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份木匣子里的机密看完,朱高炽轻咦一声,不曾再去看第二个木匣子里的机密,脸色已经是分外凝重。
“如此说来,这个时候不论大明需不需要全面经略倭国,都必须要下手了……”
朱高炽目光不断的转动着,很显然是在不断的思考着种种可能。
朱允熥点头道:“原本倭国境内南北朝分治多年,那时候南朝吉野家族已经到了举步维艰,随时都有可能被北朝覆灭的地步。
是我们大明,是我们出兵坐镇石见,配合着南朝吉野家族维系住了倭国南北两朝的局面,而我们则是趁机圈占了各处金银矿,开采装运回来。
倭人也不是傻子,这几年下来当真不清楚大明从倭国得到了些什么吗?
没有大明出现,他们或许会继续打生打死。而如今大明的存在,不论对吉野家族而言,还是对足利家族来说,都是横插一脚的人。
天然的,大明会率先成为他们下意识的首选位敌人。他们谁也不能单独赶走大明,所以他们只能选择暂时的团结起来。只有先将大明赶走,他们才有机会得到石见银矿和那座金银岛。”
“倭国必须要覆灭!大明的尊严不容有失!”
忽的,在朱允熥和朱高炽两人之外,又有另一道声音发出。
两人抬起头,便见任亨泰等人已经是站在了廊前,而开口的正是徐允恭这位武英殿大学士、魏国公、大都督府大都督。
见到朱允熥抬起头,徐允恭立马抱拳躬身:“臣失言,请殿下赐罪。但臣以为,倭国如今既然已有不臣之心,南北两朝明面对持,私下却暗通款曲,意图不轨。我朝现已明察,则当将此股隐患,及早捏死在萌芽之时,以示我大明威严,不容四方觊觎!”
任亨泰轻咳一声,大概是今天早上用饭之后,嗓子里还留了点。
他躬身看向廊下坐在台阶上的皇太孙,余光则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身边的徐允恭。
继而,任亨泰开口道:“臣以为,朝廷如今新政当下,开国公在南边统御南征大军,每日战况激烈。九边长城,时时有敌我对阵冲锋。黄河大修,水师战船新造,水泥路铺设。
朝廷累重社稷之事,凡涉军国社稷之事,当以通盘思量,稳固大明为先。
倭国有不臣之心,此贼子不可久留。朝廷如今手握大义,世人皆知,罪在倭国,不在大明。大明以大义讨倭,上苍明鉴。
然而征讨倭国,国家征调兵马数万,粮草物资无数,跨海而去,兵远行,将在外。若有闪失,朝堂何如,新政何如。
臣以为,为今之计,朝廷当先以传徼天下,知晓倭贼狼子野心。而后朝廷各部司抽调官员,督办征讨倭贼一事,待兵马云集,粮草先行。
我朝以万全之势,倾轧倭贼,毕其一力而尽全功。”
内阁首辅大人的意见,和魏国公一般无二,都是站在大明必须要征讨倭国的位置上。
只是身为内阁首辅,任亨泰却考虑的更多,也足以表明他身为内阁首辅,是有着足够能力执掌朝堂的。
朱允熥眨眨眼,笑道:“来人啊,屋里头闷热,叫起了小高阁老,再搬上椅子出来,今日孤便在此阁议。”
内阁这边的官员们手脚很是麻利,不用那些宫中小内侍动手,就已经是抢着先的到了里面叫醒高仰止,有搬了足够多的椅凳出来。
等到众人落座。
解缙便当先开口:“征讨倭国,还是要先问问曹国公他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如此朝中也好从容安排。”
一听到解缙说起李景隆,在一旁的任亨泰脸上就有些不乐意。
但现在大明就要征讨经略倭国了,想来想去那征东大将军的位子也是得李景隆那厮做的。不等倭国彻底平定下来,李景隆为位子都将会稳如泰山。
更不用说,在朝中李景隆还有深厚的支持。
在军功爵之法复行的当下,满朝上下的功勋武将和官兵们,谁不是摩拳擦掌,就等着收获一级级的军功,好换取封王的资格。
高仰止揉了揉眼睛:“曹国公那边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奏章送回来。现在朝中或许可以,先将粮草和兵马的事情议定?”
