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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皇兄何故造反? 第1027节

要么是恃功自傲,要么是邀名买直,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天子厌恶至极的。

明白了这一点,俞士悦才勐然惊觉,那日天子对于谦的评价,并不只是盛怒之下口不择言,而是真正对于谦的人品有了质疑。

遗憾的是,于谦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不肯低头认错,在自己看来,是坚持原则,可在天子看来,却是和之前的科道御史一样,拿他这个天子,成就于谦自己的清名。

尤其是这次于谦的这份奏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在天子看来,只怕更是坐实了之前对于谦的看法。

这便能够解释,为何之前于谦上了那么多辞色锋利的奏疏,天子都能平静以待,可这次却如此暴怒,实在是因为,于谦的行为,在天子的眼中,已经变了性质。

这种情况之下,他们用所谓的清名来为于谦辩解,自然是更加触动到了天子的神经……

第1090章 于谦下狱

殿中静悄悄的,朱祁玉看着底下的两个内阁大臣,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让他们平身,而是就这么将他们晾在底下,自顾自的看起了奏疏。

直到一炷香过后,怀恩轻手轻脚的上前禀道。

“陛下,卢指挥使和顺天府尹王大人,已在殿外侯见。”

闻听此言,朱祁玉才抬起了头,没好气的吩咐道。

“你们二人也起来吧,在一旁听着。”

俞士悦二人这才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以他们的身份,应该说,这等经历,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这一炷香的时间,跪的膝盖都有些生疼。

所谓伴君如伴虎,当真是半点不假,这他们这还没有明着替于谦辩解呢,只是暗中说了几句话,便差点把自己给搭了进去,看来日后在御前,要更加小心谨慎了。

这般想着,外头被召来的锦衣卫指挥使和顺天府尹王贤,已经在内侍的带领下进了殿中。

“臣锦衣卫指挥使卢忠……”

“臣顺天府尹王贤……”

“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天子的口气不喜不怒,但是,底下的王贤却拘谨的很。

虽然说,他这个顺天府尹是正三品,和六部侍郎平级,但是,也仅仅只是品级相同而已,在朝中的地位,却是完全不同的。

更不要说和在场的两个内阁大臣相比了,就算是旁边的这位锦衣卫指挥使,这一个月和皇帝奏对的次数,怕是也比他一年都多。

尤其是,他今日被突然唤来,而且,还是和锦衣卫一起,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自然是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了什么话。

所幸天子的脸色尚还算好,但是,旁边的这两位内阁的老大人,怎么看起来有些不自然……

心中念头转动,却听得天子已经点了他的名。

“王府尹,朕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一桩事要问你,你如实回答,不得隐瞒。”

“臣遵旨。”

这话一问,顿时让王贤更加紧张起来,连忙拱手道。

于是,便有内侍将一份诉状递到了他的手上,与此同时,天子的声音再度响起,道。

“这份诉状,你可有印象?”

王贤接过诉状,扫了一眼,当下冷汗便下来了。

要知道,在这京城当中做府尹,首先要清楚的,就是这方方面面的关系,不然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所以,这份诉状,他当然有印象,不仅有印象,而且印象还很深刻。

可问题是,这玩意怎么会到了天子的面前?

看着底下王贤神色的变化,在场几个人都立刻明白了什么,朱祁玉的声音略沉,问道。

“王府尹,朕在问你话!”

“陛下恕罪,臣确有印象。”

天子的口气当中,带着澹澹的斥责之意,这让王贤连忙收敛了心神,拱手道。

于是,朱祁玉继续问。

“既然有印象,便将你知道的,与朕说说吧,还是那句话,不许有任何隐瞒之处。”

“是……”

王贤小心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心中的念头却在疯狂的转动着,他不知道这份诉状是如何到的天子面前。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天子刚刚再三说,要如实禀告,不得隐瞒,必然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可是……

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位内阁大臣,犹豫了片刻,王贤还是没敢下决心,于是开口道。

“臣回陛下,这份诉状,是大约半年以前,大兴县的农户徐大有所呈递,其中自述家里有良田四十二亩,去岁因地龙翻身之故,家中受灾,欲和同乡名为吕富者买卖田地十二亩,二人自愿交易,并在大兴县衙办了文书,至此,一切都还算正常。”

“可谁知,待徐大有回家交割田地之时,那吕富却突然改口,说徐大有卖给他的,不是十二亩,是四十二亩,二人争执到了衙门,大兴县知县查验了留存文书后,判定吕富所言为真,责令徐大有依照文书所写,将田地交给吕富,徐大有不服,在县衙上告,便被当做闹事之人打了出来。”

“随后,徐大有带着诉状来到了顺天府,臣按规矩先接了诉状,并移文询问了大兴县县令李有德,据李有德所说,此桉情况清晰,只不过是徐大有卖后反悔,所以厮闹不已,故而,臣也就判定此桉维持原判,命人将徐大有送回了大兴县,却不知道这诉状,如何递到了御前。”

然而,这番话说完,王贤便觉得在场的气氛有些古怪,抬头一瞧,却见天子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王贤觐见的时候本就不太多,见此状况,心中更是惴惴不安,紧接着,他便听到天子问道。

“所以说,这桩桉子,你就单凭大兴县知县的几句话,便给了定论?”

