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听到这里,心里涌上了无尽的难过。
如果原主不曾被人掳走,还在大长公主身边,想必大长公主有儿有女,即便没有驸马的爱,还是能活下去的。而原主自己,也能在疼爱自己的母亲身边平安长大。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
太后拿过皇帝递过来的帕子擦眼泪,又道:
“也怪哀家,若哀家当年好好去寻你,你也不必受那么多的苦楚。你本是大长公主的嫡长女,有哀家这个外祖母,有皇上这个亲舅舅,你一定会过得很好,不会受人欺负的……”
萧遥听到这话,垂下眼睑,心情很是沉重。
被欺负算什么,太后不知道,其实那个真正的天之骄女,已经被活活打死,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明明,她可以得到万千宠爱的,她可以平安长大,然后出嫁,生儿育女,一辈子顺遂的。
皇帝安慰好太后,冷静地道:“遥遥不可能无故失踪的,想必是有人故意的。母后,你当年可查到些什么了?”
太后摇摇头:“当年事发之后,先是寻遥遥,之后你皇姐大受打击早早产下小石头便去了,哀家一面忙着处理你皇姐的后事,一面忙着延请所有好大夫治疗眼看着养不活的小石头,一面又去拿沈氏给你皇姐陪葬,虽然也派人去查,但错过了最佳时机,查不到什么线索。”
而且当年她痛失唯一的爱女,心里头愤怒得几乎失去理智了,满脑子都是要打杀了沈氏给自己的女儿陪葬,派人去拿沈氏,为此又与萧家理论,每一处都需要花费无尽的精力,落在查线索上的精力,便少了许多。
萧遥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认真过了一遍,说道:“这事倒也不难查,只看事情发生后,谁是最大的受益人便可以锁定怀疑目标了。”
太后马上道:“是沈氏那个贱人!”说到这里眼睛都红了,带着恨意与悲哀,“可是,那贱人有人护着,还拿当年对哀家的养育之恩压哀家!”
在她心中,这是外祖家对她的背叛,她想到早逝的女儿,想到被人掳走的萧遥,想到从小体弱多病的小石头,永远无法谅解!
萧遥没有说话。
大长公主去世之后,沈氏被扶正,这般推算下来,还真有可能是沈氏做的。
因为若大长公主没有去世,平安诞下麟儿,那么沈氏永远是小妾,她生下的儿女,只能是庶出。不管驸马多宠爱她,她的身份地位以及儿女的身份地位,在世人眼中,永远低人一等。
皇帝冷冷地道:“那么,便先查沈氏罢。”
太后点点头,开始跟萧遥说原主的生父如何宠爱小妾,如何冷落原主亲娘,如何为了小妾与原主亲娘吵架,如何过分,说得口干舌燥。
萧遥相信,若不是即将到午膳时间,太后只怕还要说许久。
她想起答应小石头的事,适时打断太后的话,亲自去厨房做了几个菜。
温文温雅一边打下手一边偷偷看她的脸色,过了一会子温雅实在忍不住,问萧遥:“萧姐姐,你是公主的女儿,以后还让我们跟着么?”
萧遥闻言,意识到两人这是不安了,便笑道:“那是自然。不管我是什么身份,都不会抛下你们的。另外,虽然我是公主的女儿,可是我并不打算到宫里去。”
她就算与太后相认,也不想就此跟着回到深宫之中。
比起深宫,她更喜欢这片大地,以及这片大地上无处不在的美食。
温文温雅闻言,都松了口气。
萧遥笑笑,这时忽然听到一道有些委屈的嗓音响起:“你要和他们走,不要我了么?”
听到这话,萧遥忙回头,见是苍白瘦削的小石头,他此刻正用黑黝黝的眸子注视着自己,眸子里带着受伤。
看到这样的眼神,萧遥心里刺痛了一下,当下说道:“我不是抛弃你,我只是不喜欢呆在宫里。你……”她顿了顿,却还是道,“你以后,一同与我到处走,好不好?”
小石头的眼睛瞬间亮了许多,仿佛盛满了星星,他惊喜地问:“当真可以么?我能不能带上外祖母?”
