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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皇兄何故造反? 第976节

终明一朝,这个问题始终都没能解决掉,太祖皇帝所设的分藩天下之制,本是为了维系江山社稷,邦宁永固,但是到了最后,却反而成为了拖垮大明的重要原因。

应该说,大明并非没有见识卓绝,能够看到问题之人,也并非没有改革的勇气,但是,诸多尝试,到了最后,证明都是失败的。

乃至于这一次的宗藩改革,虽然是朱祁钰在一手主导,但是,他很清楚的一点是,以现在提出来的所有办法,事实上都不能真正的解决宗藩的问题。锠

这一点,从根子上就被定死了。

宗藩势大,便会威胁朝廷,所以必须要打压,但是,在宗法制度之下,宗藩只可打压,却不可取消。

所以,就只能变成最后不伦不类的样子,于国无益,却又不能取消,反而要给予特权和优厚的待遇。

如何进行宗藩的改革,朱祁钰有过很多的想法,最终都融进了这次礼部正在筹备的宗藩改革当中。

就像他刚刚所说的,这次改革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开四民之业,逐渐允许宗室自行谋生,一个是加强对宗室的管制。

整个大明朝,事实上的改革方向,也都是这两个,但是,至少在朱祁钰见过的改革当中,都是侧重于第二个,至于前头的宗室出路问题,在宣德以前,朝廷基本没有考虑过,也就是在成化以后,才慢慢出现了这种趋势,但是仍旧只是辅助作用,开的口子很小。

这段时间以来,朱祁钰不断的和胡濙讨论此事,各种章程在逐渐清晰的过程当中,他自己也萌生出一丝和往常截然不同的想法。锠

这些藩王,是否真的就只能是朝廷的拖累,有没有一种办法,能够让他们在不会威胁朝廷的情况下,发挥自己的作用,反过来成为朝廷的助力?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的时候,朱祁钰自己都觉得荒谬。

就像周王等人刚刚所担心的那样,藩王一旦势大,那么,必然会对朝廷造成威胁,这是历史上无数次证明过的答案。

而只要需要做事,就必然会逐渐获得权力,就拿赈灾这件事情来说,藩王参与赈灾,需要地方官的协同,如此一来,就必然会和地方官员打交道,交情深了,难免会私下勾连。

除此之外,就像周王等人说的,一旦藩王直接施粥或者通过其他方式参与赈灾,那么百姓皆感谢藩王,如此声望,岂不会对朝廷形成威胁?

这中间有诸多问题难以解决,几乎是个死局。

但是,或许是见过了太多次失败,越是完备礼部的章程过程中,朱祁钰的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锠

而这种感觉,恰恰在周王等人此次进宫时,达到了顶峰。

要知道,以朱仪的心计智谋,在得到朱祁钰的暗中支持后,在京城当中各方游走,几乎是无往不利。

不管是张輗,朱鉴,还是宫中的孙氏,太上皇,几乎都被他给算计过。

但是,就是这样的朱仪,在伊王这个一向跋扈荒唐,声名狼藉的藩王面前,竟然失利了……

第1040章 藩王之利

应该说,朱仪还是足够谨慎的。族

哪怕他并不知道那屏风后头,坐着周王和鲁王,他所言所行,也只是稍有出格,更重要的是,并没有留下实证,只是口头言语劝说而已。

但这并不是关键之处,因为打从伊王将周王二人叫过来时起,其实他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无论朱仪说什么,做什么,拿出什么样的‘诚意’,他都不会被其说动的。

这并不容易!

