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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皇兄何故造反? 第847节

「科道们如今过分关注天家,风闻奏事,动辄谏诤,以搏直名,无非还是因为陛下仁慈,不忍因言罪人,以致科道猖獗,不肯一心用事。」

「总宪大人说要加强科道的考核,又说宫中之事,若不涉朝局,不违典制,言官不可借此故意触怒君上,臣以为太过含糊,不够清楚,容易被人钻空子。」

「依臣之见,若要解决问题,可以从这几点着手。」

「一则,如总宪大人所说,限制风闻奏事之权,科道奏事,不得只凭只言片语,妄下定论。」

「二则,科道上疏谏言,需言之有物,不可空谈义理,纸上谈兵,以搏名声。」

「三则,六科十三道,当谨守本分,顾朝廷百司,天下各道之事,朝中大事,非下廷议令群臣共议者,不可妄上奏疏。」

「四则,六科给事中及十三道御史,不可擅用谏诤之权,妄议君上,非议天家。」

「若君上有过,天家有失,给事中及十三道御史可禀明上官,由都给事中,佥都御史,副都御史,都御史等官联名同奏,若诸上官皆不愿上奏,科道方可独奏。」

「若独奏,则下廷议,查实为妄议者,独奏之言官不得以风闻奏事为由,躲避责罚,若查实为实谏匡正君上者,则责其上官推诿渎职,予以降黜。」

「此臣浅见也,请陛下斧正。」

第931章 疯狂暗示

和陈镒的大而化之不同,王翺的这几条措施,可谓是个个切中要害。

如果说,前两条还算是温和,那么后面两条,简直就是图穷匕见,直指科道手中的谏诤之权。

这两条措施,一个限制科道议论朝中大政,一个更加直接,相当于要直接收回普通的科道官员手中的谏诤权。

可想而知,这些话一旦流传出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即便是在现在的小范围内,王翺的话音落下之后,也引起了在场几个大臣的低声议论。

沉吟片刻,陈镒开口道。

「首辅大人所言,的确易于落实,但是,我朝一向提倡言路通畅,禁科道议论朝廷大事,岂非阻塞言路?」

「再则,谏诤之权,古已有之,贸然禁科道谏诤君上之举,恐有不妥。」

「按照首辅之论,给事中及御史欲匡正君上,需请都给事中或佥都御史以上官员同奏。」

「此举本意,当是为了减少沽名钓誉之辈小题大做,邀名买直,这本官能够理解,但是,首辅可曾考虑过,这般限制重重,科道官员最好的选择,其实还是隐而不奏。」

「如此一来,岂非和陛下想要改变官场风气的初衷背道而驰?」

别看陈总宪说办法的时候含含糊糊的,但是,提反对意见的时候,可是干净利落。

王翺这几条的核心思想,其实说白了,就是限制科道的部分权力。

尤其是最后一条,对于谏诤之权附加了种种限制,看似设计精巧,但是其实,会有一个巨大的缺陷。

那就是,他所说的所有设计,都是建立在,科道言官有上奏进谏,匡正君上的意愿之上的。

所以说,想要破除王翺的这个设计,其实很简单,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

但是这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毕竟,至少有一点,是他们和天子能够取得共识的,那就是,整顿科道,目的并不是为了捂住言官的嘴,让他们失去谏诤君上的作用,而是想要将这种权力加以限制,防止权力滥用,让言官们在既能匡正君上的同时,更多的精力,能够放在朝廷的事务上。

面对陈镒的质疑,王翺皱了皱眉,道。

「总宪所言,本官不敢苟同。」

「所谓言路通畅,指的是科道官员,能够直达天听,而不被其他官员阻拦,但却并不是可以随意议论朝廷诸事。」

「朝廷广开言路,是为了集思广益,但是,诸官员当中,唯有科道有风闻奏事的传统。」

「二者叠加,便造成了科道官员在面对朝廷大政时,往往不经察查,思虑而妄发议论,甚至于,常有多年在内地巡查的御史言官,从未到过边境,仅凭公文消息,流言议论,便在边境诸事上指指点点,自以为是。」

「更有甚者,听风便是雨,手中毫无证据,仅凭一腔热血,便纠结聚众,行扣阙之事,扰动朝议,动荡朝局,实为大害也!」

「本官并非想要限制言路,只是,朝廷言路宽广,原本便不拘科道,然科道既有风闻奏事之权,若再可随意议论朝廷大政,未免不妥!」

应该说,科道言官,的确不怎么招人喜欢。

虽然,王翺能够开口,肯定是提前在心中有了腹案,但是,这番话说出来,多少还是带点个人情绪。

要知道,当初王翺身为提督大臣,巡查广宁时,忽遇瓦剌进犯,他带兵仗剑守城,亲临城墙上督军,当场将劝他弃城退走的官校拿下,可谓风骨凛然。

但是,此事传回京师之后,却遭到了言官弹劾,说他擅自指挥,有违法度,不肯撤退,视城中百姓性命不顾。

到了最后,反而被

罚了半年的俸禄。

后来他特意托人调查了当年弹劾他的人,结果发现,竟然是一个素来没有接触过军政的年轻御史,听信了几句议论,所以约好和几个同年御史一同参劾,才闹出了这桩事。

得知这个情况之后,王翺耿耿于怀了许久,此刻说出来,自然难免多了几分怨气。

所以,说着说着,王翺心中不忿,不免又暗戳戳的点了点当初御史们险些扣阙的「丰功伟绩」。

当然,王首辅这绝对不是小心眼。

而是因为,这帮科道官员们,实在是太过鲁莽,随随便便就能够挑出他们一大筐的刺儿。

眼瞧着陈镒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王翺略停了停,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道。

