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早知道简氏酒楼以辣菜出名,当即道,“你这里面哪个最辣,便上哪道。今儿个说好了,谁先哭出来,便是谁付账。”
这是纨绔们小聚会时不成文的戏弄约定,钱花不了多少,挣个面子先后罢了。简清一听就知道张婉这不知道是打着坏主意要捉弄谁,想了想,道,“这会子鱼肉还欠些肥腴,猪肉倒是嫩些,我做水煮肉片可好?”
简清按人数写了菜单递给张婉看,得了一记看负心人的白眼,张婉嗔道,“好哇,你何时去习了字,瞒得我好苦!”
我以为你是和我一样的学渣,谁想到你却偷偷学习做了学霸。张婉不说,简清也从她眼神里读出来了这般抱怨,镇定自若道,“你也当好好念些书了。”
“呿,快走快走!”说的是恼意,赶了简清出门,张婉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行人里只有张婉先前来过酒楼,由她拿了主意,交给简清去做。
如今后厨大多配菜都是由李二娘完成,阿菇的刀工还得多练些时候,在外面招徕客人的活计便落在她和朴六身上多些,简清叮嘱她二人记得来小窗记下菜名,查看过晾在后院簸箩里的花瓣,确认再过一会便能取来腌渍,便又回了后厨做起雅间小宴的菜色。
四凉二热,凉菜早早调完和焖好的米饭一同送上去,热菜一道青椒酿肉蒸进锅里后,水煮肉片里的配菜也提前备好放在一旁。
见简清抬手要备底料,李二娘十分懂规矩地提前避了出去,迎面撞上一位高瘦的俊美青年。
“王——”李二娘猝然睁大了眼,一声喊哆哆嗦嗦卡在喉咙里,双腿发颤,不知道该不该跪下行礼。这人她在开业宴上见过,不是华阳王又是何人!
楚斐摆了摆手,奔霄越影两人心领神会,迅速将李二娘捂住嘴巴架走,不至于让她吵着王爷。
后厨门扇半掩,缝隙里能看到正站在砧板前忙碌的厨娘,一旁蒸锅的水雾模糊了她的身形,衬得少女神色更为冷漠出尘。
她不曾发现有人站在门前,他也并不想提醒。
调料下锅爆香,熟悉的焦辣油香飘散,抖锅炒菜的动作被简清做起来轻松写意,自带一点特殊的韵味,一双平日清凌通透的眼眸专注发亮,原本只是秀美的容色被眸光一映,显出十二分的动人来。
楚斐也曾看过旁人做菜,却没有简清这般令人忍不住便停下脚步的惑人力量。她的神色就好像笃定了她手中产生的会是稀世珍品,引人不自觉便对菜品产生了期待,先前在比试擂台上楚斐只看到了她故作柔弱坚强的沉稳,此时却似乎窥到了一点这位大厨的自负。
有自负更好,他并不喜欢用没有缺点的人,也不喜欢过分谦虚不信任自己手艺的人。
简清烫熟肉片,再在蒜蓉和刀口辣椒上泼上热油,浓郁的蒜香椒香升腾而起,她深吸一口气,却听见门外同时响起了一声吸气声。
抬眼看去,简清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将瓷盆边缘溅到的油星擦去,端到小窗前叫来阿菇送菜,这才回身应对神出鬼没的华阳王。
楚斐眼看着一盆香味扑鼻的肉片从自己眼前被端走,脸色一沉,不等简清开口,先行发难道,“这道菜,怎么不见你做了送来?”
简清低头施礼,“民女拜见华阳王殿下,这道菜名唤水煮肉片,要热着才好吃,因此不曾放入食盒。”
在楚斐眼里,她的礼数依然是相当不标准。简清见他沉默,便自己起了话头,问道,“王爷今日想吃什么,我现在便做。”
堵在喉咙里的一股郁气不知为何便散开了,楚斐喉结滚动一下,淡淡道,“我来结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王爷是莫挨老子,抽完人来找媳妇求安慰的王爷。
杜小姐是女配,单恋单箭头并且被拒绝的辣一种!最后她的回忆也是有深层内幕的!呜呜我感觉侄女这一出回忆之后王爷又要被嫌弃了,求小可爱们跟我念,杜小姐只是单恋!!王爷洁身自好干净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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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发晚了,快入职了上司打电话严重耽误码字进度呜呜实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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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豆瓣酱
听了来意,简清有些讶然,昨日送去的食盒里虽然放了催款纸条,但华阳王能来得这般快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简清自小窗窗台上翻出三天来送菜的单子呈上去,“王爷请看。不知是今日用膳后一并结账,还是先结算一番?”
草纸上的字迹依然独具风骨,只是比先前纸条上的字更多了一分飘逸不羁,楚斐看了一眼,便收入怀中,颔首道,“午食再做一道水煮肉片。”
简清一顿,华阳王这个动作让她想起前世有收集购物小票癖好的有钱人,不免多看了他一眼,问道,“主食王爷想吃冷淘还是稻米?”
