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想了想,若是只卖酸菜,或许路子还是少了些。
刘婶子道:“你尝过我做的菜,我倒是想做点生意,但年纪也大了实在做不动,也没那个本钱。多腌点咸菜能卖一点是一点。”
听这话,云烟倒有几分熟悉,像是许久以前,自己也思索过这个问题。
她道:“不成的话,婶子去京中酒楼,问问他们后厨要不要呢?若是喜欢婶子做的,日后稳定供给他们呢?”
“总比自己独自吆喝宣传方便些,咱们离京城有些距离,总不能日日将酸菜坛子都带着上京中去罢。”
云烟声音轻柔,说的话倒是解决了刘婶子的顾虑。
“好好,你说的有理,过几日我多做些了,带上些去酒楼后厨尝,大不了便宜些,多少稳定也是好的。”
刘婶子高兴了,将自己新腌出来的一坛给了云烟。
“留着,你这娘子说话我总是爱听,与你家郎君吃,不够再找我便是。”
云烟也没推辞,笑眯眯收下。
刘婶子走的时候还道:“我见你出门不多,过几日我进京的时候你再陪我去罢,咱们结个伴,路上也好说话。”
云烟点头,“成!”
她不喜欢主动结交认识人,但对别人的好意来者不拒,好在刘婶子是个热情的,不介意她话不多。想到过几日要去京城,她翻了翻自己的东西,找了些季长川给她的布匹针线出来。
她觉得自己这方面有些天赋,手工一类的东西上手都快。那日在村口瞧见小孩玩草编的蛐蛐儿,她还动手折了折。
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只比那小孩折腾半天做出来精致可爱许多的蛐蛐已然摆在了手心,她都不知自己竟然会做这些。
在稚童的欢笑声中,她被好几个孩子围绕起来,看着她手指翻飞,蝴蝶、兔子、蚂蚱……只要孩子想要,她略一思索,都能编出来。
回屋后,她将自己大致会的一些东西凭着不深的印象做了出来,意外发现自己竟然会不少东西。
她找村里的老人买来些竹条,自己学着季长川送来的一些书籍中,比照着做出了一盏不算好看的灯笼。
虽然不好看,但她加入了些巧思,用干净的纸糊住提上字,又将字迹处都挖了空。
等到了夜里,烛火悠悠将字迹的影子投射出来,旋转着很是漂亮。
云烟觉得自己应该是有天赋的,说不定在失忆之前,她也很会做手工呢。
知晓季长川的身份后,云烟也没有日日询问他做什么了,知晓他忙,便自己也在思索是否要做些什么。
正好趁着刘婶子去京城,她也去京中商铺里转转,想想赚钱的法子。
打定了注意,云烟不是拖拖拉拉的性子,当即便叫上小菊,让她将自己的东西理了出来。
等季长川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缝制帕子了。
季长川见她认真的模样,看了看天色,忍不住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近日不知为何,睡觉总是多梦,睡不安稳。”
云烟皱了皱眉头,“既如此还不如不睡了,做点事情也不错。”
季长川了然,他知道这件事。
他们未曾同榻而眠,他很少在这里过夜,即使过夜,也发乎情止乎礼,未曾有过逾矩之举。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近日云烟夜里总是睡不好。
她眼下都有了淡淡乌青,眉眼之间也有了愁绪。
“白日莫要多思了,想得太多便容易多梦,”季长川道:“可还记得梦到些什么?”
“……其实想要记住的,但每每醒来出个神便又忘了。”
云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在梦中,总是看不清脸,也听不清声音。想来就算记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我只记得……有些是我很熟悉的东西,像是,宫墙?”
奇怪,她这样的人应当是从未见过宫墙才对,可这个词就这样不经意地从脑海深处冒出来,她好像明白梦到的是何处。
没有去看季长川稍显僵硬的眼神,她垂下头做自己的帕子,道:“哎呀,你别笑我一个外邦人痴人说梦便好,我怎么会见过那些。”
“无妨,我怎会笑你。”
季长川声音仍旧柔和,像是毫不介怀她口中所说。
云烟笑了笑,“我看别家娘子都给郎君缝帕子,你待我这样好,我也该给你缝几条。”
她本意是想小小卖个好,谁知半晌都未曾得到六郎回应,她忍不住抬头,隔着烛光,瞧见六郎神色淡淡,看起来并未因为她的话而开心,心里有些不安,“六郎怎的,不开心?”
