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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皇兄何故造反? 第833节

不然的话,未战先怯,别说是再往上走了,吏部的调令会不会收回都不一定。

“陛下放心,整饬军屯乃是朝廷大政,为社稷黎民安定,边境军力强盛,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朝廷混迹了这么多年,表忠心的话,杜宁可算是张口就来。

但是,听了他的这番话,朱祁玉却摇了摇头,道。

“既然如此,杜卿打算怎么做呢?”

这……

杜宁有些窘迫,忠心可以表,但是,要说具体的办法,那必定是要谨慎谨慎再谨慎的。

感受到天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杜宁忽然觉得底下的墩子有些烫屁股。

与此同时,他也更深切的感受到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在其位则当其政。

杜宁在朝多年,和天子单独奏对也有好几次,但是,这次分外不同。

往常的时候,天子对待他的态度,虽然温和,可绝不会带着他入殿之后得到的若有若无的尊重。

然而这种尊重,相伴而来的,却是他更能感受到天子带来的压力。

以前他在天子面前,很少会有这种坐而论道的待遇,但是,他也鲜少见到,天子此刻直截了当的询问时,平澹的语气中透着的沉重威势。

这就是天子和其他的重臣们,日常的奏对场景吗?

杜宁的额头上隐隐渗出一丝汗意,他终于意识到,陈循对他说,他距离真正的重臣,还差的很远,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今的他,官位或许已经够了,但是,无论是胆魄,政治眼光,还是定力,都远远不够。

不过,杜宁也同样明白,这个时候,更不能一言不发,不然的话,在天子心中留下无能的印象,之后再想改变,可就难了。

深吸了一口气,杜宁开口道。

“陛下,臣……”

然而,他甫一开口,却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力陡然一轻。

与此同时,身旁内侍适时奉上一盏温热的茶水,天子温和的声音响起,道。

“杜卿不必着急,喝口茶润润嗓子,朕知此事繁难,杜卿只需说自己的想法便是,对错无妨。”

杜宁心有所感,微微抬头望着天子,却见天子年轻的面容上,带着安抚的笑意,望之而令人平静。

心中叹了口气,杜宁恭敬的站了起来,从内侍手中接过茶水,饮了一口,又还了回去。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坐下,而是就这么微微躬身站着。

但是,也同样没有继续着急开口,而是在心中梳理自己的思路。

上首的天子也没有催他,直到小半盏茶之后,杜宁方拱手开口,道。

“陛下,臣以为,欲令这几个王府配合,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慑之以威,诱之以利,根据各府的情况不同,因地制宜,逐个击破!”

这句话说完,杜宁感受到,审视的目光再度降临,但是,却没有刚刚让人紧张的威势,反而带着一股鼓励之意。

“嗯,不错,仔细说说!”

迎着天子的目光,杜宁的心中带着一丝沮丧的同时,情绪也终于彻底恢复了平常。

沉吟片刻,他不急不缓的开口道。

“诸王皆是天家宗亲,社稷藩屏,受百姓供奉,自当护持江山社稷,此亦是太祖皇帝分封诸王之用意所在。”

“今陛下整饬军屯,是为固国本,定军心,强边军,护百姓,诸王身为天家宗亲,理当为陛下分忧,为社稷尽力,以报陛下亲亲之意,爱重之心,岂可因一己私心,与朝廷对抗,损国家之利,辜负陛下尊亲之情?”

嗯,清流的老招数了。

道德绑架,上价值,核心思想,为了社稷江山,该牺牲牺牲,该吐出来吐出来。

杜宁到底是清流出身,这种占据率先道德制高点的手段,自然是玩的熘熟。

笑着摇了摇头,朱祁玉小小的开了玩笑,道。

“若是人皆如此明理,怕是早已天下大同了!朕和杜卿,又何必在此苦恼呢?”

闻听此言,杜宁倒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道。

“陛下圣明,所谓吾日三省吾身,其原因便是,人皆有私心,能为国家着想,而舍一己私利之人,终归是少数。”

“于诸王而言,并非不知整饬军屯于国有利,但是,国家之利,与王府田产私利相比,他们却仍会选择维护自身私利。”

收敛笑意,朱祁玉开口问道。

“所以呢?”

“你既然知道,为何仍然要说这番道理?”