萧遥说道:“她年纪大了,怕是不适合和我们一起走远路。”
小石头笑着说道:“那不碍事,有马车呢。”
吃午饭时,萧遥看到了嘴角有淤青的萧家三老爷。
用完午饭之后,府衙热闹起来,当地乡绅与豪族都递了帖子进来,说是要给皇帝与太后磕头。
萧遥对此不感兴趣,便说要回吉祥酒楼。
太后拗不过她,因此派了几个侍卫跟着萧遥,便让萧遥回去。
萧遥回去,当即就在吉祥酒楼挂出牌子,云若有人讲古能让自己满意,自己可以亲自坐一桌好菜免费招待。
虽然皇帝说要查原主当年走丢的事,但是她并不想什么都靠别人,而是希望自己也能出一番力。
酒楼里的管事与伙计见萧遥似乎还继续经营酒楼,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他们原以为,萧遥是皇帝的外甥女,怕是从此不经营酒楼,不再做菜了。
如今得知她还要做,相当于他们有个十分硬的后台,与谁竞争都不怕,如何不欢喜?
那些在附近徘徊的老饕们见了牌子,当即喜不自胜地入内,满脸踌躇地表示自己愿意讲古。
萧遥含笑将人带到包厢里坐下,这才说道:“我想听的,是十多年前的事。十多年前,我走丢了,我母亲诞下我弟弟便逝去。我想知道,那段时间,可曾发生过什么非同寻常之事。或许,与之相关的事。”
那老饕没料到萧遥居然问的是这个,愣了一会儿,这才一边回忆一边说。
萧遥听了,没发现自己想要的,便又问道:“当年在做生意上,可有什么特别没有?”
老饕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
萧遥并不失望,道谢后,含笑说道:“一桌酒菜不少,请三五老饕一同品尝,不知可否?并非我舍不得多做一桌菜,而是精心烹调出一桌好菜,我希望不要浪费了。”
老饕当即笑道:“这是自然。有美食,与志同道合者一同品尝,才能吃出更多的美味。”
萧遥点点头,让这老饕在旁等着,自己去做菜了。
一桌菜做出来之后,她前去陪着一同品尝,并让大家点评,提出意见。
众老饕吃得红光满面,脸上是纯然的愉悦之色,闻言纷纷笑着说道:“色香味俱全,老夫没有什么意见。”
“这是老夫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一桌菜,每一道都恰到好处,堪称味觉的盛宴!”
“吃过这一顿之后,老夫往后只怕要吃不下饭了,毕竟吃过这等美味,再吃普通的菜肴,谁能吃得下?”
萧遥含笑听着这些恭维,又看众人的神色,知道只是真心话,谢过众人,便提起讲古一事,问的,还是原先的问题。
一个老饕听萧遥问生意上有没有特别,侧着头回忆了一下字,说道:
“也不知算不算特别之事,当时有个沈性商人,原本是与我一个亲戚争一笔木材生意的,但由于后台不够,最终没做成,损失了一大笔钱。据说连房子都赔了,若非有个亲妹子照顾,怕就要流落街头了。”
萧遥见他说话时,特地看向自己,便知道他猜到自己要查什么,也不说话打断,而是静静听着。
她查当年的事,并不打算悄悄的来,因为根本不可能瞒得住,还不如直接来个阳谋。
那老饕见萧遥听得认真,便继续说道:“没几年,那沈姓商人的亲妹子被扶正,成为了萧家大太太,沈姓商人便拿到了许多生意,渐渐做大。”
萧遥听了点点头,又问:“那沈姓商人平素为人如何?”
“据说颇为大方仗义。”老饕说道。
萧遥之后又让大家以互相讨论的形式回忆当年发生的事,自己在旁认真听。
送走这些老饕,萧遥让管事看着酒楼,自己拿了一篮子新鲜的竹笋,准备去府衙给小石头做菜。
她刚走到府衙门口,就见萧大老爷脸色苍白地被人抬着从府衙出来,萧二公子脸上愤愤的。
萧遥见了这两人,也没多理会,绕过他们,继续往府衙门口行去。
萧大老爷看到了萧遥,忙叫:“遥遥——”
萧遥停下脚步,看向原主这个生父,淡淡地道:“萧大老爷,我们并不熟,你叫我萧姑娘便是。”
萧二公子一下子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认回皇帝舅舅与太后外祖母,便可以不把亲爹放在眼内么?”