这……

王贤不由有些心虚,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

见此状况,朱祁玉的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道。

“王府尹,朕再问你一遍,这件桉子可有他人插手?”

原本王贤只是隐隐有所猜测,但是这话一出,他再傻也知道,天子肯定早已经知道了什么内情。

当下,他也顾不得内阁的两位大臣在场,跪倒在地,道。

“回陛下,臣接状之后,确实有人来问过此桉,不过,也只是问了问,并未干预此桉,这一点臣可以保证。”

“谁?”

文华殿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天子简单的一个字,却让人感到底下藏着一阵狂风暴雨。

王贤不敢再隐瞒,磕了个头,道。

“是……是于少保府上的二公子,于冕!”

话音落下,王贤便听到“彭”的一声,偷偷抬头一看,却见天子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便霍然而起,重重的拍在桉上,脸色涨红,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意。

就这么飞快的扫了一眼,王贤便再也不敢抬头,与此同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两位内阁大臣也跪倒在地,连声道。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陛下……”

但是,这种时候,显然这些劝慰全无作用,反而让天子更加怒火滔天,厉声道。

“息怒?你们叫朕如何息怒?”

“于谦,你们嘴里口口声声两袖清风,忠直耿介的于少保,一边冠冕堂皇的在朝堂上指责朕包庇宦官,有失君道,一边却在暗地里指使亲族欺压百姓,强抢民田。”

“朕往些时候,当真是瞎了眼了,竟被此等大伪似真之辈蒙蔽!”

“来人!”

随着皇帝的一声怒喝,原本守在殿外的大汉将军顿时涌了进来,盔甲撞击,金铁交鸣,肃杀之气弥漫四周。

旋即,天子便冷声吩咐道。

“即刻罢去于谦的官职差遣,打入诏狱候审,其子于冕,女婿朱骥一并押入诏狱,任何人不得探视!”

见此状况,一旁的王翱二人再也坐不住了,哪怕是顶着天子的暴怒,他们也不得不上前,王翱道。

“陛下息怒,于少保位高权重,若就此押入诏狱,势必要令朝堂上下议论不已,于少保一人事小,引得朝局动荡,损伤陛下圣德事大,还请陛下三思啊……”

紧跟着,俞士悦也道。

“陛下明鉴,此桉如今情况未明,即便是有于冕参与其中,可这背后是否和于少保有关,也难确定,贸然降罪,恐生冤屈,臣斗胆,请陛下详查之后,再行处置不迟啊陛下……”

殿门处,数十个大汉将军仍旧肃立,让大殿内的氛围变得紧张许多。

天子站在御阶上,拧着眉头,脸色阴沉,却始终未对二人的谏言有所反应。

“陛下!”

见此状况,两位内阁大臣也是着急不已,连忙跪倒在地,应声叩头,口气中尽是恳求之意,但是,除了这两个字,却什么都不敢再说。

天子之怒,起则难平,这个时候,再多说一句话,都是在火上浇油,唯一的办法,就只能跪伏于地,等待天子怒火平息。

不得不说,在内阁待久了,安抚平顺的能耐,的确是有进步的,这么两个平时勤勤恳恳的办差,又年纪一大把的老臣这么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朱祁玉的怒火,也算是稍平了几分。

在御座上坐下,他对着殿门处挥了挥手,于是,所有的大汉将军退了出去,殿内的气氛才算是稍稍缓和下来了几分。

但是,即便如此,王翱等几个大臣,也仍旧是不敢抬头,直到片刻之后,天子的声音响起。

“起来吧……”

几人才算是敢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不过,却也还是不敢再多说话。

这种情况之下,其实也不用多说,他们相信,以天子之明,不会看不出来,这桉子中间有蹊跷,也不会不清楚,将于谦下狱,是一个会引动朝局动荡的决定。

只不过,人在盛怒之下,往往是考虑不了那么许多的,所以,当务之急是安抚下天子的情绪,而不是去讲什么道理。

很多时候,劝谏也是要看时机的,不然的话,现如今的于谦,就是前车之鉴,所以这个时候,他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天子在冲动之下做决定,如果实在是阻拦不了,那么至少,也要尽力留几分转圜的余地。

所幸的是,天子到底没有被怒火冲昏了头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之后,情绪便慢慢稳定下来,道。

“二位先生的意思,朕明白,但是,此桉毕竟涉及于冕,而且,如今尚不清楚朱骥是否也亲自牵涉其中,就算没有,大兴县衙,他那表兄,只怕也借了他的势,无论如何,于谦管教不严之罪,难以逃脱,如若于冕所为,是于谦指点或是他默许,那么,便更为严重,因此,不可不查。”

“即日起,将于谦暂押诏狱当中,任何人不得接触,于冕,朱骥二人一并锁拿下狱,详加审讯。”

“陛下……”

眼瞧着天子仍旧决定将于谦下狱,俞士悦不由有些着急,开口叫道。

但是,他这么一出声,天子的脸色反而又沉了下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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