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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鬓添香 云鬓添香 第105节

游山樾哈哈一笑,不由得重新打量起这个臭名远播的纨绔子弟:“依着世子的心机城府,名声怎会如此不堪?世人都瞎了眼,误将雄鹰看作家雀了……”

就连与他相交多年的曹盛都没看出自己的心思,可是这个刚刚跟他见面的年轻人却一语道破,可见此人眼光的毒辣。

不过,游山樾却并不认,道:“不过你说我更看好裘振,何以见得?”

韩临风又道:“方才老先生不是看了曹公劝阻你支援裘振的信,态度就骤然转冷了吗?毕竟曹公现在身体欠奉,应该已经不在老先生的牌桌上了。不过,上次玩这种赌局的,还是奇货可居的吕不韦,他虽然看似大赢了一把,最后还是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我怕先生您一旦下注赌错,丢的就不是手指,而是项上人头了……”

游山樾富可敌国,这把年岁,山珍海味都已经尝尽,唯一的儿子身染重病,就算家财万贯也枉然。

看来在这种无望的空寂里,游财神已经找到了另一种排遣无聊的豪赌——下注押赌,看谁会是下一代帝王。

能扶持一代新君重整山河,这是多么有趣刺激的玩法?不过就像韩临风所言,这种玩法是以命做赌,很容易玩火自焚。

于是游山樾眯了眯眼,开口道:“你是在威胁我?”

落云这时柔声开口道:“大家既然都是曹先生的故人,自当坦诚相见。若说威胁,世子认识曹先生,而且私教匪浅,先生您知道了,不也握了世子的把柄?我们二人既然坐着先生的船,吃着先生从北海运来的鱼,又畅饮一杯,便是深交的朋友。朋友之间何谈威胁,自然只有商量与善意的提醒了。再说了,您向来赌技高超,又怎么会赌得项上人头不保?世子这位新友不是上赶着,给先生您透牌来了吗?”

落云生得柔美,光是可能外表,毫无攻击力可言。美人柔声说出的话,是缓和气氛的法宝。

老者听了哈哈大笑:”说得好!当真是善解人意!”

他复又问韩临风:“那你说这牌桌上哪张牌会赢呢?”

韩临风稳稳道:“总之不会是裘振。他若是赛马,也不过是强出头的那个,能不能跑完一半,都很难说。可我若让先生撤了赌注,恐怕口说无凭,不如你我再赌一场,若我赢了,便请老先生慎重考虑曹公劝奉你的那封信,不要再资助裘振了。”

游山樾虽然号称戒赌,其实赌性已经深入骨髓,听了这话,他的兴趣完全勾起来了:“赌什么?”

韩临风道:“裘振下一步,便是要攻打经州,撬开通往南地的大门。我赌他将折损大半兵力,退出嘉勇州,一年之内,无力反攻!”

游山樾听了又是哈哈大笑:“你应该清楚,裘振攻下嘉勇州,只用了短短两日的时间。我看这场赌局也太不靠谱了!而且,你既然知道我与裘振已经结下情谊,我若与他通风报信,说出你的盘算,又当如何?”

韩临风却举起酒杯,朗声道:“我并不知先生的人品,却知道先生在赌桌上,从来没有耍诈出过老千。赌品如此,又怎么会为了赢而私自通风报信呢?”

落云在一旁安静喝酒,觉得韩临风的马屁拍得太明显了:一个跟儿子做赌,都耍诈用直钩子的老赌棍,有什么鸟赌品?

不过游山樾很吃这种响屁,很是受用地饮干了他手里的这一杯酒:“说得好!我最恨别人说我赌品差,既然如此,我便跟你赌上一赌,”

韩临风沉声道:“不过若要进行这场赌约,在下还有一事相请,容请游先生暂缓出资,待得二个月后,再给义军银资。”

游山樾想了想,很干脆应道:“好,不过你既然作赌,赌资为何?”

韩临风道:“老先生说呢?”

游山樾指了指他身边的苏落云:“此等美人无暇,又聪敏灵慧,真是人见人爱,你若输了,便将这美人送给我如何?”

