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一算,户部大概是要那位行走执掌,工部或许会是张二工这个匠人做尚书。
往后啊,这朝堂之上,我等还是少说些话吧,免得惹着人家不乐意,回头咱们也去瀛洲钓鱼去了。”
这位历任工部侍郎,转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大明官员,本该是志得意满的时候,此刻脸上却带着一丝落寞。
祁著叹息道:“陛下励精图治,要亲手缔造一个盛世,谁也不可能改变他的心意。听说没有,内阁前些日子还在议要停了开中制的事情。”
“内阁要停了开中制?”
蒋毅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和意外。
这岂不是说明,内阁要对九边动手,要将洪武新政扩大到九边边军之中。
祁著点点头:“昨日,两淮那边有人过来找上了我,问现在朝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不是往后还要增加他们的商税。”
蒋毅哼哼道:“两淮乱不起来。现在,我倒是觉得,山西道那边可能要乱了。”
内阁要停开中制,而开中制对接的就是山西道晋商以朝廷给出的盐池,来承担为九边那数十万边军供应粮草的交易。
而现在要停了开中制,这无疑说明,朝廷是在对山西道晋商动手了。
早就被吞进肚子里的那么一大块肥肉,岂能是这么简单的吐出来?
祁著却是摇头道:“我倒是觉得山西道也乱不起来,你我莫要忘了,太孙现在正在北巡,太孙更是有着如陛下亲临的旨意,就算是九边的那几位宗亲藩王,也得受他节制。”
一时间,蒋毅有些说不出来话。
眼下的朝堂让他愈发的看不明白了,人人都知道朝廷在大力推行洪武新政。当初为了这件事情,皇帝更是不惜将那数百名京官给统统赶走。而那些人还没有离开京城,转头就被锦衣卫以各种理由缉拿扣押起来。
正待这时候。
玄武湖岸边的道路上,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
声音很急。
不多时,便有几名已经是跑的满头大汗的官府差役赶到了凉亭外。
“尚书、都御史。”
“朝廷出大事了!”
“南下的废衍圣公一家,尽都在海上遭遇风暴,沉入海底了!”
一人说完,另有一人也紧忙开口道:“河南道那边也有急奏回京,太孙已经查明了河道事故的缘由,附带有奏疏呈奏陛下。”
噌。
凉亭里,祁著和蒋毅二人同时站起身,脸上带着震惊和凝重。
蒋毅抢先开口:“孔家可还有活口?”
差役摇摇头:“从宫里出来的消息,整个船队都沉下去了,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蒋毅身形一晃,眼中带着惊恐,迟钝转头看向身边的祁著。
他嘴唇微动,低声呢喃着:“何至于此?何至于如此心狠手辣?”
祁著在一旁小声道:“南孔当时也被一同押往南边的吧……”
蒋毅眼中带着恐惧,慌张不安的点着头:“都死了!”
祁著看向凉亭外的差役们,猛的一挥手:“都退下。”
差役们赶忙躬身弯腰,小心的退后数步,随后方才敢转身离去。
等到差役们离去之后,祁著这才开口道:“当初北平那个张志远兵围孔府的时候,我们就该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好一个天灾无情啊,好一个意外啊。”
他连连感叹,脸上也生出了些不安。
蒋毅伸手抓住祁著的手臂:“眼下孔家是没了,河南道那边的事端恐怕也被太孙平息了。且看着吧,说不得这几日朝会上,那些人就得将前些日子的场子找回来了。”
祁著脸色如墨,沉声开口:“进城,去内阁。”
蒋毅目光闪动,而后缓声道:“我随你一同去。”
……
内阁。
如今又添了一把交椅。
吏部尚书翟善,终于是在自我怀疑了许久之后,以文渊阁大学士的身份,走进了这座代表着大明官场最高权力之地。
任亨泰依旧是坐在那张代表着首辅大臣的主位上,面前横陈着一张堆满奏章,摆放着文房四宝的长条书案。
解缙、徐允恭、翟善依次坐在书案前两侧交椅上。
余下还空着三张交椅。
那是高仰止、蓝玉和沐英的。
人不在,但内阁之中的地位却不能有失。
此刻,内阁里四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孔家全都沉到海底喂鱼去了。
不论孔家过去因为什么罪名而被废黜流放,这一家在过去千年里所代表的意义,却不是一时间就能够改变的。
哪怕今天,跟着南边那道急奏一同入京的,还有河道事故查明奏报,也无法让内阁中的四位内阁大臣平息心中的焦躁。
“朝廷今岁才定下的衍圣公一系罪状,这个时候断然不可能抹消罪名,更不可能追封厚赐。只是,天下人到时候会怎么说?是否会说朝廷忘恩负义?又或者会说陛下不兴教化?”
