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太太听了这话,并没有露出什么焦躁之色,而是露出了微笑:“其实我另有法子。”她说到这里,凝视着萧遥那张海棠春睡的芙蓉脸,“若萧姑娘与我是一家人,那么一切都好说。”
这些日子,李永真一直缠着她,说要娶萧遥为妻,让她取消与邱家的婚约,表现出来的深情让她十分不喜,连带的,也不乐意让萧遥进来做妾了,毕竟担心李永真偏心她,冷落邱大小姐,以至于弄得家宅不宁。
可是此刻跟萧遥面对面交锋过,她忽然觉得,萧遥是个可以管理家族和生意的人才,比她年轻的时候还强很多,所以想让萧遥加入李家的念头,强烈了许多。
所以这会儿,也不怕萧遥是个未出嫁的姑娘,不适合讨论终身大事了,直接了当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萧遥沉下俏脸:“李大太太好大的胃口,不仅要我的绣品,还想我为奴为婢。话不投机半句多,李大太太请罢。”说完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李大太太先是吃惊,随后心中又涌起一股恼意。
这丫头,虽然有些本事,但在她面前放肆,也太过了罢。
不过,事关绣品,还会牵扯到年结时李家上供给宫里的绣品,李大太太纵使心中恼怒,却仍然坐着,道:“萧姑娘——”
萧遥着实不打算再跟她巧舌如簧,当下冷冷地道:“李大太太,我只接受一个答案,你若有别的高见,不必告诉我,因为我并不打算改变主意。”
李大太太脸上露出怒色:“萧姑娘,你这不是做生意风格啊。”做生意应该有来有回,漫天要价落地还价,断不会像萧遥这样,只给一种选择。
萧遥说道:“兴许是因为,我还不是个正式的生意人。”随后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扬声说道,“伴月,进来送客。”
李大太太的脸色,终于忍不住阴沉了下来。
她站起身:“萧姑娘,告辞。”
萧遥没有挽留她,等她走到门口,才缓缓开口:“李大太太,若我的绣品太好,超过了我师父的绣品,到时你再找我,我是不会帮忙的。你也别想让我师父与我施压。”
李大太太听到萧遥如此笃定的声音,疾走的脚步慢了下来,回过头看向萧遥,用怀疑的语气问道:“你的绣品,未必能超越孙娘子。”
萧遥淡淡地道:“我才学刺绣几个月。”
李大太太听了再度色变,随即,她走了回来,站在萧遥跟前,凝神打量萧遥的神色,打量了片刻之后,一咬牙:“我年轻时有几分赌性,如今大了,便不再赌了。几天,我便再拿出我的赌性,赌一把罢。”
萧遥听完笑起来,一边请李大太太坐下,一边给她倒茶:“李大太太,请你相信我,你一定会赢的。”
随后,两人重复确定了萧遥刚才提出的条件,又商量该怎么以李家的势力帮萧遥的铺子保驾护航,一切都商量妥当了,李大太太才告辞。
萧遥加快了铺子设计的进程,又将空闲时间都拿来刺绣,忙得脚不沾地。
这日,她正在想,当铺子开起来时,应该如何一鸣惊人,让这邻近的城镇都知道她铺子里的绣品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李永真便来了。
他看起来显得有些憔悴,目光带着血丝,进来之后,紧紧地盯着萧遥,一直没有说话。
萧遥并不想与他单独待在房中,因此让伴月她们进屋刺绣,自己则与李永真坐在桂花树下,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问:“少东家急急忙忙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李永真凝视着萧遥:“听闻有个英俊男子来过这里,不知萧姑娘与他,是什么干系?”
萧遥听了,神色冷了几分:“少东家是管理户籍的小吏么?若不是,恕我不回答。”
李永真听了这话,脸上露出几分嫉妒、几分恼怒,一下子站起身:“萧姑娘,你当真半点不知道我的心么?”