要知道,如今的光景,朝廷刚刚结束整饬军屯的大政,狠狠的从藩王身上剜了一刀,虽然说,这本就是藩王侵占军屯在先,但是,如果世人都如此明理,这世上也就没有诸般业障了。

从伊王的立场来看,实际上就是他痛失了一大笔财富,这还不止,整饬军屯结束之后,朝廷又将目光转向了宗务,筹谋着对宗藩进行改制,进一步缩减藩王的特权,这摆明了就是针对。

甚至于,伊王自己想要早日安安稳稳的回封地,这点要求,也被礼部给堵了。

件件桩桩,都是是实实在在损害自身利益之事,所以对于伊王来说,他完全有理由对朝廷心生怨气不满。族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从诸王集体针对于谦的这件事情上来看,他们心中的怨气的确不小。

但是有意思的一点就在于,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藩王,依旧是把朝廷和皇室,区分的清清楚楚。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无论是整饬军屯,还是宗藩改革,背后都有朱祁钰这个皇帝的授意,或至少是默许的存在。

事实上,朱仪之所以去十王府,算计的也是这一点。

不过,这也算是身在朝中时间太久,所以一眼障目,习惯性的用自己的思维来去考虑藩王们的想法。

在朱仪看来,或者说,在许多勋贵大臣,甚至包括朱祁镇自己在内,习惯性的觉得,朝廷和皇帝是一体的,尤其是,在各种大政,都是皇帝点头的情况下,朝廷算计藩王,就等于皇帝在算计藩王。

以此往下推,这二者之间,自然而然的是站在对立面上的,这个时候,朱仪找上门去,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达成合作的可能性很大。族

藩王借太上皇如今在朝中的势力阻止朝廷对宗藩的改革,太上皇则获取了藩王的好感,同时,达成自己某种目的,二者互惠互利,立场一致。

应该说,在大多数的情况下,这种想法都是正确的。

但是,偏偏在伊王身上,就没有起作用,原因何在?

其实就是在那句已经说烂了的,早已经没什么人相信的亲亲之情,血脉之亲。

这句话被说了无数次,但是,在朝堂上的利益倾轧之间,所谓交情,其实不过是利益的交换而已。

可是,藩王到底是不一样的。

朱祁钰当然不会天真到觉得,他和这些几乎没见过面的藩王之间,真的会有什么亲情存在。族

所谓血脉之亲,指的也不是真正的血脉约束,真正让他们之间产生约束的,是自成周以来,日渐完备,根深蒂固的宗法家族制度。

血脉不过是纽带,但是,这条纽带便将他们和朝廷的文武大臣都彻底给区分开来。

有它在,这些藩王在考虑事情的时候,潜移默化的就会带有立场倾向,概括说来,其实就一句话,先有内外,再分是非。

事实上,这也是宗室当中处事,和朝廷诸多政务不同的地方。

在分封制度下,最大的特点就是,在这些藩王眼中,朱祁钰这个皇帝,首先是朱家的子孙,是他们的亲族,然后才是大明的皇帝,社稷之主。

这个顺序非常重要,因为皇帝和宗室之间首先是亲族,所以,在处理诸多涉及事务的时候,秉持的不是律法公正,而是亲亲之情。

说白了,自家人犯错,可以教训,但是,如若铁面无私,下重手惩处,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族

这也是为什么,伊王恶行累累,朝廷对他却只是屡屡申斥,并没有实质性的处罚,可岷王之前醉酒写了一份诽谤仁庙的诗词,却引得岷藩几个郡王都备受牵连的原因。

说白了,岷王诽谤的不止是皇帝,更是朱家的长房嫡长,手执祖宗玉圭,身为宗法正脉的族长。

所以,无论是作为臣子,还是作为亲族,这都是大罪。

在这种顺序下,除非是涉及到谋反一类的重罪,不然的话,皇帝在处理宗务上,要秉持的一条原则,就是家法优先于国法,这也是诸多藩王能够获得超高特权的最核心原因所在。

但是,这条纽带的约束是双向的,既约束着皇帝,也约束着藩王宗室。

寻常时候,这种约束体现为藩王在触犯国法时可以享受的特权,然而,在特殊时候,这种约束却体现在,朱祁钰在承继帝位后,藩王宗亲对于他大家长权威的认可和臣服。

所谓家国一体,便是如此。族

对于朝廷的文武百官来说,以国拟家,他们是将君王视为父亲,但是,对于藩王宗室来说,则是以家拟国,他们将手执玉圭的大家长当做君王侍奉。

正因如此,他们会将朝廷和皇帝区分的清清楚楚,对于朝廷的政令,不符合他们利益的,他们会变着法的阻挠,但是,在牵涉到宗族之事的时候,却又以皇帝马首是瞻。

所以朱仪的那一套,用在其他大臣身上有用,但是在伊王这,却不管用。

因为包括伊王在内的这些藩王,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习惯于先将自己置于何天家一体的立场上,说白了,他们觉得皇帝是自己人,是亲族,别人说的再天花乱坠,那都是外人。

