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主帅到小兵,见被萧遥的大军包围住,全都白了脸,心胆俱寒。
他们虽然未曾和萧遥正面交锋过,可是这都不用交锋啊,看萧遥一路横扫便知,他们绝对不是对手!
至于范二郎当初给他们的信心,早在一次又一次避开萧遥亡命奔逃时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萧遥的恐惧。
那是一种萧遥不可战胜的恐惧心理。
胆子最小的都尉看向范二郎:“将军,不如降了罢?”
郑都尉厉声反对:“为什么要降?女郎冒天下之大不韪登基,逆转阴阳,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们作为饱读诗书的世家子,肩负着匡扶社稷的职责,虽万死不辞,如何能降?”
另一个都尉看向郑都尉:“既不降,你有法子突围而出么?”
其他都尉都看向了郑都尉。
他们如今已经不想打败萧遥这种不可能的事了,想要知道的是,这次能不能突围而出。
郑都尉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说道:“只要不畏死,往□□围,定可以突围而出。”
范二郎看向他:“既如此,郑都尉打头阵罢。”他虽然说熟读兵法,可是此刻被大军包围着,已经慌了神,那些记在脑海里的兵法仿佛一下子都消失了似的。
郑都尉听了,知道只有这一条路,若他不同意,大军便要投降,当下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林楠崇尚狮子搏兔用全力,所以面对少于己方的联军,并没有掉以轻心,不仅将所有兵力投入战场,就连排兵布阵也一丝不苟。
所以郑都尉抱着必死的决心突围时,虽然一开始的确冲开了一个口子,但是只是片刻功夫,便被林楠的大军堵上了。
范二郎等见郑都尉撕开一个口子,满以为突围有望,不想转眼间又被包围在中间,四周都是敌军,不免灰心绝望。
郑都尉瞧见同袍脸上的绝望以及怯意,心中鄙夷,便厉声高呼:“大丈夫为国捐躯,何惜性命?即使今日战死于此,历史上也将有吾名。儿郎们,冲啊——”
他高声叫喊着,挥舞着大刀冲了出去。
一部分一直不认同女郎登基为帝的世家子弟和部曲见状,血气上涌,也挥舞着兵器冲了出去。
噗——噗——噗——
利刃砍进躯体的声音,鲜血迸溅而出的声音,在战场上响成了一曲哀歌。
这哀歌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恐惧,冲向了范二郎以及其他兵将,将他们冲得七零八落,毫无斗志,很快便都投降了。
范二郎作为匪首,即使投降了也没了活力,他为了维持自己世家子的身份,选择了自刎。
长刀划过脖子,他倒在地上,眼睛却看向湛蓝的天空,嘴角缓缓荡开一抹笑意。
我们都死了,你们应该毫无戒心了罢?
但愿他们能成事。
范二郎自刎,联军被收编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天下,浇灭了所有世家大族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
博陵崔氏的大宅内,崔大夫人和崔妙均目光呆滞,愣愣地不说话。
他们的最后一点希望之火也熄灭了。
这时崔郎主到来,看到妻女这般模样,也有些心酸,却还是硬着心肠道:“皇上召集安阳的一支大军北上,明日将经过此处,已经提前传讯过来,让我等准备好。”
崔大夫人浑身剧震,用力搂住崔妙,悲伤地看向崔郎主:“郎君,当真要将阿妙推出去么?”