游山樾作此提议,倒是并非故意折损韩临风,而是他看到韩临风带着如此貌美女子在身边,该是他的爱妾才是。

如此机灵的美人,陪在身边,就算他已经有心无力,可有朵解语娇花相伴,总能驱散些无聊时光。

韩临风微微调高眉毛,冷冷道:“她乃我结发爱妻,妻儿父母至亲,当恭谨爱敬在心,不能作赌。”

老者再次哑然,因为他看出了那女子似乎视力不佳,似有些残疾,没想到竟然是世子的妻子。

不过韩临风的这番话,再次对了老者胃口。他先是跟世子妃道了一声歉意后,便问:“那世子岂不是没有什么让我心动的赌约了?”

韩临风道:“我若输了,便自断手臂,给老先生喝酒助兴,你看如何?”

这赌,下得当真是大!游山樾的断指都兴奋得微微颤抖了。

“好,既然如此一言为定!这赌期就设在三个月内?”

韩临风微微一笑:“太长了,我赌一个月内,裘振就要从嘉勇州败北而归!”

游山樾再次哈哈大笑:‘痛快,那我们就此做赌,一言为定!不过……韩世子您到时候若赌输了,可别后悔啊……”

说这话时,游山樾看着他的眼,突然爆射出腾腾杀气。

这一刻,叫人终于想起,这个干瘦的老头,曾经也是背负无数人命的亡命之徒。

若是韩临风到时候不认账,富可敌国又心无王法的老者,也有法子叫这个落魄世子付了赌资!

从画舫出来以后,落云拉着他的手走了很远,待上了马车才气鼓鼓道:“亏你说得好听,妻儿父母至亲,当恭谨爱敬在心,不能作赌。那身体发肤还是受之父母,也不能做赌呢!你倒是豪迈,说小了都不行,居然祭出了整根胳膊去!”

方才听韩临风之言,落云差点气死。若不是要给他留些面子,真恨不得将一老一小两个赌棍都推进河里去!

韩临风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得一笑:“我既然敢赌,自然是有八成把握?”

落云紧声问:“那另外两成呢?”

韩临风摸着她的脸,淡淡道:“人都有喝凉水塞牙的时候,也保不住天公捉弄,我落得战败的下场。不过到时候,我一定马革裹尸,与贼人浴血到底。到时候八成是死了,莫说给他一支胳膊,就是锯腿也成,左右你舍出去一块,别败坏了我的赌品……”

落云这次气得扑过去拧他的脸了,嘴里还赶紧“呸呸呸”,然后跟天神土地告罪,说自家相公还小,有些童言无忌,奉请诸神莫怪。

这倒是引得韩临风心里莫名舒坦了些:死丫头,都不给他生孩子,自己的死活又干她何事?

不过那个游山樾当真出乎落云的意料。

如此干系天下百姓的事情,那么老先生作赌消遣,是不是有些太不慎重了?”

听了落云的疑问,韩临风淡淡道:“他已经入了知天命之年,唯一的爱子也要离世,再多的钱银也无法弥补心中的缺憾。这等富可敌国之人,能消遣满足的,也绝非一般的珍珠美人,名车宝马。扶持一个帝王,又是世间几人能做到的?就算这里风险巨大,更显刺激。”

落云听了长长叹息一声。她虽然如今也算手头阔绰。可是跟游山樾那等子经营几十年的江湖钱垛子,还是没法比拟。不过如今韩临风总算是说动了游山樾暂缓支援裘振,就是不知道,这场野猪林的伏击,他要如何进行。

此时,二人的马车正在缓缓入城,今晚城中因为庆祝春社祭祀,有一场烟火表演。

渔阳公主向来爱热闹,入城前就跟落云约好,待看了烟花,再回梁州。

所以韩临风此时正带落云赶往城内天宝酒楼。

岂不知,他们的行踪一直被人紧紧盯着。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嘴里一直讨论的裘振此时也易容混进了惠城。

而他的目的跟韩临风一样,也是为了见财神爷游山樾的。

可惜游山樾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让裘振寻觅不到踪影。

他本以为娶了曹佩儿,就可以自动与曹盛的老友们搭上关系。岂知,真正做起来却并非他想得那么简单。

曹佩儿的情面显然不及她的父亲。而且有些跟曹盛要好之人,也不理解,为何父亲尸骨未寒,曹佩儿就能开心嫁人?