从这个出发点考虑,伊王的第一选择,就是来找朱祁钰问明白情况,而不是听朱仪这种外人的‘挑拨’。

这是出于他长久以来潜移默化被影响的观念,或许伊王自己都说不清楚。

甚至于,他不会想到,自己这下意识的选择,才是真真正正的,让藩王找到了一条新的出路。族

对于朱祁钰来说,他之前一直在思考,藩王对于大明的作用到底是什么,或者说,这些藩王和朝廷的文武大臣比起来,有什么特殊的不可替代之处?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但是现在,朱祁钰觉得自己隐隐能够摸到一点边了。

藩王当中,自然不乏有那么一些野心家,但是,在现如今的藩王体制之下,绝大多数的藩王,对于大明是足够忠心的。

而且,和朝中大臣不同的是,他们忠心的是朱家天下,像是于谦等人,他们当然忠于大明,但是,却未必忠诚于皇家。

崇祯帝自缢的时候,紫禁城中,多的是开门迎候新皇的大臣。

所以,对于这些藩王来说,朱家坐稳了天下,他们才能过得安稳,朝臣护的是天下,藩王护的是朱家。

当然,朱祁钰同时也能清醒的认识到,他自己和朱家并不能等同,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族

单说藩王的问题上,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朱祁钰便觉得,很多的问题,其实都迎刃而解了。

既然朱祁钰和这些藩王的核心利益是一致的,那么在具体的手段上,可变通的余地就大了不少。

这也是前世朱祁钰看过的历代天子,都不曾试过的一条路,但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才是破局的关键。

眼看着周王等人仍旧不相信他,朱祁钰也并无不悦。

因为过往所有的宗藩改革,其核心都是限制藩王,像是现在这样适度放权的,确实是反常,换了他是藩王,也不敢应承。

既然如此,那他就得软硬兼施了。

“朕还是那句话,朝中诸臣众口悠悠,即便朕是皇帝,也总是要顾及几分的。”族

“如若诸王仍旧同往常一般,于国事民事之上毫无建树,那么,就算朕能压得下这次,也压不下以后。”

“长此以往,宗藩改革,势在必行矣!”

这……

周王和鲁王等人面面相觑,眼中皆是一阵惊疑不定。

天子这话几乎算是摆明了说,要么接受礼部已经拟定出来的改革章程,要么,就得参与到赈灾当中,发挥出自己的作用,让朝廷上下看见,藩王并非全无作用。

这个道理,他们当然能懂,可问题就在于……

这差事,真的能接吗?族

皱眉沉吟片刻,周王斟酌着开口,道。

“陛下明鉴,若是为国效力,臣等自然义不容辞,但是,朝中舆情叵测,臣等若安分守己,则朝臣恐攻讦臣等于国无用,若安抚一方,则朝臣恐攻讦臣等邀买人心,居心不轨。”

“臣等并非不愿出力,实则是两相为难,只能两害相权,只替陛下牧守一方,时刻待朝廷召唤,不敢有其他所为。”

这话说出来,周王自己都一身冷汗。

因为已经不能说的再明显了。

他们每个人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自幼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可唯独就是不能做事情,地方民政赈灾,他们不是不愿意参与其中,甚至于,他们非常愿意做些事情。

毕竟,如果有的选,谁又愿意一辈子赋闲在家,毫无作为呢?族

但是,不行!

靖难之役的教训太深了,所以,作为燕藩一脉,对于其他藩王的防备,是渗进骨子里的。

哪怕现在天子说的多么情真意切,可要让他们相信,朝廷对他们撤去了防备,还是太难了。

眼瞧着周王等人再三推拒,朱祁钰叹了口气,神色之间,隐隐透着几分失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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