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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皇兄何故造反? 第163节

自从大朝会之后,言官的力量有些过于活跃了。

并不是说这种活跃不好,而是当言官身上监察百官的权力,本身失去监察,将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沉吟片刻,朱祁钰缓缓开口。

“总宪言之有理,风闻奏事,并无不妥,因言获罪,亦非明君所为,但今日之事,朕不得不罚!”

所处的位置不同,说话的方式自然不同。

陈镒是臣下,所以他习惯先说理由,再说结论,这样说服力会更强。

但是作为君上,朱祁钰则是习惯,先说结论,再说理由。

所以他一开口,就定下了基调。

他不会更改自己的决定。

眼瞧着底下又有几个御史隐约按捺不住,想要出列。

朱祁钰脸色平静,继续开口。

“御史纠劾本无不妥,但朕要问的是,此次弹劾,尔等俱是出于公心,还是为泄私愤?”

一句话让底下的韦安脸色通红,底下不少御史也低下了头,不再气势汹汹。

朱祁钰坐在上首,略一停顿,目光在底下群臣的目光当中扫视着,声音平静。

“前番,户部提议胡椒苏木折俸,不少御史出言反对,朕姑且认为,尔等是顾虑京中尚有不少低阶官员,需要依靠俸禄过活,故此仗义执言。”

“但是此番建城之事,户部一非拒不拨银搁置营建,二非挪用银两做不当之用,只不过因国库紧张,暂做调配,此事有何处不当?”

“再则,此事先有部议,再有廷议,户部的银两划分拨送,俱呈通政司有据可查。”

“纵然真有不当,尔等也该先明情由,说出何处银两拨付过多,导致新城营建受阻,如今不问情由,强劾户部,要求即刻拨银筑建新城,岂是言官当为之事?”

天子的口气平静,并无一丝一毫的指责之意,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平淡的事实一般。

但是此刻,殿中一干朝臣,尤其是那些御史言官,头上却都忍不住渗出了冷汗。

站在前头的陈镒倒是没那么紧张,但是心里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叫你们作!

真以为天子是好拿捏的不成。

事实上,最近御史们的过分活跃,作为左都御史的他,也早有所觉。

自从王振事件之后,御史们虽然受了责罚,但是也得了鼓舞,渐渐明白了自己手中监察权力的重要性。

国家如今多事之秋,这批御史又大多都是刚刚提拔上来,锐气正盛。

再加上,当今这位天子,虽然手段厉害,但是往往只显露在高层议事当中。

在朝会和大多数的场合当中,是个听言纳谏,和善仁慈的君主。

因此,这些御史对于朝政的参与度,就大大提升了上来。

参与的多了,自然就会渐渐放肆起来,忘了自己的本分。

陈镒不是没想过阻止。

但是都察院和其他的衙门都不一样,科道风宪的另一个标志,就是独立性极强。

十三道御史,虽然只是七品,但是却可以破格参与早朝,而且每一个人都有直奏之权。

他身为都察院的主官,虽然对这些御史有考核之权,但是又不可能真的用这个来威胁他们。

不然的话,就连他自己都会受到弹劾,因此,也只能尽力在朝堂上和天子面前,为他们遮掩。

但是总归,是有护不住的那一天。

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上首,天子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是隐约透出了几分冷意,却让人下意识的不敢抬头。

“朝廷优待科道,是因为尔等纠察百官,干的是得罪人的差事,朕予尔等风闻奏事之权,是为朝廷政务平顺,吏治清明。”

“但是如今,尔等假借风闻奏事之权,攻讦七卿,扰乱朝局,以朝廷优容为护身符,肆无忌惮,滥用权柄以泄私愤,挟朝廷公器,谋一己之私,竟然还敢要朕宽宥?”

这话说的就重了!

底下一帮刚刚跳出来的御史,立刻就跪了下来,深深叩首,不敢抬头。

整个殿中都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发出一言。

但是……

还是那句话,别人可以不说话,但是作为六科十三道的主官,作为左都御史的陈镒,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第196章 一月变三月开心不

陈老大人是真心觉得,六部七卿两辅臣,就自己最难!

户部的确是忙,但是好歹忙的安心。

他才不信,勋戚的那笔银两,是沈翼弄来的。

这老小子要是有这个本事,打瓦剌的时候,就去打秋风了,还会等到现在?

