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赶走北戎人了吗?”那些无声哭泣的姑娘一边问,一边放声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一个女子轻轻地说道:“回不去了……”
林稽、李公子和许瑾等听见,心中难受至极,又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
唐二公子想起庞三姑娘等女兵,马上说道:“我们去叫庞三姑娘过来……”
李公子和林稽等点点头,上前帮这些女子松绑。
许瑾顿了顿,也连忙上前帮忙。
他刚用刀给一个女子松绑,那女子便站起来向着墙角撞去。
许瑾完全没料到她们竟会自尽,顿时目呲欲裂:“不要——”
可他只是一介书生,根本阻止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眼前人影一闪,紧接着撞向墙角的女子,便被一个一身戎装的人拉住了。
许瑾愣了愣,细看过去,才看清救人的,竟是萧遥。
萧遥将人救下来,厉声说道:“你被人北戎人欺负了,难道不想报仇,只想死么?”
那女子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我一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报仇?”
萧遥将那女子的脸转向自己,低头看向她,认真地道:“你看看我,我也是女子。这次,我领着大军来救你们了。”她说到这里,看向其他被救下可一脸死意的女子,扬声道,
“你们死了,无人给你们报仇。真的恨北戎人的,就鼓起勇气跟我一起,一直北上打北戎,打到北戎王廷!”
那些女子听到萧遥这话,呆滞的眼中渐渐有了神采,纷纷看向萧遥。
当看到萧遥一身戎装,却是女子,都有些吃惊。
李公子忙上前:“萧将军也是女子,可她是我们北军的最高统帅,带领我们守住小城,收复远城,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子,我们所有人都得听她的!”
那些女子听见,目光中的神采又多了一些,她们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我们,当真可以跟着你去打北戎么?”
萧遥道:“经过训练,能打便能跟着,不能打,可以做医护,帮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说完看向门口,“你们进来,先帮她们收视一番。”
她领军从这里经过,听到有女子的哭声,特地叫了庞三姑娘和几个医疗兵跟过来的。
庞三姑娘马上领着兵进来,一边帮房中的女子包扎,一边鼓励她们。
萧遥还要到其他地方去,很快便出去了。
许瑾看着裹在布匹里,脸上重新焕发生机,隐隐露出刚毅之色的女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城中的百姓又听到了城外进攻的号角和鼓声,他们想到家中被掳走的壮丁,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沈掌柜约不到穆姑娘,心情不佳,知道此刻肯定有很多人躲在家里哭,便挥舞着鞭子叫上几个跟班,循着哭声走向最近的居民聚集区。
他走进一户人家厉声呵斥:“叫你哭,叫你哭,全都给我笑!”
老人妇孺见沈掌柜带了人过来,知道打不过,都没敢还手,抱在一起将年纪小的护在怀里。
老翁是男子,不适合跟儿媳孙儿呆一块,见老妻和儿媳以及孙子孙女被打,忍无可忍,扛了一根挑柴草的杆子,冲向沈掌柜:“你这个北戎人的走狗,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沈掌柜冷不防被打中一下,痛得不行,顿时又惊又怒:“你这个老不死的,居然敢打我,看我不打死你……”
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带来的跟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上去夺走老翁手里的长杆子。
等手下将长杆子夺过来了,沈掌柜挥动鞭子对着老翁就抽:“你个老不死的,今日我便打死你……”
旁边的妇孺见了,又惊又怕,一边冲过来一边哭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要死人的……”
邻居听到动静,也忍不住冲了出来,手里或是拿扫把或是拿农具,纷纷冲向沈掌柜:“打死这个北戎的走狗,打死这个忘了祖宗的东西!”
沈掌柜和几个跟班手上有武器,平时又吃得好,很快反过来制服了这些妇孺。
他感到不小心挨了几下的地方火辣辣的痛,心中怒极,对着被推倒在地上的人便抽:“没用的东西,也敢打你爷爷?北戎都是皇军,你爷爷我为皇军办事怎么了?”