徐允恭接过话:“兵马调动一事,大都督府随时可以筹备起来,三五万兵马,朝廷只需一个月的时间即可准备妥当。”
“大军所需的钱粮一事,户部和兵部,还有杭州府、淮安府那边,至多也就一个月时间足可筹备完整。”
解缙开口回应了一句,而后征询的看向首辅任亨泰。
任亨泰点点头:“户部那边督办钱粮调动,可从淮安府由水师战船发往镇倭大军处。”
接下来,几人又详尽的讨论了有关兵马调动,该动用大都督府下那些卫所兵马。钱粮军械,又该动用多少,调集多少,开战之后又当几时发运一次补给去往倭国。
几名翰林在一旁手握纸笔,笔下不停的记录着内阁大臣们的商讨内容。
等到外头已经变得酷热起来,照的几人额头生汗,阁议才到了结束的时刻。
朱允熥双手撑膝站起身:“大明不愿起兵戈,大明很希望能与四方诸国携手共襄太平。”
朱高炽挪了挪身下的凳子,默默的朝着已经开始表演的朱允熥翻了翻白眼,自己蹲到了后面的台阶上。
朱允熥脸色郑重:“诸国若有意太平,大明愿意倾囊相助。然而今日,有倭国狼子野心,弹丸之地,竟生觊觎中原之心,当真是狂妄嚣张。袭我水师船队,窃我朝金银。私下串联,意图绞杀我朝东出庇护倭国安宁之镇倭大军。
今日,倭贼不仁不义在先,大明王道不成行,当以霸道镇之!”
任亨泰等人纷纷抱拳起身。
“臣等谨遵教令,誓死维护大明威严。”
朱允熥横眉冷对:“各部司督办起来,各军营调动起来,灭此倭国尔!”
……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东征!驱狼吞虎!
时维八月。
中秋将至。
应天城满城花灯,举国太平,漕运、海运、陆运,托起了这座盛世大都。
如今应天城里的每一个节日,都是一场让人难忘的盛况。天南海北的物产,被装运送进京师,充盈着天子之城的日常运转。
现在的应天城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拥有货物品类最多的地方。远至欧罗巴大陆的金银器物,以及复杂的神秘物品,充斥在应天城的大街小巷。
西城外的龙湾码头上,每一日都是舳舻千里,百舸争流,江面上千帆竞渡,翻墙如云。一条条伸入江中的栈桥附近,是鳞次栉比的落下船锚的商船。
数不尽的货物,从外金川门穿过,经由金川门、钟阜门、仪凤门进入应天城。只是如今的货物又实在太多,以至于原本在应天城显得空荡荒芜的西城,除了那一座座军营之外,现如今又多起了一座座的仓房。
而在外金川门龙湾码头往东,到上元门方向。
传闻应天府为了缓解龙湾码头的压力,疏通西城交通,有意要在上元门外开凿出一片更大的码头和货物集中存放地。
按照新晋上任的应天府知府大人的意思,上元门码头的规模将会是十个龙湾码头那么大。
整个玄武湖西北地区,都将成为货运集散地,每日吞吐着海量的货物,供应应天城的生机,为天下输送去源源不断的营养。
他甚至还想要重新开凿一条从上元门至玄武湖的河道,依着新晋的应天府知府大人所言,原本的河道太窄,以至于朝廷在玄武湖里的水师操演,犹如顽童乘坐澡盆戏水一般。
而这位出自心学,又随前任交趾道布政使从交趾道回京述职的新晋应天府知府大人。他的奏章一经上报到文渊阁里,便几乎是没有任何质疑的就得到了通过。
于是作为应天府父母官的知府大人,就开始肩抗炸药开荒挖河的日子。
今日里。
应天府早早的就得到了通知,要求封锁整个金川门至外金川门一带,封锁龙湾码头,清空栈桥上的所有官、商、民船只。
应天府知府邹学玉一早知道消息的时候,气的是火冒三丈。
这个时候正值中秋节前,数不尽的货物在码头上等待着被运入城中,如今朝廷竟然要封锁整个龙湾码头一整日,造成的影响是应天府难以估量的。
“府尊,这令是从内阁之下发下来的,我们也不敢不接啊。龙湾码头被封,城南那边还有东水关码头可以暂时顶一顶用,左右不过是一日的耽搁。”
应天府的推官小心翼翼的解释,安抚着自家府尊大人的怒火。
邹学玉远没有推官年纪大,却更显得威严,只是转动脖颈之间,便让周围府衙里的官吏纷纷低下头。
“今天到底是要做什么?”
