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讫水草原往东,落雁山脉,一轮斜斜的新月从天际升起,斑斑碎碎的清冷银色光辉洒落,给这连绵山岭披上了一件银色披风。
今夜,月色宜人,清风拂过,可窸窸窣窣的树叶摇摆声却让人心中生出几丝忧虑之感,再听着深山密林处传来的阵阵狼嚎,猫头鹰的啼鸣,灰鼠的窜动觅食声,山洞外的扶杖老人在这一片平地来回踱步,眺望山前平原那一顶顶依稀散发火光的毡帐营地。
“阿爸,不早了,你还是回去歇息吧,这有我看着呢!”落雁山丘部落的族长兼大长老之长子,未来的部落族长,拓哥多伸出双手搀扶一下自家父亲劝道。
解可温摆摆手,挥动一下木杖,示意自己还没有老到走不动道的地步。
“失踪的那几名族人还没有找到吗?”解可温没有回头,收回了眺望山前草场的目光,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是,阿爸.....都怪我,是我没有安排好守卫,太大意了,只是以为他们的兵马多在西边平原以及南边,怎么想到,竟然跑到了北边的山岭,企图从那儿攀爬过来......”拓哥多心有余悸,心里直呼好险,那几个族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可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否则,一旦被人从北边山岭丛林突破,那个后果,整个部落必将是一场灾难!
“倪布勒、色布瓦这两个兔崽子......”话刚说到一半,解可温半张的牙口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内心中浓浓的思念、忧愁化作一声长叹。
孩子们,你们在哪儿啊?还好吗?
天际那月亮洒落山岭中斑驳银辉,一双老眼隐隐泛着一丝泪花!
“拓哥多,你几岁了?”人老了的解可温族长今晚特别容易伤感,不仅想念着下落不明的幼小儿子、侄子,还唠叨起了长子的年龄了,仿佛部落面临的危局已经发瓦解,山外那一只虎视眈眈、狰牙利爪的恶狼已经狼狈逃窜。
“二十一......啊,阿爸,你干什么?”
“砰......吁......”
曲拐木杖离地飞起,在老人胸前划过半圈,以棍为枪,横空扫过,带起一阵凌空声,朝着拓哥多面门直扑而来,夹杂着凌厉棍势,随着夜晚的寒风吹过,更增添了些许寒意,肃杀之气!
拓哥多心头不由一凛,大惊失色,顾不得什么了,身体自然而然的做出反应,一个箭步,侧身一移,化拳为掌,抬手就是一掌,力借掌势随棍而下,一挡,双臂反转一拧,瞬间就把这看似凌厉实则无力的木杖“砰”的一下挡住了。
进攻一方的解可温虽说身子骨还算硬朗,可一则本身自己就是要测试一番长子的勇猛、机敏,二则拓哥多这一掌是自然反应,十分突兀没有几分留力,自然也是没能够控制住。掌劲随棍冲击过来,解可温鼻窍中闷哼一声,身子不由得倒退两步。
“阿爸,阿爸,对不起......”拓哥多此时完全反应过来了,心中悔恨不已,为什么自己那一掌那么用力,急急地走上前去搀扶住阿爸,借助洒落的月光看看阿爸是否有什么损伤。
“好小子,拳头更结实了!怪不得倪布勒、色布瓦总说拓哥多哥哥是族中第一勇士,单手就可以扛起一颗大圆木,阿爸也好久都没和你比试过了,有多久了?”解可温急喘几口气,揉揉胸口,稳定了身子,欣慰的看着自己的长子。
“五年多了,那一年阿爸说拓哥多已经是一名大人了,把挂在墙上的那一柄钩镰刀给我,让我帮助族人捕获猎物、耕作山田、开凿洞穴,更要在族人危难之时,用手中的钩镰刀保护族人。拓哥多一直践行着向山神、阿爸许下的诺言,用生命去保护族人!”拓哥多目光流出着回忆之色,一幕幕往事如同发生在昨天一般。
“我相信你,我的拓哥多,我最优秀的儿子,族人交口称赞的勇士,部族就交给你了!我决定要去山下看看,看看那个部落为什么要围困落雁山脉,和那个部落的首领见上一面,看看那数千骑兵究竟要对我们干什么!伟大的山神见证,今日起,我儿,拓哥多就是翰埒部族新一任的族长了!”
落雁山岭,解可温的翰埒部已经在此居住了几百年了,一代又一代的山地族人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在附近百里山岭的山沟、平地开辟出了一块块独特的山田,开凿出一条条山间水道,从山顶引灌山泉之水用以种田,同时还畜养山羊、野猪等一系列牲畜,再加上山脚草原附近放牧牛羊马匹。族人们不用像腾格里草原上的大多数部落一样,迎着烈日,冒着风雪,逐水草而居,四季转场迁徙,更要时时刻刻害怕黑灾、白灾的来临,甚至是那呼啸草原、神出鬼没的一队队烧杀劫掠的可恶马贼,以及部落之间的征伐吞并。相对于普通的草原部落,翰埒部无疑是幸福的,过着一种草原式的自给自足生活!