萧遥沉下脸:“枉我从前以为少东家是个君子,如今看来,倒是看错了。今日,这些话我只当没有听过,你且去罢。”
李永真听了这话,脸色苍白,他的嘴唇动了动,最后颓然坐下,道:“萧姑娘,抱歉……我只是,我只是,心悦你而已。若冒犯了你,我很抱歉。但我的心,却是真的。我希望萧姑娘在考虑婚配时,能将我考虑上。”
说完对萧遥深深作揖,认真道歉,这才转身离开。
萧遥见李永真离开,便将这事抛到脑后。
她很清楚,李大太太肯定会约束李永真的,她不必做些什么。
转眼,半个月时间过去了,萧遥的绣品铺子,终于开起来了。
铺子装修得很是典雅有格调,看着便觉得高雅有情趣,但是从另一层面来说,就是不接地气,因此开张数日,竟一单生意也无。
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杨越特地赶了来,请萧遥吃饭喝酒,席间小心翼翼地道:“这铺子布置得雅,等的就是雅客,所以不必着急。”
萧遥点点头,随便抿了一口酒:“我不急。”
杨越听了这话,有些愣,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那张英气勃勃的俊脸上,罕见地多了几分傻气。
萧遥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已经有法子了,你不必担心,平日里忙什么,只管忙去,不用担心我的。”
杨越看着萧遥的笑脸,艰难地移开目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既然你有成算,那我就放心啦。”但他当日到底没走,在铺子待一阵,之后又跟着萧遥去了萧遥住那院子。
进了屋,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兔子灯笼,随手一抖,抖成小兔子模样,将之挂到了月桂树上,说道:
“只一棵月桂树难免孤单,加上嫦娥的兔子,便有人气一些了。等哪日吴刚要来砍月桂,见了这雅致可爱的兔子,只怕也舍不得再砍月桂树。”
萧遥正低头刺绣,闻言皱起眉头:“偏你理由多,每次都要带东西过来。”
在她忙刺绣和铺子期间,杨越不时过来,但都来去匆匆,当日来当日走,每次来,都会带些她这里缺了的小物件,因这些小物件价格都不贵,她便不曾拒绝。
不曾想,她不拒绝,杨越便每次都送,积累下来,竟也有不少了。
杨越摸摸鼻子,移开目光,道:“碰巧瞧见,便顺手带过来了。”
萧遥笑笑,由他去了。
杨越也罕见地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他才开口:“你说已经想到法子了,到底是什么法子?”
萧遥绣得累了,放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道:“迟些不是有乡试么?我打算以铺子的名义,将一副刺绣在放榜那日大张旗鼓地送给榜首。”
杨越目光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萧遥笑道:“好不好,到那日才知道的。”
转眼,便到了乡试放榜日。
高中第一名的是本地一个农家子弟罗启斌,这在本地引起了轰动。
千金绣的大掌柜觑着机会,在人最多的时候,将铺子里的一副大鹏展翅赠予这位新晋的举人老爷,引起了无数关注。
等看到这绣品用针细密,大鹏又气势十足,大有“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气概,在场的许多举子都高声喝彩,赞不绝口。
有见地的举子盯着这副绣品细看,见过度的细节十分自然,颜色过渡更是一绝,竟毫无雕琢的痕迹,仿佛真正的大鹏一般,当场便赋诗一首,并与其他读书人科普这绣品的惊人之处。
虽然对举人老爷们来说,他们需要讨论的东西很多,但是罗启斌作为一个农家子弟,力压其他书香门第的学子高中第一名,太有传奇性了,再加上千金绣送的大鹏展翅送得恰如其分,故千金绣还是大大的出了名。
之后再有千金绣的大掌柜悄悄请人到处说千金绣千金绣品赠英雄的事迹以及那幅绣品“大鹏展翅”有多妙,许多买得起刺绣的人家,都心动了。
这些人家家里都有绣娘,但是绣出来的绣品,也就普通,断没有到艺术的程度。
如今,得知有一个铺子竟有好绣品,这些人家为了附庸风雅,都忍不住去走了一趟。
等去了千金绣,见不像是卖绸缎布匹绣品的,倒像是一个赏绣品的高雅之地,处处彰显格调,都忍不住驻足细看。
这一看,见用作摆景的绣品用针均匀,针脚细密,图案布局高雅,且图上不管是花还是鸟都异常逼真,当即大为惊艳,看得更认真了。
镇上的大户罗老爷在一幅名为“雪堆红梅”的绣品前如痴似醉,看着看着,仿佛站到了雪后的红梅跟前,鼻端似乎还能闻到红梅的阵阵芳香。
另一个十分喜爱绣品的大户张如新老爷,一步跨过来,见了这幅《雪堆红梅》,大为欣喜,当即对拿了两幅绣品跟在自己一旁的千金绣掌柜道:“这幅《雪堆红梅》,也帮我包起来罢。”
掌柜的听了,躬了躬身,上前将《雪堆红梅》拿下来。
罗老爷正如痴似醉地看着《雪堆红梅》,闻着鼻端若有似无的梅香呢,忽见眼前红梅被摘了,顿时大怒:“是谁摘了这红梅?真真是岂有此理!”