任亨泰显得有些疲倦,声音也有些沧桑。
面对着交趾道急奏回京的奏报,这位帝国首辅大臣,深感执掌国家朝政的不易。
翟善作为最新进入内阁的大臣,左右看了看。
不见解缙和徐允恭说话,这才低声开口:“最要紧的是,现在连个尸首也找不到。不如……以朝廷的名义,在交趾道为孔家起一座衣冠冢?”
“以交趾道的名义吧,朝廷不插手这件事情。”
解缙转头看向坐在自己下手位置的翟善。
翟善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上方的任亨泰亦是说道:“就按大绅说的,朝廷缄口不谈,这件事情就以交趾道的名义,在交趾道起一座衣冠冢,也算是朝廷仁至义尽了。陛下的威严,朝廷的体面,不能因为这件事情有失。”
徐允恭一个人坐在另一侧,瞧着三人脸上的凝重,不由笑了笑:“不过是死了些人犯罢了,几位何必如此紧张不安。眼下倒是河南道的事情终于查明,太孙殿下也回呈京师了。接下来,朝廷是不是该着手山西道的事情了?”
任亨泰三人不由看向面色轻松的徐允恭。
着手山西道的事情,也就意味着内阁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要倚重大都督府,来调动地方兵马,还要顺带处理好九边数十万边军粮草一事。
往后九边粮草供应一事,权力要掌握在何处,这又将成为内阁里面需要争夺一番的问题。
徐允恭似是看出了三位文官内阁大臣的顾虑,低笑一声:“你们信不信,外头等下就要热闹起来了。朝廷不管怎么做,外头对孔家人全都死光了这件事,定然会热议不断。
倒不如这个时候,朝廷开始处理山西道的事情,也好让外头那些人少些精力去讨论一帮死人的事情。
等开中制停下了,九边数十万将士的肚子,本公可就要拜托户部了。”
徐允恭不在意九边数十万将士所需粮草的供应权,是被掌握在哪里。
他甚至更希望,这桩事情不要落在大都督府头上。
做的多了,错的可能也就多。
给户部,也是情理之中的。若到时候边军将士饿着肚子,大都督府只要出面为将士们撑腰,在朝堂上找回面子也就是了。
见到徐允恭如此说,任亨泰三人不由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很显然,这位魏国公是打着朝廷再抛出一个事件,来争夺孔家满门葬身海底这桩事情的热度。
良久之后,任亨泰这才拍着书案开口。
“便如此做吧。”
……
第五百四十章 勿谓言之不预
文渊阁里,在某一个时间段开始,便有了两名黄门内侍在角落里旁听。
凡三品以下官员奏章,皆由内阁决议;三品以上内阁票拟,呈奏皇帝批红。
某种有别于原本的票拟批红制度,在洪武二十八年得到了一丝改变。而这个改变里,也包括了每一日都有两名黄门内侍代表皇帝,在内阁旁听所有的决议。
很快。
一名黄门内侍便悄然的,没有惊动到内阁中任何一个人而离去。
少顷之后。
乾清宫中正在日常含孙弄怡的朱元璋,就已经知道了今日内阁里达成的决议。
朱元璋将怀中的朱茯苓交给嬷嬷,挥了挥手示意黄门内侍可以返回内阁,而他则是缓步走到了朱标身后。
朱标这时候正在偏殿书案前批阅内阁转交过来的已经票拟的奏章,以及天下三品以上官员送入京师的奏章。
朱元璋背着手站在朱标的身后,探头看向朱标正在手执朱笔批阅的一份奏章。
是湖广道岳州府呈奏朝廷的奏章,事关湘西一带土司流官推行的内容。
岳州府一半是处于湘西大山之中,从石门县往西便进入到了固有的湘西地界。
相较于广西道、云南道,湖广道的改土归流推行的尚算顺畅。
而岳州府呈奏的奏章里,也只是提议驻扎大庸县的永定卫在洪武二十九年开垦山中田地,作为永定卫五千多名将士的粮草补充。
朱标仔细审阅,沉思片刻,便执笔批红。
着允永定卫开垦田地,须得知晓,不可夺百姓田地。
等朱标批阅完毕。
朱元璋在其身后轻咳一声:“湘西一带民风彪悍,俺记得朝廷在那边有诸多卫所、宣抚司?”
朱标回首,颔首点头:“湘西、贵州都司、四川道东部,因大山连横,历来都是地方土司自治。为防备地方生乱,朝廷在开国之处就徐徐设立宣抚司,驻扎卫所。”
“熥哥儿说,要让这些地方的人走出来,只有让他们都走出来了,才能减少大山里的争斗。”朱元璋低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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