内阁的命令是不容置疑的,邹学玉目光闪烁着,转口询问起今天为何要封锁清空龙湾码头。
推官在一旁低着头上前,小声开口:“回府尊,朝廷东征的兵马,就在今天从码头上出征的。皇太孙殿下,亲自设坛点将,为大军出征壮威。”
“东征?”邹学玉眉头明显的皱起。
推官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声,只要低下头,就能看到自家府尊大人双腿上的泥泞。
这些日子因为修建上元门码头,以及开凿上元门码头至玄武湖那条更宽的河道,堂堂从三品着大红袍的应天府知府,竟然是成天待在那一大片如今只能用荒芜来形容的地方,而对朝堂之上的事情分毫不曾关心。
邹学玉停下了脚步,站在街面上望着周围嘈杂的人群,这些都是他这位应天府知府治下的百姓。
推官及余下的官吏们不知府尊要做什么。
而邹学玉已经是提起双腿,在地上重重的跺了几下,抖下来一大片的泥块,才抬起头看向推官:“怎么样?可曾有碍官样?可会冲撞了殿下?”
推官无奈的轻叹一声:“府尊,您就只管去码头那边吧,殿下是何许人也,自不会怪罪府尊您的。”
推官嘴上如此说着,可心里头却是哭笑不得。
今天乃是朝廷东征大军出征的日子,皇太孙要在龙湾码头设坛点将,为大军助威。到时候现场肯定是以大都督府那边的功勋武将们为主,再然后才是六部五寺的官员。
便是自家府尊大人乃从三品的京畿知府,可在那样的场面下,也是不够看的。
邹学玉点着头,继续一路往外金川门外的龙湾码头赶过去。
他人还没有过外金川门,便挥手指向一旁:“这街道两侧,不许随意丢弃杂物,不许随意停车阻碍来往,回头要在此建一个公房,维持此处秩序。”
推官愈发无奈,如今这位府尊当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可是谁也不敢说出反对的话,应天府里谁不知道,府尊是跟着文渊阁里那位人人都尊称为小高阁老的。
钱也不能乱花,当初跟随小高阁老从交趾道回来的官员们,一个个是能打会算,谁也吃不到油水。可这些上官们,却又总能在合适的时候找到合适的油水,来贴补衙门上上下下的所有人。
这些都是有大本事的人。
推官跟在邹学玉身后,对身边的书吏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将府尊大人有关于应天城外金川门后街道治安管理问题的有关意见,一一记录下来。
一帮人前赴后继的往码头上赶去。
等邹学玉从城门洞里冲出去的时候,一个偌大的让他竟然产生了陌生感的龙湾码头出现在眼前。
整个城门外的码头区域,无数的彩旗彩带,迎着江风飘扬。
一艘艘与应天城同一高度的宝船和战船,静静的停靠在栈桥上,却又随着江水的流动缓缓的上下起伏着。
成群的上直亲军卫官兵将码头范围给分割开来,可在周围和高处,却有无数的百姓和商贾观望着码头上的朝堂官员及整装待发的官兵们。
同样的,那些从码头上被驱赶走的船只,也都将船锚下在上游位置,船员们和海商们,则会爬到船上的最高处,眺望着码头上的一切。
在城门下,一座搭起的简易高台拜将坛上,大明的内阁大臣们头一次统一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站位悄无声息的说明了一切。
朱允熥站在一张摆放着虎符和宝刀的供桌前,在他的身后便是任亨泰和徐允恭,随后才是解缙和高仰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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