判抄家流放三千里,家产充公。
听到这个判决,万台城连坐都坐不稳了。
萧遥看向万台城,想起何细君的话,觉得这处罚也不算重,当下没有说什么。
因为有丞相一派添砖加瓦,兵部尚书一派被发作了几个官员。
这时,皇帝命人带另一位溃逃且投降的副将。
这位是丞相一派的人,当时已经投降,被参将绑了,并领兵死死坚持,才等来了救援的大军,避免了足足三万兵马投降。
这位副将的恶劣程度与万台城不相上下。
兵部尚书一派损失惨重,心里正恨丞相呢,马上一拥而上报仇,开始历数这位副将的作为影响有多恶劣,是动摇军心乃至影响战争致胜的关键,并将矛头指向丞相,认为丞相一派之前一力举荐这位副将,有卖国之嫌。
萧遥默默地听着,终于明白,搞政治的,为了搞掉对手,一定要学会给对方扣帽子。
一分的错,多扣几顶帽子,能上升到九分错,这么一来就算处罚时打折,也能当五分罪罚,怎么看都是赚了。
有兵部尚书一派添砖加瓦,皇帝也狠狠地责罚了丞相一派,并拿掉了几个官员。
萧遥若有所思。
这应该就是制衡了。
利用两派臣子互相牵制,以达到目的。
现在丞相与兵部尚书一派都有人被革职了,到时补上的,便是皇帝的人了。
萧遥看向丞相与兵部尚书,见他们脸上都有怒意,但并不是很大,便明白,两人知道皇帝的打算,可是即使知道,也只能跳下去。
无论如何,一起倒霉总比自己倒霉,然后被对手干下去的好。
再说,皇帝是主子,被他搞,总比被对手搞叫人舒服。
皇帝发了一通脾气,便提出封赏有功之臣。
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百官纷纷。
然而皇帝提的第一个封赏,就让丞相与礼部尚书一派争相反对。
皇帝提出,这次抵御北戎军,逍遥公主居功至伟,但她护国大将军已是最高职衔,封无可封,但不能寒了公主的心,所以决定将北边三十万兵马的兵符交到公主手中,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将军。
丞相一派与礼部尚书一派一听,马上就不干了。
原先封公主为护国大将军,大家没说话,只是因为这个护国大将军是没有兵权的,最多就是听着好听,不影响什么,可是现在给兵权,那就是名副其实的护国大将军了,这绝对不可以啊!
萧遥听着耳边的反对,有点反应不过来。
皇帝事先没有与她提起过此事,她完全不知,她以为自己这次打了胜仗回来,皇帝能将兵权收回手中,随便给哪个心腹。
没料到,居然给自己。
皇帝看向两派人,面无表情地道:“按照众卿的意思,公主有功却不能封赏,反而是你们推荐的一个白眼狼与投降背主之人却可以,是也不是?”
两派人都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可是让他们就此答应,他们做不到。
丞相首先道:“自然并非此意,只是公主乃女子,手掌兵权于理不合。军中将领众多,可再挑一个。”
兵部尚书罕见地点头附和。
皇帝道:“朕可确保公主可信,众卿能保自己举荐之人的确可信么?若可以,并立下军令状,一旦出任何事,众卿与他同罪,如何?”
两派人顿时不说话了。
皇帝又开始提他们举荐之人如何如何不妥,一个撇下救命恩人逃跑,一个竟投降,直骂得两派人抬不起头,萧遥手握三十万兵权一事,便定了。
萧遥看到这里,终于明白皇帝一开始为什么发火了。
先发制人,让两派哑口无言,之后才提出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让两派反对起来也找不到强有力的理由。
萧遥表示明白了。
萧遥的功劳定下来,之后便是其他将领的功劳了。
萧遥听了一耳朵,发现还算公正,即使两派要为自己的人讨功劳,也不至于太过分。
朝会结束后,萧遥正准备回自己的寝宫,就见皇帝跟前的大太监来请,说是皇帝有请。
萧遥去了御书房,皇帝正在批奏折。
见萧遥来了,皇帝放下手中的笔,看向萧遥:“今日金銮殿上之事,你是怎么看的?”
萧遥认真想了想,说道:“父皇想让我掌兵权,所以故意先发制人,让丞相与兵部尚书一派不敢强加反对。此外,还利用两派相争,拔掉两派的一些职位,收归己用。”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又很感慨:“朕的遥遥长大了啊。”随即又问道,“如果没有投降的副将,由你来处置此事,你会如何处置?”