萧遥笑了,淡淡地看向萧大老爷:“他说亲爹,你觉得,自己配么?”
割舍不下真爱,便不要去公主,娶了公主,就该好好负责人,与真爱断了。
就算按照时下的规矩,硬是要纳个真爱做小妾,那也该给公主应该有的尊重,而不是宠妾灭妻!
萧大老爷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转而又变得刷白,他嗫嚅片刻,道:“遥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虽然对不起你娘,可我都是有苦衷的。”
萧遥听到这里沉下脸来,点点头:“有苦衷,有苦衷便可以为所欲为么?”说到这里,不等萧大老爷回答,将手上的竹篮子重重砸在萧大老爷挨过打的臀部。
萧大老爷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苍白的脸色瞬间冷汗淋漓。
萧二公子怒叫:“你在做什么?你这是不敬父母!”
萧遥道:“第一,这是有苦衷的。第二,没有我的承认,他便不是我的父亲。”说完重新提起篮子,见篮子上沾上了一些血迹,便一脸嫌弃地看向身后的侍卫,
“你们,一人帮我那一捆,这篮子脏了,不要了。”
萧二公子气得浑身发抖,就要冲上来打萧遥。
萧遥看向他,等着他先出手,自己再顺理成章地打人一顿。
她知道,原主的悲剧,与萧大老爷有关,与沈氏有关,但是与萧二萧四是没多大干系的,但是若这两个人主动挑衅就又不一样了。
萧大老爷露出萎靡之色,苦笑着叫住了萧二公子,这才看向萧遥:“我的确对你母亲不住,可是,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萧遥扭头就走。
进入衙门,她让侍卫把竹笋先送去厨房,自己在门内站着,见啰里啰嗦的萧大老爷一行人离开了,这才重新走到衙门跟前,拿起大鼓,用力敲了起来。
鼓声响起,里头很快有衙役出来。
他们看到是萧遥,脸上都闪过惊愕之色,忙恭敬地问:“萧姑娘,不知因何事击鼓鸣冤?”
心里头都忍不住腹诽,这萧姑娘自己的亲舅舅便是皇帝,有什么冤屈,跟皇上说一声,不比在这里击鼓鸣冤要强许多?
萧遥说道:“我要状告两件事。”
衙役听了不敢为难,也不敢打扰了她告状的兴趣,当即按照程序请她进去。
萧遥进去之后,看到一身官服,坐在上头的萧家三老爷。
萧家三老爷一拍惊堂木,问萧遥状告何人何事。
萧遥说道:“一告本地县令、师爷勾结当地乡绅与一些大厨为了谋夺我的吉祥酒楼,诬陷我为流窜犯王娘子。二告当年有贼人故意掳走我,导致我离了亲娘,有家不得归,只能为奴为婢,而亲娘也因我被掳走而惨死。”
萧三老爷紧紧地握住拳头,看着台下那张白皙如玉的脸,心里是钝钝的痛。
明明一同处在这衙门内,如此近的距离,可心里却深刻地明白,他与她的距离,太远太远。
咫尺天涯,不过如是。
过了良久,他喉咙干涩地道:“师爷已记录在案,即日起,本官会竭力查明此两件事,还萧姑娘一个清白。”
萧遥点了点头,福了福身行礼:“谢过萧大人。”
萧三老爷听到萧遥这一声“萧大人”,想勾勾嘴角,可是到底做不到。
第二日,林东家、县令与师爷,还有被林东家买通诬陷萧遥是流窜犯王娘子的人以及与萧遥不对付特地帮腔污蔑萧遥的那些大厨,全都被痛打三十大板并下了大牢。
县令得知自己“谋夺治下百姓财产”,因此被革职,且三代以内不得科考,当即就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