这话一出,旁边正走过来几个客人都看了过来。
张如新则哈哈笑了起来:“老罗啊,你是魔怔了么?哪里有红梅可摘?”
罗老爷指着原先挂着《雪堆红梅》那处,高声道:“哪里没有?方才就在那里!”
这一下,众人知道他说了什么,顿时哄堂大笑。
掌柜的不敢笑,在众贵客的笑声稍歇时,他礼貌地对罗老爷道:“罗老爷可是将《雪堆红梅》当成了真的?见我拿走了这绣品,便以为红梅被折了?”
罗老爷此时回过神来,意识到刚才闹了笑话,但心中委实喜欢那幅《雪堆红梅》,当下便点头:“没错,没错,我看着这绣品,仿佛亲眼看见了雪堆红梅,还闻到了淡淡的梅香。你们这刺绣师父,着实厉害!”
其他人听他说得奇异,都表示不信。
罗老爷顿时脸红脖子粗:“若不信,再将绣品放回去,都来看一看,不就知道老夫说的是真是假了么。”说完连声催促掌柜的将绣品放回去。
掌柜的听了没有马上放回去,而是看向张如新。
张如新听了,点头道:“既如此,便放回去罢。若这绣品当真能叫人身临其境,也是一桩雅事,自当与同好者共赏。”
《雪堆红梅》被放了回去,张如新作为已经决定买下这幅绣品的人,自然而然成为第二个看绣品的人。
其他人见了,也不去看其他绣品了,都围在张如新旁边,跟着看《雪堆红梅》。
只是片刻功夫,便有人深吸一口气,忍不住用极其享受的声音低声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妙,妙,妙啊!”
他这样一叫,张如新以及另外几个看绣品的,都回过神来,脸上尤带着浓浓的激动之色,目光则紧紧地盯着绣品,激动地说道:“看久了的确叫人产生身临其境之感,这绣品,绝对是大师的杰作!”
掌柜的含笑说道:“不瞒诸位老爷,此幅绣品,乃我们本店目前的镇店之宝。”
众人听了,连连惊叹。
那些还未看绣品的,纷纷请张如新让开,让他们上前看看。
未几一拨人接一拨人都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惊叹,将这幅绣品捧上了神坛。
待众人都看过了,张如新连忙催促掌柜的:“掌柜的,这是我先看上的,帮我拿下来,给我。”
罗老爷一听,连忙叫道:“等等,此绣品是老夫先看到的,便是要买,也是老夫先买,何曾轮到你?”
张如新听了忙将绣品拿到手上,警惕地看向罗老爷:“罗老爷此言差矣,你虽是先看到的,可你未曾出价,也未曾说过要买这绣品,是我先提出买下来的。掌柜的可以作证。”
掌柜的站出来,表示的确是张如新先决定买下来的。
罗老爷等听了心中失望,忙问:“我等都极喜欢这一幅绣品,劳烦店家再拿一幅过来罢。”
掌柜的一脸歉意:“抱歉,店中所有绣品都只得一幅,而且总量都在此了。若售完,本月便没有绣品出售了。”
“什么?统共就这么些?”众人大惊。
掌柜的躬躬身:“正是如此。我们刺绣的大师说过,只求精不求多。本月的绣品有如此之多,不过是因为开张,下个月并非开张的日子,只怕绣品还要更少。”
罗老爷等人听见,大为焦急,也不拘是什么绣品了,忙都去抢。
只是片刻功夫,店中并不多的绣品,便被抢光了。
还有许多人因为手脚慢,竟一幅都没抢到。
当日,镇上便传开了,街角新开的千金绣里头的绣品精妙绝伦,全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当中有一幅《雪堆红梅》,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伴随着这些好话,罗老爷闹的笑话,以及众人抢购绣品的佳话也跟着传开了。
千金绣的名声,在极短的时间内一飞冲天。
不仅本镇知道这绣品铺子的存在,便是邻近的镇子以及大城,也都知道了!
许多人甚至不顾路途遥远,也不相信绣品已经售罄,纷纷赶来,想购买大师的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