再说,能支使的动一位国公爷四处奔波,拉拢起这么多的勋贵,要是没有天子在背后授意,那这个人也该活到头了。

数来数去,就陈老大人自己,明明啥也没干,却总是因为这帮不着调的御史胡乱说话,飞来横祸。

心里再不情愿,陈镒也不得不背起这口黑锅,跪在地上,道。

“陛下息怒,臣身为科道之首,未能及时体察门下御史滥用权柄,肆意攻讦朝臣,是臣之过,请陛下治罪。”

陈镒心里清楚,面对现在的天子,乖乖认错,是最好的办法。

所幸,这回没有不着调的愣头青再跳出来,给陈老大人添麻烦了。

应该说,自从新君登基之后,天子还是头一次在朝堂上如此斥责大臣。

上一回天子如此气势凌人的时候,还是瓦剌使臣觐见的时候。

眼见自家老大都低头了,底下一帮御史自然是纷纷拜倒在地,齐声道。

“陛下息怒,臣等有过,甘愿受罚。”

朱祁钰回到御座上,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还算识相!

说到底,弹劾户部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这帮御史最近得意忘形,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遵守了。

风闻言事,是不需要详实的证据,但是不等于空穴来风就能弹劾。

就像这次弹劾户部,如果真的要弹劾的话。

那么这些御史至少要先去查过通政司的奏疏,确认户部在银两分配上,确有不当之处。

然后再在朝会上指出来,这样哪怕是说错了,那也是正常的政见不同,而非相互攻讦。

似他们现在的作为,不过是为了报复户部行胡椒苏木折俸的法子,而故意要找茬罢了。

往小了说,他们胡乱提出纠察,户部就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来应对,这是在耽误朝廷正常运转的效率。

往大了说,这是党争的前奏!

所谓党争,最核心的要素,就是重人不重事,化朝廷公器为私用。

直白点说,党争不分对错,只分你我。

凡是得罪了我的人,不管你说的事情是对是错,是对国家有利还是有弊,我就是要反对。

这种将个人情感凌驾于社稷国家之上的争斗,是必须要从源头上掐灭的。

光是训斥自然不行,所以训完了,还得语重心长的规劝。

平复下心绪,朱祁钰放缓语调,再次开口,道。

“风宪科道,本为纠察朝廷风纪,风闻奏事之权,亦是为国所授,卿等身为御史,责任重大,朝廷诸臣若擅用职权,自有风宪纠劾,但若卿等身为谏官,亦将私情用于公事,又有何人可以纠之?”

“朕曾闻,中庸有云,君子慎其独也,无论何时,诸卿皆当谨记,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国家大事,当持心公正,此方为社稷之臣。”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让底下不少年轻的御史,都忍不住抽泣起来,道。

“臣等有罪,请陛下降罪!”

“陛下所言,实为金玉良言,臣等谨记。”

稀稀拉拉不整齐的声音,夹杂着抽泣的声音响起。

见差不多了,朱祁钰才抬了抬手,道。

“今日参与弹劾户部,及为弹劾之人辩护之人,俱罚俸三月,闭门思过半月,左都御史陈镒,御下失当,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这番处罚,倒还不重。

相对而言,天子训斥的时候,透露出来的意思,才更值得人重视。

当然,对于被无缘无故罚俸半年的某左都御史来说,自然还是高兴不起来。

处理完了这桩事情,早朝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待群臣重新站回原位,朱祁钰继续道。

“勋贵所输三十万两白银,俱入国库,用于边境修缮及新城筑建,户部不得擅自挪用。”

“前成国公子朱仪,心怀社稷,于国输银有功,着授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专领护驾将军。”

沈尚书苦兮兮的上前领旨,一脸不高兴。

他才不在乎那帮御史受什么罚呢。

从李贤的奏疏递上去,沈尚书就在盘算着,这三十万两即将到手的白银该往哪花。

马上就该年节了,朝廷有不少庆典祭祀,都不是少花银子的地方。

闹出了今天这档子事,可以想见,有段日子,这帮讨厌的御史是不敢再招惹户部了。

却没曾想,银子到手了,怎么花天子直接就圈定了。

虽然沈尚书很想说,新城修建是长久的活,这么大笔银子放着实在可惜,可以先周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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