楚斐站在门前,扫了一圈后厨,下巴扬了扬,“那份冷淘便可。”
简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后厨一角木桌上,纱笼之下是先前李二娘备下的中午饭食。酒楼向来吃饭时间与旁人三餐隔开,其他人大多已经轮换吃完了午食,只剩简清方才忙着做菜,还没吃饭。
一份冷淘做得偏多,匀出来给华阳王一些倒是没什么。简清道,“冷淘和水煮肉片稍后送来,火锅子雅间还空着,我引王爷入座可好?”
说着,简清擦了手,准备领华阳王进雅间,刚一动作,腹中忽然嗡鸣一声。
“咕噜噜——”
说不尴尬是假的,简清假装没听见肚子叫,镇定地走到门前,伸手相引,“殿下,请吧。”
“不必了。”楚斐迎着简清走过来,二人擦肩而过,简清回头,见他在后厨小桌前坐定,即便在油污烟火味道浓郁的后厨,他依然神色淡然,好似处于锦绣高阁。
楚斐道,“不必麻烦,就在这里用吧。简小掌柜若是饿了,便先填饱肚子。”
后厨小桌旁只放了两张小凳,平日柳二丫的体型坐上去都有些局促,楚斐坐着却没有什么不适。他坐了一张小凳,简清若要吃饭,就只能站着或选择与他同桌,但谁让这位食客有权有钱得罪不起,简清只能道一声谢,将冷淘调上料汁拌匀,再分小半碗出来。
简清端着小碗站在灶台边准备速战速决,楚斐看看眼前拌好的面条,微微皱眉,敲了一下桌子,“坐。”
此话一出,不仅简清脸色古怪,连守在门外的奔霄和越影脸上都精彩起来。
楚斐看向端着小碗回头的简清,少女小口微张,眼睛中没了平时虚掩的笑意,微微睁大,只剩纯粹的讶然,看起来倒是没了先前的沉稳,只是一个年岁不大、尚且天真的小娘子。
正出神间,奔霄在门边抱拳欠身,“王爷,这、这怕是不合规制。”
楚斐脸色一冷,淡淡瞥过去一眼,奔霄低着头没看见,越影却是背后一凉,连忙扯着奔霄退出去。
简清将主仆沟通看在眼里,左右是华阳王自己要求,也没什么好矫情的,有凳子不坐端碗站着吃,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当即坐了下来,“多谢王爷。”
少女吃得很快,并没有寻常宴会上见到的贵女那般顾忌形象的娇柔做派,动作干净利落,只为了填饱肚子似的唏哩呼噜扒面,却吃得很香,鼻尖还被辣出一层薄汗,白里透粉,引人食欲。
楚斐看了一会儿,自己提筷卷起一根面条,放进口中细细咀嚼。明明是和昨夜那碗鸡丝凉面差不多的味道,却品出一点异样来。
似乎简清不仅是做菜好吃,连看她吃饭,也更下饭些。
楚斐已经不记得自己通过依靠仔细品鉴食物味道这一方式来分散注意吃完一碗饭之前,是怎么吃饭的了,今日的午食是一种新奇体验。
他放下空碗,拿帕子按按唇角,回忆方才味道,只有好吃二字萦绕脑海,若是此时被要求说出些品鉴评语,恐怕他便要沦为那些他瞧不起的口中只有空洞比喻的老餮。
好在简清并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刚备了新一盆水煮肉片的配菜,回身收起碗筷,诚恳道,“后厨油烟颇重,恐怕冲撞了王爷,不若去雅间稍坐片刻。”
楚斐叠帕子的动作一顿,淡淡道,“若油烟冲撞,先前已经冲撞过了。”
士大夫向来奉行“君子远庖厨”,像华阳王这样的老餮能不嫌后厨脏污坐下吃一顿饭食实在难得,见他坚持不动,简清也不再劝,正要热锅炒菜,忽然小窗外传来一声冷嗤,“简清想攀附华阳王,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货色,殿下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这样一个商贾女!”
窗外嘈杂声响不断,一句话里两个主人公在后厨一坐一站,若有旁人在此,便能看到他们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无动于衷。
简清不仅不觉得自己被侮辱,反而有些好笑,看向华阳王问道,“殿下,我可否与她耽搁一刻?”
楚斐神色不动,漠然道,“此人若是你的麻烦,杀了便是。”
简清唤他只是想问问,对这种他的拥趸能不能说几句话借一下王爷的名头,谁知道楚斐张口就是杀人。
过往跟着师父读史时,简清只听说过过去有豪强军阀强迫厨子做饭,不做便杀了的故事,没想到穿越后此时在大梁竟见了个真的。
有麻烦让你做不了饭,好说,杀了便是。简单粗暴,冰冷无情。
楚斐这种人视人命若草芥的态度,分外明确地显现出来。原身记忆里华阳王为简氏酒楼当场斩杀闹事者的行为,简清本以为是那些人做错事情触怒了他,但这次看来,他却完全是为了厨子。
方才言谈时放松下来的神经绷紧,简清不是什么圣母,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清醒得很,自然不会去触这个霉头。她镇定地笑了一声,“哪至于要王爷脏了手呢?”