身为翰埒部当代族长兼大长老,解可温不仅是翰埒部数千族人世俗的首领,更是引导他们祭拜山神的精神领袖。到了部族生死存亡之际,他这个族长必须要走出一步,至于走出这一步之后,个人生死就已经不重要了!
生,则意味着探明了山外那个部落的真实动向,为数千族人找到了一条部落继续繁衍的道路;死,也会用解可温一人之命激起翰埒部数千族人的反抗御敌的决心,拼死一搏,或能够死中求活,哪怕不能,翰埒部族人也绝对不会束手就擒,做那只乖乖等待死亡的山羊。
解可温要做那一道脊梁,如同落雁山脉一般,风吹不倒,雪落不垮的翰埒部脊梁,为翰埒部数千族人流尽自己的最后一点血!
土讫水平原!
大帐内,赫离端坐在一张细软毛垫子,手中拿着妥儿川部落主帐那边快马加鞭传过来的羊皮信件,上面的都是例行公事阐述,因此他也只是粗粗的看了几眼,心中有了个大概,便撂在一边了。
部族大营那边有断事官锡达大叔在,赫离对他的政务能力十分放心,若是有战事或者突发状况,传讯飞骑也会使用令旗急传,而不是这种普通的书信。
“多奇大叔,采矿事项进行得如何了?”赫离放下手中的羊皮纸,抬头对着刚刚进账的锻造官问道。铁矿开采如今是柔黎部落的头等大事,准备了几个月,动用了数百匠人和上千帐下户奴隶,连赫离首领都亲自率军抵达土讫水平原,为的就是这个宝贝能够顺顺利利地开采,一旦掘土采石,搭建采矿框架完毕,源源不断的钢铁就会从这里拉出,锻造成无数锋利弯刀、箭矢、铠甲,让整个柔黎部落的军事力量再提升一个等级!
一提到铁矿,多奇锻造官嘴上就咧开,尽是掩不住的笑意,兴奋道:“五天,最多只要五天,就可以提炼出来第一批!不过数量不多,大约是两百斤生铁!可是,那些有经验的匠人判断,现在开采出来的大部分都是优质矿石,虽说比不上星沙铁这种绝世好铁,可比之普通生铁好上一些,再加上我们锻造帐的锤打技术,哈哈哈,到时候锻造出来的弯刀......”
经历过去年秋天那一场数万斤生铁进进出出的多奇锻造官似乎已经对几百斤这种细腿细肉看不太上了。要知道在曾经的某段时间内,时间还不会太久远,整个锻造帐生铁的储备规模是下降到两百斤以下,那一段时间匠人们、锻造官们对每一斤铁都要斤斤计较,精打细算,炉火慢慢降温了,可脸上那股子着急的汗珠却能拧出水来,几个锻造官都快把首领、断事官两人的毡帐帘布给掀烂了!
拨得云开见月明,笼罩在锻造帐的愁云惨雾一去不复返了!
多奇锻造官刚离开首领大帐,不一会儿,谷卑希、忙迭可两人兴冲冲进账将审讯结果兴高采烈的汇报给首领,说到最后谷卑希还忍不住补了一句:“那个叫做色布瓦说,不要再折磨他了,如果我们是草原勇士的话,看在长生天的份上,给他个痛快!”想到了察乌卡那些拷问手段,侍卫长可谓是连连摇头,那胖子,谁落到他手里,那就自认倒霉咯!
一听到这,赫离也忍不住的抬抬头,疑惑道:“察乌卡真有那本事,将他折磨得连长生天都搬出来了,他们不是信奉山神的吗?”
谷卑希、忙迭可对视一眼,想到那胖子的手段,浑身一颤抖,随即又想到色布瓦那悲惨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山丘部落,翰埒部,人口五千余人,近两千可战之士!
倪布勒、色布瓦!首领之子、首领侄子!看来,无意间从熊口之下救下了两条大鱼啊!救?对赫离来说或许是吧,可是对倪布勒、色布瓦两人来说却是刚出熊口,又进狼窝的感觉,还是一大群一大群的恶毒人狼,折磨人的手段让人欲仙欲死的!
至于倪布勒、色布瓦两人的身份,可不是两人受不住折磨说出来的!赫离私下里给胖子支了一个招,让骑兵押着色布瓦、倪布勒两人,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好走过关押忙迭可带回来的那一队山丘族人的帐篷外,让那伙俘虏“恰巧”看到这一幕,之前就悄悄安排人在帐篷外偷听帐内的动静!
知己知彼,赫离如今对那个山丘部落了解的差不多了,手指有节奏地在案几上敲打着,头脑里不知道琢磨着什么鬼主意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