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倒是犹豫了,她身边的人,最为信任的是香草和宝生,可这两个都没武功,一人往返京城,她不放心。
这时祁公子开口了:“若萧大夫不嫌弃,不如便由我作为借书人?”
皇帝皱起眉头:“胡闹,你不在京中,到处跑什么?”
祁公子道:“父皇一直教导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多多在外头走走,更能了解民生疾苦。”
这件事最后就这么定了,萧遥辞别皇帝,便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
好一阵子不见萧平了,她想得厉害。
还有,平安堂的好大夫全被叫到府衙关着了,也不知有没有重症病人因此而不治。
韩半阙毕恭毕敬,说出的话却无比冷淡:“娘娘,君臣有别,臣不适合与娘娘见面。”
薛柔苦笑:“你知道么?皇上发作三殿下前,也就是你去见皇上的前一刻,我正好被萧大夫激怒,在皇上面前说了萧大夫不好的话。后来我才知道,再前一刻,三皇子也在说萧大夫不好。”
韩半阙面色不变,语气平淡地问道:“娘娘是想和臣说什么?”
薛柔幽幽地叹息一声:“皇上因为此事,一直猜忌我,认为我暗中与三皇子达成了什么协议。可是我并没有……”
薛柔的宫女道:“韩大人,奴婢怀疑,萧大夫是故意激怒娘娘,让娘娘跟皇上告状的。她上次帮皇上换药,和娘娘说话便阴阳怪气的。”
韩半阙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有些不悦地说道:“闭嘴。”
薛柔听了,脸上流露出深沉的难过:“你不信也没什么,我——”
韩半阙打断她的话,眸子直直地看着她显得难过的脸:“你想让我在皇上跟前帮你求情么?以什么理由?”
薛柔一怔,没有说话,目光却看向自己的大宫女。
大宫女刚想说话,就被韩半阙打断了:“据我所知,你的确在隐隐向三皇子示好。宫妃与皇子暗中交好,你认为妥当么?皇上只是冷淡你,已经算网开一面了。”
薛柔听他这样说,眼圈瞬间红了:“你是怪我么?可我又有什么法子?很多事,本来就身不由己,就像当初进宫——三皇子势大,我只是想活得惬意一些。”
韩半阙听完这话,恭恭敬敬地向薛柔行了一礼:“柔妃志向远大,与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薛柔听到韩半阙说出这话,顿时如遭雷击。
韩半阙已经不再理会她,很快转身走了。
虽然因为上次被萧遥不小心听到一事,他和薛柔相会,选的地方很秘密,可是,这个世界上,压根就没有完全秘密的地方。
他不想,也不愿意再次被什么人知道和听到他和薛柔暗中相会。
薛柔看着韩半阙的背影,许久反应不过来。
这就是那个说永远不会变心,即使她入宫为妃,还是对她思之若狂的那个韩半阙么?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他变心了么?
韩半阙回到自己的书房,一口气用不同的字体写了几张大字。
写完了,他放下笔,怔怔地出神。
过了一阵,他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一幅画,打开看了看,看着画上天真婉约的少女,抿了抿唇,很快将之揉成一团,又让蓬山生火,亲自将那画放在火上烧了。
纸张在火中,很快变成了灰烬。
亲眼看着这一切,韩半阙心如止水。
他抬眼,看向窗外的春光,忽然想起那年,萧遥闯入她书房中将他的画全烧了。
那时,他看着火盆上的灰烬,心如刀割,宛如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甚至包括少年时的岁月。
随后他暴怒,不顾萧遥的面子,直接让人堵住她的嘴将她押回她的屋子。
她为此羞得病倒了,好了之后在大冬天熬汤企图讨好他,挽回彼此的婚约,他拒绝了,并更加厌恶她,因为她出尔反尔。
韩半阙想起几日前自己与她吃饭,她埋头吃饭,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吃完之后,面对他的道歉,她是怎么说的呢?
韩半阙努力想,可是他想不起来了,如今回想起那天,只有深深的歉疚与难过。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看到薛柔的画变成灰烬的心情,萧遥对他,全都不一样了。
萧遥回到平安堂,问了一下这些天来看病的人,得知没有重症患者,来的基本上是发热畏寒之类的小病症,松了一口气,便回家。
洗漱毕,换了衣服,她先去青山书院看萧平,待了整整一日,这才回家。
第二日萧遥回到平安堂帮人看病,离开许久的郑公子来了。
他笑道:“前些日子要处理江湖中的一些事,如今处理完想休假,也学点医术,还望萧大夫莫嫌弃。”
萧遥摇摇头:“不嫌弃。”说完打量了郑公子一眼。
祁公子是当朝太子,当初郑公子却与祁公子生死搏斗,郑公子或许是某个皇子请的杀手吧?
上次不成功,郑公子也许还会出手?
郑公子捕捉到萧遥的眼神,便问:“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萧遥道:“祁公子是当朝太子。”
郑公子一怔,很快苦笑:“你终于知道了。”
萧遥见他知道,便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此时此刻,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让郑公子不要与祁公子为难?可是她有这个立场么?