第1214章
崔郎主道:“阿妙、四郎与你,只能选一个。萧遥新登基,正是要立威的时候,此事断无商榷的余地。”说到萧遥登基,他的目光闪了闪。
如今博陵崔氏所在的城市,已经有新官坐镇,新官将城中一概事务管理得整整有条,根本不需要崔家,也就没有了崔家拿捏的余地,再加上新官和博陵崔氏素无交情,对待博陵崔氏与普通人家无疑,让他和崔家都体会和看到了崔家没落的未来。
这让他和家族痛苦,痛苦之余想到那个一统天下的女郎是他们家的血脉,只是他们家错待了她,驱逐了她,彼此再无修复的可能,永远不能借她的势,便在痛苦之上多了无尽的悔恨。
崔妙和崔大夫人作为当事人,便不知不觉成了他们埋怨的对象。
崔大夫人和崔妙绝望,互相拥抱着,没有说话。
一夜无眠,次日天色亮起来,阳光洒满大地,添加了几许温暖。
可是这样的阳光对崔大夫人和崔妙来说,却无限冰冷。
母女俩食不下咽,对坐着,静默无言,慢慢地等待即将到来的命运。
过了不知多久,崔妙看向崔大夫人:“阿娘,你可曾后悔?”
崔大夫人一怔,旋即心如刀割,泪如雨下:“我不后悔待你好,若只能留下一人,我会留你。”她说着,一把抱住崔妙,“不过,我后悔将她赶走了,若不赶走她,断没有今日的为难。可是她那性子,我处不来,要赶走她又有什么错?”
崔妙没料到此时此刻崔大夫人对她还是一片深情厚谊,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
因为她已经后悔了,她觉得当初自己该走的。
母女俩抱在一起痛哭了不知多久,门外忽然响起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崔大夫人和崔妙知道这是来催崔妙出去的人,因此都不理会,只紧紧地抱在一起抽泣。
崔郎主快步进来,见崔大夫人和崔妙都在,脸色一下子变了,厉声道:“你们怎地在此?”
崔大夫人抬头看向他,惨然而笑,语气带着埋怨:“你用不着凶,我这就送阿妙出去,绝不会让你崔家遭受灭顶之灾。”
崔郎主脸上的肌肉急促抽搐起来:“崔家是否遭受灭顶之灾我不知道,四郎却是要遭受灭顶之灾了。”说完,拂袖而去。
崔大夫人脸色大变,一下子松开崔妙站起来:“你这是何意?”
跟在崔郎主身后的崔三郎道:“女帝先前派来的北上大军从城外路过,只停留片刻便一路北上了。我们以为你们主动出去了,可你和阿妙在家,显然便是四郎主动去了。”
“不——”崔大夫人的身体一个踉跄,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她顾不得摔倒的狼狈,马上颤抖着身体爬起来:“不,四郎不能去——”
崔妙见状,忙上前扶起崔大夫人。
崔大夫人脸色灰白,嘴唇不住地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用颤抖的手指指向外面。
崔妙知道,她这是要追出去,因此忙叫来丫鬟一起,扶着崔大夫人跟上了崔郎主。
他们追到崔家大门口,见崔郎主正在跟一个骑马回来的下人说话,脸色极其难看,都知道不好,忙凑过去。
崔郎主见她们上来,便回头看向她们:“的确是四郎主动去了。”说完没有理会两人,转身回去。
崔大夫人一把拉住他:“郎君,绝不能让四郎跟去啊。郎君,我们想法子,想法子带四郎回来,一定要带四郎回来。”
崔郎主看向她:“总有人要去的。”
崔大夫人的身体抖得更厉害,泪如雨下:“我们一起去,我们一起去,我跟她道歉。她是我生下来的,她还没报答我的生恩,她得报答我。不然天下人都得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她坐不稳帝位的。”
崔郎主沉下脸:“你难道还要拉着我们博陵崔氏陪葬么?就为了崔妙一个人?”
崔大夫人听了这话,抖得更厉害了,她不住地摇头:“不是为了阿妙,我只是想救四郎。郎君,一定要救四郎啊。”
崔妙听到崔郎主的话,如坠冰窟,自己仿佛不是自己了。
从前崔郎主疼爱她,待她很好,可是此刻,他俨然将她当做了始作俑者,并且带上了怨恨的情绪,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只得跪在崔郎主跟前:“阿爹,是我的错,你送我去罢,拿我去将四哥换回来。”
崔郎主看向崔妙,神色十分复杂。
崔大夫人却仿佛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她流着泪,沉声道:“我们一起去,我就不信,她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要杀自己的母亲和胞兄。不管我对对不住她,她是我生的,便欠了我生恩,她得报答我。”
她一边说,一边推崔郎主往回走,“走罢,回去命人收拾衣物,我们即可去长安。”
崔郎主被她推着走,忍无可忍大叫道:“你闹够了么?萧遥是什么人?她手握六十万大军,击败众多英雄枭雄,最终登基的女帝,你以为她是什么仁善之人么?你这般闹,是要我们崔家去死么?”