「至于总宪刚刚担心的,科道官员担心限制重重,怕受责罚,隐而不奏的情况……」

王首辅看了一眼旁边的王文,道。

「相信这一点,天官大人应该有话说吧!」

「这是渎职!」

虽然说,平素内阁和吏部多有摩擦,但是,有些时候,两位王老大人,默契还是够的。

接收到王翺递过来的信号,王文当下便做出了反应,口气斩钉截铁。

「科道言官,既掌纠内外百司官邪之权,自当尽职,首辅大人刚刚所言,并非禁止言官上奏进谏,只是想让言官进谏之前,多加思索,避免被舆论裹挟利用。」

「若诸科道官员因此而不敢谏诤,那自是渎职之过,当受责罚!」

看着眼前这两个姓王的一唱一和,陈总宪不由感到一阵无语。

他们还好意思说,自己刚刚是泛泛而谈,纸上谈兵,结果一转眼,他们可不就变成了一模一样的说辞?

什么叫渎职之过,当受责罚?

这玩意怎么判断,谁来界定?

难不成,等出了事以后,再追究责任,把所有言官统统罚一遍?

轻哼一声,陈镒口气中忍不住带起一丝嘲弄,道。

「如此说来,君上若有过,御史不敢奏,吏部倒是敢奏了,那本官就等着看,哪一天天官大人直刺陛下之过,令群臣折服后,我等科道官员,自当惭愧辞官,由天官大人代行监察之权。」

这话说的就冒火星子了。

眼瞧着马上就要吵起来了,一旁的陈循连忙出来打圆场,道。

「总宪大人莫要动气,天官大人一向是这样的性子。」

紧跟着,俞士悦也开了口,道。

「天官大人方才所说的,也的确有些不妥,科道知君上有过而不肯谏,固然是渎职,但是,便如太上皇北征之事,事前无人敢言,事后纵知有错,可毕竟晚矣,追究责任是要的,可若是能够在北征之前谏止,对国家社稷之用,远远比事后以渎职之罪,责罚几个御史,要有用的多。」

相对于陈循,俞士悦虽然同样是在缓和气氛,但是,他的态度就鲜明的多,说话也有理有据。

归根到底,还是那句话,责罚不是目的,要的是解决问题。

朱祁钰听了半天,不由感到有些头疼。

所以说,朝廷上的事,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吵来吵去,吵到最后,会发现又绕回了原点。

但是,要说毫无所获,似乎也并不纯粹是如此。

科道言官的重要性,朱祁钰当然是清楚的。

应该说,陈镒提出的顾虑,也并非没有理由,一方面,要控制言官的权力,另一方面,又要让他们敢于言事,这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之处。

沉吟片刻,朱祁钰开口道。

「诸卿所言,皆有道理,言路通畅,朝廷方能清明,科道言

官,是朝廷风气之本,所以,自当选不畏权贵,敢于言事之人,朝廷典制,也当在此优待,不过,天官和首辅说的也没错,言官议政和风闻奏事结合,加之有宵小之辈作祟,也的确会扰动朝议,影响舆论,动荡朝局。」

「所以,在朕看来,首辅所言,大体可用,那么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令言官敢于言事,愿意言事。」

好吧,论一碗水端平,还得是陛下您啊!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两边都夸了。

不过,滤掉前边的那些没用的,最后的两句话,还是值得重视的。

说到底,王翺的策略,还是得到了天子的认可的,所谓大体可用,其实也就是基本采纳了。

但是,如此一来,难度就更高了。

一方面不准言官随意议论大政,又对其在天家之事上的议论加了重重限制,另一方面,又要言官积极用事。

这……

老大人们捻着胡须,陷入了沉思当中,一时也没有什么良策。

见此状况,朱祁钰也不着急,命人给他们换了新的茶水,然后想了想,开口道。

「说来,近段日子以来,都察院协助兵部清丈田亩,整饬军屯,倒是颇有成效,有此可见,御史们只要肯用心做事,对朝局还是大有裨益的。」

「最近,金尚书和于少保,都呈递了奏本上来,夸赞御史们办事得力,不畏地方豪强宗室,颇有风骨,还说,若没有他们丈量田亩的数据,整饬军屯的进度,不可能这么快。」

「话说回来,金尚书这次在边境,可着实是查出了一大批侵占军屯的蛀虫,上次金尚书给朕的奏本中还说,若是顺利的话,最多再有两个月,边境诸事便可结束,随后便能启程回京。」

「今日沈卿不在,他若是在此的话,见到金尚书的奏本,必定高兴的很。」

这番话的口气轻松,颇有几分活跃气氛的意图在,想起沈翼平时那个财迷样,老大人们忍不住会心一笑。

的确,整饬军屯的大政,推行到现在也快一年了,收获颇丰,应该说,这件事情真的办好了,那么,户部的压力会大大减轻。

毕竟,近几年以来,边军的军费越来越高,沈尚书接手户部之后,为此可叫了不是一回苦了。

天子难得开口夸赞御史,底下的大臣们自然不能毫无表示。

作为科道的大头目,陈镒上前拱了拱手,客气的推辞了两句,但是显然也没有真的推辞的意思,其他的大臣也不戳破他,应着景夸奖了几句,这么一番来回,殿中的气氛倒真的轻松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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