他越抽越狠,竟是要抽死这些妇孺。
许四公子领着一队十多人的兵马打这里经过,听到这里有动静,马上带兵围过来,见沈掌柜竟打一群没有反抗能力的妇孺,顿时大怒,喝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沈掌柜和他的跟班还来不及反抗,便被扭住捆了起来。
他又惊又怒:“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可不能乱抓人。”刚想拿北戎人出来给自己壮胆,便认出绑住自己的这些,竟不是北戎兵,而是大兴朝士兵的服装,顿时懵了。
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妇孺看到许四公子一行人,目光亮了亮,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们、你们可是我们大兴朝的士兵?”
许四公子点头:“没错,我们是萧将军麾下。”
老翁听了,忙道:“你们快走,这城中有很多北戎兵,你们打不过的。”
许四公子听了,笑了起来:“以后都不用走了,萧将军领兵,已经将城池收复了。如今城中到处是我们大兴朝的士兵,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倒在地上的妇孺听了,瞬间红了眼眶,激动地问道:“当真?这位公子,你没有骗我们罢?”
沈掌柜听到这话,脸色剧变,身体抖了起来。
许四公子摇摇头:“没有骗你们。”
那些妇孺哭道:“天可怜见,朝廷的军队终于打来了。”
一个年轻妇人伸手抱抱这个孩子,又抱抱那个孩子,激动地道:“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说完这话,想起了什么,脸一下子变白了,忙看向许四公子,
“这位小将军,我们家的壮丁,都被可恶的北戎人抓去了,说是抓去抵挡我们大兴朝的军队的。如今你们攻入城中,那我们家男人……”
她的嘴唇剧烈抖动起来,根本没办法说下去了。
其他年轻妇人也停下了哭泣,抖着身体看向许四公子。
许四公子见了,笑着安抚:“没有,这次,我们萧将军被智取,没有伤及被俘的壮丁,而且解救出不少,等回头查明身份,便会放人,到时你们等通知,记得去登记身份,认领自己人。”
那些原本一脸绝望的年轻妇人听到这些话,喜极而泣:“我没有做梦罢?”得知没有做梦,全都抱着自己的孩儿放声哭了起来。
许四公子看得心中难受,但想到城中难免还有沈掌柜这样的人,便指挥手下带上沈掌柜一行人继续走。
一个老翁见了,忙叫住许四公子:“这位小将军,这个沈掌柜和他的人是北戎人的走狗,经常帮北戎人欺负城中的百姓,请一定不要放过他们。”
许四公子听了这话,带笑的脸阴沉下来:“竟是北戎人的走狗么?这等狗贼,等回头禀明了将军,必斩下他的狗头。”说完冲老翁一拱手,“城中只怕不少这样的走狗,我先领兵去抓人,回头再来叙话。”
萧遥领军进入远城中,几乎一夜未睡,因为分派人马在城中抓逃走的北戎人以及北戎走狗,又要派兵去追击逃往城外的北戎兵,除此之外,跟黄副将以及李公子林稽等读书人商讨如何重建远城。
登记造册重新记录城中百姓的身份自不必说,还有其他林林种种的小事,初看似乎没什么事,可是一项一项商议起来,却是又多又琐碎。
幸而黄副将等老将有经验,而林稽等读书人也看过很多前人总结出来的书籍,处理起来还算顺利。
即将天亮时,萧遥小睡了三个多小时,便起来继续忙碌。
到了中午,她开始坐镇县衙,审判沈掌柜等北戎人的走狗。
不得不说这些人还挺多,审判了一批又一批,因为都有很多百姓亲自来指证,因此审判起来的速度还挺快。
即将傍晚了,又一批被认为是北戎走狗的人带上来。
萧遥一看,这次,是一群脸色惨白的女子。
围在大门前的老百姓看到这些女子,纷纷像之前那样上前来,挨个指责这些女子如何如何为北戎人服务,如何欺压本城老百姓。
萧遥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一拍惊堂木,问道:“你们可认罪?”