“不是,”仿佛听到了声淡淡叹气,季长川看着她的容颜,道:“别家娘子都是心悦自家郎君,缝制这些帕子也是赠给心上人。偏生我家娘子是因为看到他人做,又因为我待你好才缝制于我。”
云烟穿针引线的手渐渐停住,她起初还能笑开,道:“你这样的大家公子,怎就缺我几条帕子。”
见季长川神色不似做伪,云烟才收了笑。
她仔细回味了下季长川的话语,思索再三。
季长川待她好,确实不假,心里像是从未这样熨帖过一般。看见他少有烦恼,只有畅快。
可心里开心,并不代表她……心动。
她可以和季长川就这样一直将日子过下去,可扪心自问,云烟待他好,确实是因为他对她更好。
她喜欢季长川这个人,可爱慕一事……她不懂自己究竟有没有,确实是,未曾感觉到的。
云烟落下眼眸,看向自己的帕子。
旁人绣的,都是交颈鸳鸯,或是些连理枝一类情爱缠绵之物送与郎君。
但她看着那些,总觉得不太合适,一点点挑了花纹图样,将青竹绣了上去。
云烟试探着张口,看了看摇曳的灯烛,将手中的帕子放下,嗫嚅着唇。
“六郎,我有一事,一直未曾问你。”
季长川隔着桌,看向她,好像知道她要问些什么。
云烟沉思一瞬,道:“六郎,你我当初……当真是,两情相悦……”
“罢了。”
话还未说完,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太过不对。
她们已是夫妻,便要携手共度一生的,季长川人这样好,他的一片真心不能被她这样怀疑践踏。
但心中的隐忧仍在叫嚣。六郎亲口说过,他们二人都心悦彼此,彼此钟情,才私定了终身。云烟也觉得自己不是轻浮之人,若单单因为对方有钱,富贵,或者单纯对自己好,她不觉得自己会同对方成亲。
况且,虽然她失忆记不得从前往事,但她心里仍旧感觉,失忆之前,她是很爱她夫君的。
那种动心的感觉不可能做伪,她醒来后第一时间无措着想要找夫君的依赖也是真的。
云烟看着季长川,心里有些平静。
季长川是可以共度一生的良人,可她还没喜欢上他。云烟因为自己的心,又忍不住想要谴责自己。
眼前的男人放于桌上的指尖渐渐蜷起,云烟心中愧疚更甚,道:“六郎,是我不好,我忘了从前之事,心里……总觉得,咱们少了些什么。”
季长川看着她,温润的眼眸并未有责怪的意思,只是瞧着她,未曾吭声。
云烟还想说些什么补救,却见季长川摇了摇头。
“无妨,”季长川轻声道:“人心总是在变化的,你待我如何,我并不在意。但我待你的心,你也能看见。天长地久,日积月累,你总有被我打动的一日。”
云烟有些愣神,不知何时,自己缩在桌下的手竟然也忍不住抬起,靠近他。
“六郎……”
云烟心中有些酸涩,可她这会儿也明白,这不算心动,这是感动。
能够如此,也不错了。世上多少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从未有过夫妻感情。二人之间没有爱情,有恩情也同样可以天长地久。
她点点头:“六郎珍重我,我自也会珍重六郎。”
季长川眼眸微动,想要触碰她放于桌上的指尖。
云烟却收了回去,继续做她的针线。
“六郎,日后就算你没了家里支撑,我也可以赚钱养你的。”
云烟和刘婶子进城那日,看着不少官兵护送着许多道士,和尚什么的进京。
她们跟在队伍身后,看着年龄大小,信仰各不一的术士们进了京,刘婶子忍不住好奇打探道:“这是要做甚?”
京中消息发达,多问些人总能明白。当即边有消息灵通的,道:“陛下诏了天下术士云集京城,想要给先皇后招魂呢。”
“招魂?”云烟重复,“这是什么,也是可行的?”
她没记错的话,先皇后早就去了,她至今还记得那个牌位被陛下珍而又重地抱在怀中,坐在登基的步辇上,未有半分动容。
“先帝不是最恨巫蛊之术么,前朝便是因皇帝大兴巫蛊才国破家亡,难不成我大秦……唉这可说不得。”
“……也不知这招魂能不能成,人都去了几月了,这个时候招魂,也不知陛下如何想的。”
“还能如何想,”有一女子道:“陛下待皇后情深,日思夜想想要见心上人呗。要我说,我心上人若是去了,我也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找他。只不过咱们没皇家气派罢了,我这等,也顶多去永兴寺拜拜。”
“说什么呢!”那女子身旁的男子忍不住道:“咒我么?”
身边人都笑起来,云烟也忍不住笑,道:“若真如此,陛下还当真深情。先皇后有福。”
她和众人打好了关系,趁热打铁问道:“各位可知晓京中哪些酒楼生意好?”
刘婶子夸她机灵,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将几个酒楼都道了出来,排除掉几个生意火爆大型的酒楼,那种只怕不会收这种小户人家自己腌出来的菜,云烟和刘婶子一道,一家家寻。
刘婶子热情,云烟面善,二人说话又好听,敲了几家门,虽未做成生意,但都没有冷脸相待。云烟想了想,道:“咱们这边离西边近,去城西那家卢家酒楼吧,方才听人说,那家楼的汤很是鲜美好喝。”
刘婶子应下,她见云烟虽然看着话不多,文文静静的,做起事来却半点不怯场,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管事的主母。
怎的就住在那种乡下了?还没等她细想,云烟便道:“闻到香味儿了,和我做的汤竟还有些相似。”
刘婶子笑,云烟也就会做汤,旁的不大擅长。但每次做汤,香得隔壁家小孩都忍不住拿着碗上门讨食。
她道:“是,是,你也厉害,咱们先去问问吧。若实在不成,我单卖得了,不同这些酒楼扯。”
云烟点头,进了卢家酒楼大门,看见一小孩蹲在门口玩着小木车,她主动道:“小郎君,你可知掌柜的在何处?”
小孩抬起头,圆乎乎的脸蛋看到她的瞬间皱成一团抱上来,“姨姨——姨姨——”
云烟有些莫名,看这小孩年纪不小了,瞧着有六七岁的样子,怎的听不懂话?
她抬头看,里头生意很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火爆,店小二来来回回,不知道谁是掌柜。
门口玩的小郎君见她没有像从前那样热情地抱着他,心里有些不满,站着叫了她几声,云烟瞧着他道:“小朋友,我们是来找掌柜谈事情的,若是想和姨姨玩,等姨姨们谈完事情再玩好不好?”
她从自己的背篓里随手拿出一个蝴蝶,送给他,“先去玩吧。”
那孩子看着蝴蝶,一蹦便起来,往里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