郑公子见萧遥不说话,也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如果你让我不要再追杀他,我会答应。”
萧遥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郑公子:“那么,你不要杀他吧。”
她想起皇帝优先救治他自己,想起祁公子说皇帝对他母后情深义重才不许他请辞太子。
祁公子说那话,她与他都知道,他说的是假话。
天下皆知的不举,还没有父子亲情,她那时听着,心里忽然很难过。
郑公子深深地看向萧遥,声音有几许沙哑:“好。”
如你所愿。
这时祁公子的声音忽然响起:“萧大夫,你又救了我一次。”
郑公子听到祁公子的声音,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不屑地说道:“知道一个女子为你求情你却安之若素,也配为一国太子?”
祁公子笑意朗朗,含笑看向萧遥:“萧遥愿意保护我,你只管嫉妒去。”
郑公子的俊脸,瞬间黑了。
萧遥看向祁公子,有些头疼:“你的伤虽说没有大碍了,可也不适合跑出来,应该好生静养。”
祁公子笑道:“不碍事,我只是随意走走,权当散步。”
萧遥还要再说,这时医馆里来了一个穿了两件衣衫的妇人,径直走到她跟前伸出手:“萧大夫,我有些发热,可又畏寒,且浑身酸痛,脑袋也痛,你帮我瞧一瞧。”
萧遥点头,让祁公子和郑公子到里头坐着,这才招呼妇人坐下,伸手帮妇人把脉,然后开药。
妇人拿了药走后没多久,又有病人前来。
这次是伤寒,鼻子被塞住了,也有些畏寒。
萧遥麻利地把脉开药,让人去抓药。
如此这般,之后陆续诊治了七个病人,两个鼻塞畏寒,五个发热畏寒且浑身酸痛。
坐在另一边的许大夫道:“这都春末了,天气渐暖,只夜里有些凉,好些人便很不注意,因此病了。”
萧遥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了,站起来:“你今儿看的病人,也都是这两种病症么?”
许大夫说道:“有两个扭伤的,还有两个是你诊出的两种症状。”
萧遥又问了其他大夫,得知大多数是发热畏寒或者不发热畏寒,脸色凝重了起来。
孙大夫见了,便安慰道:“可是担心有疫病?往年也有这种病症,只是没有今年多罢了。几乎每年这个季节,都会来一次的,倒不必太过担心。”
萧遥听了,让孙大夫等人看着平安堂,刚想出门,想起祁公子和郑公子还在里头,便走了进去,让祁公子坐软轿回去,暂时别出门,又让郑公子随意,这才出发往福庆堂以及千金堂。
她先问了两家医馆这些日子接诊的都是什么病人,得知和平安堂诊治的差不多,又问这两个医馆借了往年这个季节的脉案,花了大半日的功夫细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往年虽然也有人感染了伤寒,可是都没有脑袋痛身体痛这些症状!
即将傍晚时,系哦啊要忧心忡忡地从福庆堂出来,刚走到府衙不远处,便看到许多人纷纷涌上府衙。
她见了,心中好奇,忙拉住一人,问道:“大嫂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被拉住的妇人认出是萧遥,忙停下脚步,说道:“前面有人击鼓鸣冤,据说城外付家,两个老的和三个小的伤寒,请了大夫治病,不想不仅没治好,还把人治死了。人家好好的十口之家,如今只剩下五个!”
萧遥听了,知道事情严重,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府衙前,衙役正在拿一对中年男女问话并准备升堂。
萧遥见了,连忙上前细听,听了几句,便知道的确如先前那妇人所说,因此上前问那妇人:“这位大嫂子,你家孩儿与公婆具体是何病症?”
那妇人认出萧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悲痛欲绝地哭道:
“萧大夫,你来得正好,请你帮我评评理。我爹娘和三个儿子,起初只是有些着凉了,鼻子塞住,又畏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请了这庸医治病,不想他越治越不好,药吃了两日,人还发起热来,头痛身体痛,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往年我家也治过伤寒,哪里会出现这些症状?分明是这庸医开错了药!”
萧遥听了,记下妇人话里的信息,又安慰妇人几句,随后又仔细问妇人公婆以及孩子何时发病,起初有什么症状,吃了什么药,过了多久又是什么症状,从发病到去世,隔了多长时间。
妇人需要让萧遥给自己作证,证明自己先前请的大夫的确是个庸医,因此有问必答,回答得特别详细,有些她记不起的,她的汉子便在旁补充。
韩半阙来到,见伸冤的人还未曾准备,正在一旁与萧遥说什么,便起身,走到萧遥附近听。
他刚走近,萧遥已经脸色凝重地点点头结束了谈话。
韩半阙见萧遥说话了,想到自己要升堂,便转身回去。
哪知刚走出几步,便听到萧遥叫道:“韩大人请留步——”
韩半阙没料到萧遥会叫自己,吃了一惊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马上看向萧遥:“萧大夫可是有要紧事?若无,我须先升堂。”
一般这种事,都是县令先处理的,但如今付家两口子到他这里击鼓鸣冤,便表示县令的处理让付家夫妻不满意。
萧遥点头:“是十分要紧之事。”说完目光扫过四周看热闹的人,眸中闪过忧虑之色。
若当真是时疫,早些日子没有人在意,大家到处走,也不知传染了多少人。
韩半阙见萧遥说得凝重,当即让付家夫妇等着,自己请萧遥到一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