那些女子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有几个则一边垂泪一边道:“认罪。”
这时张大牛急匆匆地从人群里挤了进来:“将军,我有话说。”
萧遥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稍后再说。”
张大牛急道:“和这些女子有关。”说完指着一个女子,说道,“这个女子叫穆姑娘,还有那个赵姑娘,据说虽然奉承北戎人和北戎人的走狗,可帮过很多挨打的人说话,想来也算有几分功劳。”
萧遥听了便看向四周的百姓:“此事可当真?”
老百姓中,有一两个妇人越众而出:“那日我们在街上挨打,她们来找打我们的人,的确免了我们一顿打。”
她们站出来了,又有其他人纷纷站出来指出,哪个哪个女子的确帮过人。
不过,除了小部分帮堂上女子说话的,更多的是认为那些女子本身自甘下贱才奉承北戎人和北戎走狗的。
第608章
这些人骂完穆姑娘等人之后,又骂为穆姑娘等说话的妇人:“尔等竟为一介娼妓说话,成什么样子?念尔等初犯,只当你们不懂事,若再说,我倒要到你们家问问是什么道理。”
许多年轻妇人听了这话,脸色顿时白了,多数脸上都露出退却之色。
一个老妇却扬声道:“老太婆一大把年纪了,倒也不怕你们问罪。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此间我只是为她们说几句话,又有什么过错?”
几个有了退缩之意的妇人忙点头附和。
又一个老妇看向一个骂得最厉害的老头大声道:“若我没记错,老苍头你家昨儿被打,还是穆姑娘来了才免了打的,是也不是?”
老苍头如同受了侮辱一般,厉声反驳道:“什么她来了才免了一顿打?分明是姓穆的跟丁衙役奸恋情热,迫不及待要在一起的!”
庞三姑娘站在人群中,听到这话,勃然大怒:“这个老东西,太不是东西了,就不该帮他!”又喃喃道,“这不就是一部活生生的《羊脂球》么?”
这时一个一派斯文的男子也站了出来,骂穆姑娘等女子卖身北戎人,与叛国无疑,应该被钉在耻辱柱上。
马上有老妇站出来指责这斯文男子也受过当中以为丁姑娘的恩惠,骂他有恩不报还对恩人落井下石。
斯文男子马上斥道:“有辱斯文!尔等岂不知,自古以来,人人皆知不受嗟来之食?那等低贱女子所谓的帮助,对我等来说与嗟来之食又有何不同?”
庞三姑娘忍无可忍,站出来厉声骂道:
“好你个忘恩负义又不要脸的东西,凭你也配当读书人,也配说不受嗟来之食?不说旁的,就说她帮了你,就算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也是对你有恩之人。还有,你说不受嗟来之食,那你受的时候,为何不大声说你不接受?”
马上有很多人附和。
两派人在门口大声吵了起来。
萧遥一边听大家吵架了解情况一边看向堂上跪着的女子,见她们全都露出感激之色,不若原先那样心存死志,便叹了口气,等大家吵得差不多了,一拍惊堂木,扬声问:
“这些女子除了奉承北戎人和北戎走狗,帮城中百姓解围,可有欺压老百姓的行为?”
那些唾骂堂上女子的,马上厉声叫道:“她就算没有欺压我们,也奉承了北戎人和北戎的走狗,都不是好东西!”
萧遥又一拍惊堂木,道:“尔等难道没有听说过,将功赎罪一说么?她们都是弱女子,身不由己,可也愿忍辱负重,以羸弱之躯救人,你们身为七尺男儿,连这等见识与胸襟都没有么?”
城中人人知道她便是此次带兵收复远城的将军,见她板着俏脸如此说话,都不敢再反驳。
不过,那些骂人的,虽然不敢说,可是心中都很是不服,脸上也带了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