如此做法,岂不是让亡者心寒?所以有些人干脆见都不想见裘振,更不要说为了叛军慷慨解囊了。

好不容易那最大的财神游山樾主动派人来,表示愿意继续资助着他。

所以裘振为了一表谢意,顺便巩固一下与游财神的关系,这才带着曹佩儿秘密来到惠城准备见一见金主。

可没想到,游山樾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愿出钱,却推说身有不适压根不愿见他们夫妇。

裘振倒不是特别想见游先生,只是怕他先前答应自己出资的事情有变,这才赶着来要钱银的。

而曹佩来到惠城后,被这里的繁华迷了眼。又闹着要逛街,裘振陪着她走了走。

没想到,却在茂祥钱庄的门口看到了……那个砍伤了他后背的男人!

他的身边还跟着个女子,只是戴着遮纱帷帽看不到脸。

裘振心内一惊,差点以为自己暴露了行踪,只拉着曹佩儿隐在街角。

待马车驶过时,一阵风催动了马车窗帘,裘振分明看见了马车里的女人……就是他在梁州药铺遇到的那个绝色佳人!

……有那么一刻,裘振的脑子甚至想,莫不是这瞎女人背着世子丈夫私会情郎?

可是下一刻,真是漫天烟花在他的脑仁里炸裂开了。

他怎么从来都没有想到,北镇世子韩临风不就是个混血吗!

难道那个在凤尾村头砍了他一刀的人……居然是那个传说里的草包纨绔?

这种突如其来的认知一旦涌入,以前想不通的种种一股脑翻涌上来,竟让他呆立原处,看着那渐要远去的马车不能动。

曹佩儿不明所以,拉着他的衣袖问怎么了。

裘振这才反应过来,只叫手下赶紧将曹佩儿送回去,而他则带着其余手下一路跟踪,来到了惠城之外的镜湖。

待二人站在临水一侧时,那女子并没有戴帷帽,裘振远远隐在林中看着,笃定了那女子正是北镇世子妃。

而那个男人,身材高大,一身鸦青长装,玉冠宽带,腰杆笔直,看上去英姿飒爽,毫无半点沉迷酒色的颓唐气息。

裘振此时都顾不上看美人,只用眼紧紧盯着那个英俊英武的男人,脑子里一遍遍过着那厮砍自己一刀时的情形。

待二人游湖的时候,他仗着自己易容贴了胡子,干脆披着蓑衣假装成休憩的渔夫,隐在一块石头后,正好听见那路过的男人在跟女子说话。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可他笃定那浑厚富有磁性的声音自己曾经听过。

可又是什么时候?对了!是在他妈的鬼子林里,就是这个声音号令着突袭的兵卒给所有戴铁面具的人补刀……

这一刻,裘振全都想明白了——去他妈的赵归北!自己从头到尾都是着了一个人的道儿!就是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北镇世子韩临风!

第86章

裘振来不及羞恼,他想到韩临风去了茂祥钱庄,不由得心里一紧,不知这混蛋又想做什么。

紧接着那夫妻二人似乎又在湖边结识了一个干瘦的老者,又跟那老者上了画舫,过了好一会才下来。

裘振立刻让属下兵分两路,分别跟踪。

不过那老者也是够神的。他下了船之后,坐了马车径直去了镜湖附近的仙隐山。

那山连同附近的两座相连的山都属于私人领地,除了几面陡峭的山崖,剩下的山路都有人把守。未经山主人允许,不得踏入半步!裘振的属下也靠近不得。

连买三座山?如此惊人的财力,不作他人想!

裘振当下便怀疑那老者就是他遍寻不到的游山樾。

三座山的路四通八达,那个游山樾若是想离开,压根堵不到。

当回去临时租住的小院之后,他细问曹佩儿关于她父亲旧友游山樾的详情。

曹佩儿听了镜湖这个熟悉的名字,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了父亲曾经提过,游山樾喜欢二月春季在镜湖畔钓鱼的事情。

裘振听了猛然抬头,回手就给了这蠢女人一巴掌。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却才想起来,是要耽误我的大事不成!”

曹佩儿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打蒙了,一时间扶着被打歪的脸,都不知作何表情。

她的爹爹曹盛脾气够火爆的了,可是每次气急了,也不过气得拍桌子踹凳子,从来都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许是怜惜她小时候跟娘亲在乡下吃了苦头,爹爹其实很是疼爱她。除了这次的婚事外,其他要求都是尽量满足她的。

有时候就算爹爹骂狠了她,害她哭着睡着,第二天枕头下总能出现一包爹爹塞给她的麦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