崔大夫人已经不再哭了,脸上的神色变得无比冷静:“她要恼,我便将我的命赔她,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要!”
崔郎主看向她:“你疯了。”
这时二太爷的声音响了起来:“既已走到了这一步,不如进京一试。昔郑庄公曾云‘不到黄泉不相见’,可最后,不也与武姜和好如初么?”
因二太爷出马,又拿郑庄公和其母武姜说事,崔郎主一行,最终还是决定入长安。
经过商议,最终由崔郎主和崔大夫人带着崔二老爷、崔妙以及崔家的几个儿郎一道前往长安。
临别前,二太爷叫来崔郎主和崔二老爷:“女帝看不惯世家,显然是要削弱世家的,从主政博陵的官吏不再倚重我们世家,对我们世家和普通人无二也可看出这一点。可我们博陵崔氏一族传承千年,绝不能就此衰落。”
他说到这里,锐利的目光看向两人,“所以此去,尔等要尽量与女帝和解。不过,万不能一见面便要挟于她,须得先礼后兵,陈述和好的种种好处,若女帝执意不听,再由老大媳妇闹将起来。”
崔郎主担心地问:“女帝不是委曲求存之辈,只怕我们不仅劝不住她,还会激怒她导致灭族。”
二太爷道:“你们终究是她的生身之母,她不敢半点旧情都不念的。”又细细叮嘱一番,更偏重对二老爷述说,这才催促众人赶紧出发。
崔家一行人一路往西北而行,直奔长安之际,半月之期很快过去。
萧遥身穿龙袍,在万民的见证下,登基为帝。
登基大典十分隆重,整个长安城成了欢乐的海洋,饱经战争之苦的老百姓们见萧遥入主长安之后秋毫无犯,还将长安治理得整整有条,大家虽然没到大鱼大肉,也不像当初那般吃不上饭,因此都十分拥护萧遥。
萧遥祭天之后,在老百姓的欢呼声中返回宫中。
林楠、郑绣以及王三郎等虽然身居高位,但在典礼中一直严阵以待,见登基大典结束,这才松了口气,忙指挥手下一起护送萧遥回宫。
朱雀大街上的老百姓们十分激动,一边挥手欢呼一边高呼女皇万岁。
萧遥坐于车鸾中,不住地冲老百姓们颔首。
正在这时,惊变突起。
前方拥挤的老百姓互相推搡中,忽然冲破了防线。
几个妇人抱着孩童被身后推搡着,冲进了朱雀大街中央。
“啊……”
“哇……”
妇人的惊叫声以及孩童的哭声瞬间响起。
萧遥前方开道的仪仗以及高头大马连忙停下,但由于是急停的,人和马都没忍住向前冲出几步。
这么一来,被推出来的妇人和孩童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和马踏下来,压根不知道躲闪。
开道的人和马知道今日是登基大典,不宜见血,因此一边往前冲一边控制着身体和骏马不要践踏了人。
又有妇人的丈夫以及孩童的父母等生怕家里人被骏马践踏,惊叫着冲进来,一时之间,这处乱成了一团。
庄磊双目眯起来,马上命人上前:“去瞧瞧是怎么回事,不得耽误皇上回宫。”
林楠看了一眼前方,第一时间对身边的御林军道:“保护皇上——”
然而话音刚落,便见两旁突然冲出一些带刀的儿郎,凶神恶煞地冲向萧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