这话明显带着考校之意,杜宁吸了口气,再度拱手道。

“陛下明鉴,所谓民心所向,仁者无敌,这世间,讲道理的人,终归是多数的。”

“诸王固然不会轻易就范,但是,也并非不明道理,所以,臣才说,要晓之以理,否则,若骤然对诸王动手,未免有不教而诛之嫌,有碍陛下圣明,亦会令宗亲关系有损。”

说着话,杜宁略停了停,似乎有些犹豫,但是,到了最后,他咬了咬牙,还是道。

“这番道理,是对诸王说的,也是对所有侵占军屯的不法之徒说的,更是对所有心向朝廷的宗室,对天下万民所说!”

“臣想着,军屯被侵占,最受苦的,当是边境百姓和官军将士,所以,首要之事,当是让他们明了朝廷之心,感陛下之恩也!”

这话说的还算含蓄,但是,对于杜宁来说,已经算是露骨了。

朱祁玉挑了挑眉,心中不由叹了一声。

果然这些清流啊……

一肚子坏水!

第920章 雄心壮志

应该说,杜宁能够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除了因为他有一个好老师之外,个人的能力,也是必不可缺的一个因素。

这番话换了别人来听,会觉得这是一个穷酸腐儒之论。

但是,如果只能看到这一层,显然就低估了这位杜大人了。

单从这番话当中,朱祁玉其实已经大致猜到,杜宁到了陕西之后,会做什么了。

他一定会先从四个王府当中,挑一个脾气最差,最不好惹的藩王,然后,用最恭谨,最齐全的礼仪前去拜访。

阵仗摆的越大越好,到了王府之后,他会和现在一样,表现的像一个纯粹的腐儒。

用他的这一番大道理,来试图说服这些顽固不化的藩王。

结果嘛,自然是会失败的!

大明朝的这些宗室,除了少数那几个之外,大多数人,几乎都不怎么瞧得起文臣。

尤其是秦王府,晋王府这种老牌王府,从洪武时代走过来,哪怕现任的藩王没见过当时的场景,但是多多少少,会从长辈那里,习得一些这种习气。

杜宁用这种空谈的道理,来去说服他们。

到了最后,只会被当成跳梁小丑!

若是有礼节些的,还会客客气气的送出去,然后转头该干嘛干嘛,要是杜宁小小的耍些手段,比如说一时失态,说了什么冒犯的话,那么,怕是这些藩王,会当场将他赶出去。

但越是如此,其实便越符合杜宁的心意。

所谓先礼后兵,明知要动兵,仍要先以礼待之,目的就是为了给动兵,找一个令人信服的借口。

这场阵仗,闹得越大越好。

最好是人尽皆知,街巷相闻,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小民百姓,都能知道杜巡抚被奚落驱赶的情景最好。

甚至于,说不定连杜巡抚在王府谈话的具体细节,都能被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这才能达到杜宁的目的!

不过……

收敛容色,朱祁玉开口道。

“让百姓官军明了朝廷之心,随后呢?”

不知为何,虽然天子的表情平静,但是,杜宁直觉却感到一阵危险。

这一瞬间,他的后背被冷汗浸透。

忽然,他便想起当初高谷被打发出京时的场景。

心中提起万分小心,杜宁强自保持着镇定,道。

“陛下明鉴,民心可用不可欺,诸王虽有跋扈之人,但是,毕竟久在地方,根深蒂固,且如晋王,沉王,皆有贤名,鲜少欺压百姓。”

“臣初到陕西,为防有宵小之辈蛊惑诸王,扇动民意,自当率先宣明朝廷之意,以防有人裹挟民心,冲衙抗官。”

这番话说完之后,杜宁便停了下来。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中有多么紧张。

短短的片刻,但是杜宁却觉得无比漫长,终于,他的耳边响起了一声轻叹,紧接着,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好一句民心可用不可欺!”

杜宁微微抬头,却见天子脸色慨然,看着他道。

“所谓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可覆舟,杜卿,你身负皇命,出镇地方,便是代朕守护一方黎庶。”

“既是如此,便当事事处处,以百姓为重,且不可将百姓放上秤砣,衡量得失,所谓因国家之利,而无视一方百姓之性命者,奸佞之徒也!”

这应该算是入殿之后,朱祁玉首次这么认真的对杜宁用告戒的口吻开口说话。

而且,如果杜宁没有记错的话,天子鲜少会如此斩钉截铁的下下定论。

由此可见,天子此刻的态度有多么的严肃。

不仅如此,说完之后,天子似乎是觉得解释的不够清楚,又继续道。

“昔者靖远伯王骥,文武双全,上马能战,下马能治,为我大明立国以来,首个以文臣封爵之人,可称社稷功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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