萧遥想了想,没有了投降的副将,那么丞相一派便不会被搞,平衡将被打破,当下就道:“找丞相一派有问题的官员发作,或者挑一个兵部尚书那派的有功之臣嘉奖。”
皇帝凝视着萧遥:“哦?你不打算先清理刑部尚书一派么?”
萧遥摇摇头:“若刑部尚书一派倒了,无人制衡丞相一派,于我们不利。除非我们有办法两派一起清理,不然还是让他们保持平衡的好。”
本来是不该让两派形成的,可是萧家皇室弱势,这么多年来积重难返,所以只能制衡了。
皇帝神色复杂地看向唇红齿白、美目流盼的女儿,说道:“若你是男子该多好。”
军事天赋杰出,在政治上也有大局观,是难得一见的适合人选。
可偏偏,是个女子。
萧遥笑着说道:“儿臣当初进入军营时,也有人说,若儿臣是皇子该多好。可儿臣用实力证明,公主并不输皇子。”
皇帝笑了笑,说道:“是啊,朕的遥遥很好。”之后就留萧遥一起吃午饭。
当天的庆功宴,百官携带夫人以及家中的优秀的后辈,都出席了。
皇帝宣布给这次有功之臣的封赏。
众人听到公主将是实职的护国大将军,为北边真正的掌权者,都十分震惊。
安公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华服,美得身后百花都失色的萧遥,完全不知说什么好了。
要说不适合吧,公主那功劳,封侯封王都够了,不可能不适合的,可要说适合吧,这又是前所未有的。
安公子忍不住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房止善:“皇上这是要做什么啊?要收兵权,直接掌握在手下的将领就可以了,可偏偏给了公主。难不成,他要一直让公主南征北战?”
房止善看着台上的萧遥,说道:“东南一带的军权本就属于皇上,不需要公主南征北战。”
安公子一听,说道:“这样也好,不然让公主这样的美人去行军打仗,着实不该。且兵权在皇上手中,有利于稳定。”
房止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安公子扭头看向蓝时迁,忍不住低声问房止善:“你说,他会不会后悔了?为了那么个女子,竟放弃了如此优秀的逍遥公主。”
房止善看向蓝时迁,见蓝时迁神色复杂,而他身旁的席幻景面容有些憔悴,但还是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便道:“没必要看低他人。蓝大少奶奶能让蓝时迁钟情,必有她的可贵之处。”
安公子大是诧异:“你与席幻景相识么?竟如此维护于她,便是一起长大的公主,你也未曾这样夸过。”
房止善一怔,随即说道:“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蓝时迁目光复杂地看向端坐在上首容光焕发的萧遥,再看看身边略有些憔悴的妻子席幻景,心中涌上一股惆怅。
没有想到,公主的天赋不在诗词歌赋,竟在行军打仗上。
从前,他觉得,自己与公主的距离并不远,可是如今,才惊觉,彼此之间的距离,竟有如鸿沟。
之后皇帝开始封其他有功之臣。
他封完了,萧遥站起来,扬声说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禀告。”
皇帝看向自己的公主,见她便是在北边吃过苦,黑了些瘦了些,仍旧是全场最容光焕发的女子,心中自豪,便问:“何事?公主尽管道来。”
萧遥说道:“此番在与北戎作战时,有一奇女子何细君,一直与儿臣并肩作战,功劳绝大,虽她淡泊名利,不愿入京受封,但儿臣认为,该让天下老百姓知道,守护于他们的,亦有这么一位奇女子!”
许多闺秀听到这里,都愕然看向萧遥。
可以说,萧遥受到封赏,是全场最为耀眼的女子,或者可以说是天下最为耀眼的女子,可她竟在如此时刻提起旁人,分走自己的光芒,这份胸襟,着实让人不得不服。
安公子看着萧遥,忍不住道:“我为从前对她的非议而羞愧,她是个心胸开阔光明磊落的好姑娘。”
房止善看着萧遥没有说话。
他想起三当家给他捎来的信,那信上,超过一半是对公主的各种夸赞,其倾慕之情跃然纸上,之后一半,有一部分是何细君对公主的赞誉,另一部分,就是三当家情知与公主差距太远的遗憾失落之情。
原先他不大懂他们的感觉,不明白为何一场战争就改变了他们的看法,可是如今看着提起何细君的萧遥,他似乎明白了。
公主她,的确是个十分有胸襟的奇女子。
皇帝点了点头,特地点出何细君赞扬一番,才让大家随意享乐。
萧遥从自己的席位上起来,端起酒杯,走到与自己并肩作战过的将领跟前,一一敬酒。
众将领受宠若惊,按理说该是他们向公主敬酒的,没想到,公主竟然下来给敬酒敬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