窗外大堂里依然是一片吵嚷之声,刚刚声音再次响起,嗤笑道,“若王爷真青眼于她,怎么会今早一大早就去了迎仙楼,快马在简氏酒楼门前停都没停?要我说,就是杜家娘子也比简清有可能得多。”
张婉气急道,“你来要是就为了说这个,还是快走吧!”
简清探头出去,冲张婉招了招手,笑道,“听闻有小姐觉得华阳王殿下被我攀附跌了身价,我便来看看,是怎样一个国色天香、家中权贵的佳人,谁知道,呵。”
碧色衣衫的少女容貌有些脸熟,应是原身曾在宴饮上见过,简清一时叫不上她名字,她站在张婉对面,闻言看过来,脸色难看,“你笑什么?”
简清无辜道,“世人皆知华阳王是位老餮,你既知我是商贾女,便应知我家酒楼以菜色闻名,有些交集,何来攀附?我瞧你整日只会说些衣裙香粉插花,若是心悦殿下,恐怕是没什么交集与共同话题。若要搏郎君青眼,小姐还是要多思量些。”
楚斐在简清否决攀附之说时微微挑眉,听到后面,勾了一下唇角,并没有阻止她借自己名头胡说八道。
碧衣少女一直知道简清的混不吝,她只是隐晦说些攀附青眼,却没想到简清竟然大庭广众地说起了心悦爱慕,一时红了脸,硬声道,“高雅之处你懂什么?简直是愚不可及,臭不可闻!”
简清遗憾道,“前些年我于宴饮玩乐,旁的没学会,倒是知晓小娘子这一身横波锦和簪的华胜花枝价值几何,恐怕令尊的一月俸禄银两也不过如此?”
说话间,奔霄在背后得了楚斐示意,进大堂走到碧衣少女身边,冷声道,“胡小姐,谨言慎行,令尊不曾教过你么?”
胡小姐脸色一白,张婉扑哧笑出来,低声道,“马没停,人却在,你怎么晓得王爷不是就喜欢厨子呢?”
奔霄耳聪目明,自然听到了这句话,只假作不知,扬了扬下巴,“请吧。”
简清回头看了华阳王一眼,“殿下等急了吗?”
楚斐垂眼看着桌面,“不曾。”
张婉眼看着方才耀武扬威的胡小姐被灰溜溜遣出去,“哈”地笑了一声,回身来寻简清,“阿简,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简清摆摆手示意她回去,张婉一愣,踮起脚往简清身后厨房内瞟了一眼,虽然什么都没看见,还是意味深长地笑了,“我等你来找我。”
楚斐掸掸衣袖起身,放下两锭银子,“不必做了,晚上奔霄会来寻你。”
简清一怔,“殿下事务繁忙,能来小店已是蓬荜生辉,我送送殿下。”
楚斐目光在少女头顶停留一瞬,察觉出她忽然的疏远客套,抿了抿唇,“晚上送这道菜上山。”
简清想再解释打包带走会口感不好已是来不及了,只能看着华阳王带人离开,叹了口气。
此人喜怒莫测,心思实在难猜,还是落袋为安的银子踏实些。
被人强令不许发出声音的酒楼伙计在三人离开后才松了口气,李二娘战战兢兢过来问道,“东、东家,这是?”
简清道,“无事,总不会出手伤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吧。”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不信,但该做的安抚还是要做。
阿菇端着簸箩过来,提醒道,“东家,花瓣晾干了。”
简清这才想起来还有花酱没有腌渍,取了白糖来一层层与花瓣混合捣碎,微涩的清香在阳光下散发出来,飘飘荡荡隐在菜色香气里飘至前堂。酒楼前堂经历了方才的喧嚣后又安静下来,张婉对雅间里还有些茫然的几人一笑,“阿简要走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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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走运简清不知道,至少胡家送来的所谓赔礼银子数量她挺满意。
睡了一早上回笼觉,简澈才晃晃悠悠下楼,正在后面喝水醒神时,就听见李二娘与阿菇念叨着近中午时来的那位胡小姐。
李二娘忧心忡忡道,“她话虽说得难听,但理的确是这个理,贵人哪里高攀得起?今儿个东家那话说出去,还不知道旁人怎么想呢。”
阿菇细声细气道,“贵人既然不介意东家说了什么,自然没有事的。”
简澈听了一会,跑去前堂寻简清。简清提了一袋银子刚送走胡家马车,就看到小朋友跑过来,捏住她衣襟眼巴巴问道,“阿姐,我们不做胡小姐他们家生意了好不好?她骂你。”
简清失笑,“讨厌的人来送钱花,何必和钱过不去。更何况,她骂我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简澈扁了扁嘴,“那你是真、真又喜欢上华阳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