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做什么。”
燕珝比她高出不少,站在她身前,像是能完全地笼罩住她。
“方才,”云烟捏着手指,嗓音低沉,“方才若有得罪陛下的,请陛下,别生气。”
她软着嗓音,知道皇权不可违逆。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方才冲动恼怒,心中又有不平委屈。各种心绪交杂,很是难受。
沐浴的时候,那样被人摆布着,更让她明确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可她只听到一声轻叹。
“过来。”
云烟看向他。
燕珝已经坐上榻,向她伸出手。
云烟垂首,缓缓挪步,一点点挪过去。
“陛下……”
她眸光盈盈,盛着怯意。
“别用这种眼神看朕,”燕珝嗓音喑哑,顿了顿,才道:“你睡里面。”
云烟被拉着,牵进里侧。燕珝没去看她,揉揉眼角,起身将烛火熄灭。
室内骤然暗了下来。
还没有适应这种黑暗,什么也看不到的时候,身体其他的感官便变得更加敏锐。云烟听到他上榻。
感受着身侧床榻微微下陷。
听到他将锦被,盖在自己身上窸窣的声响。
云烟紧紧闭上双眼,身子忍不住发寒。
可她的手被握住了。
“很冷吗?”
云烟睁开双眼,即使什么也看不见,她也能感受到眼前人真心实意的关切。
她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那源源不断的热意,明知他看不见,仍摇了摇头。
“不冷。”她声音很轻。
轻得像是袅袅清烟,一吹便散,让人不敢惊扰。
他稍微靠近了些。
“那你为什么,一直发抖。”
云烟心中发酸,几乎用气声道:“有些,拘束。不习惯和人睡在一起。”
“骗子。”
燕珝下定论。
明明是害怕。
她什么时候不习惯和人睡一起?当初还抱着枕头被子来找他过,可怜兮兮的眨着眼求收留。便是茯苓,她都和她睡在一起过。
她明明很喜欢。
只是现在不想和她而已。
云烟莫名其妙被一声控诉,感受着手收紧,滚烫的躯体贴了上来。
她浑身僵直,只怕他要做些什么。
他这样热,这样有力,就算做些什么她也无法抗争吧。
可他半晌没动,好像就要这样睡过去一样。
云烟缓缓动了动身子。
“别动,”燕珝蓦地按住她,“睡觉。”
“……”
云烟想抽走她的手,却换来他更紧的拥抱。
“拉着朕,或是被锁链锁着,二选一。”
声音绝对不像是在开玩笑,云烟好像能听出来他的语气。
“……那就,拉着吧。”
她弱弱开口,选了个能接受的。
热的手掌,和冰冷的锁链,她还是能选出来的。
拥抱渐渐加深。
单薄的身躯被他环住,云烟靠在他的怀中,听他有力地心跳一声声传入耳中,莫名的安心,又莫名的熟悉。
真是……莫名。
云烟心头微颤,好像自己心跳也渐渐快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里,两人的心跳逐渐变得步调相同,同样有力。
“别怕朕,”燕珝下颌微微贴近她的发顶,无比眷恋地轻蹭,像在寻求她的怜惜,“别害怕我。”
云烟僵直的身子缓缓放松,她这会儿是真的觉得,他不会伤害她了。
男人的身影又从发顶响起,胸腔震动,“朕不会强迫与你……你那脑袋里也少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没有想。”
云烟脸都要烧起来了,什么啊,她才没想。
得了个准话,她起码放了些心。
上好的银炭在深夜里发出噼啪轻响,云烟听着这声音,还有身边人沉缓,悠长的呼吸声,渐渐忘了害怕。
困倦袭来,她一点点闭上双眼,微微侧过身子。
燕珝眸光微动,顺着她侧身的力,松开手让她能有更充裕的空间翻身,又在她睡定之后,将手渐渐放下,继续收紧。
从背后环绕着,怀抱着。
将自己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
他的阿枝,他的妻子,在无数个日思夜想的日日夜夜,终于回到了他的怀抱。
哪怕她害怕他,哪怕她不记得他,哪怕她心中想着别人。
也没关系。
起码她在他怀中。
那样柔软的身躯,能容纳他一切的烦忧。
燕珝靠在她沐浴后,有着淡淡清香的发顶。
一同坠入更深的梦境。
第56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2)
更深露重,夜色深沉。
秦宫中的第一个夜晚,月上中天,星子稀疏,散落在漆黑的夜空。
燕珝感受着自己怀中温热的身躯,一点点被黑暗掠夺了意识,陷入无尽的梦里。
……
他睁开眼,怀中的触感不在,燕珝一激灵,瞬间便清醒过来。
环视四周,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下意识想要呼唤,却忽然顿住。
这不是现实,这是梦中。
他有许久都没能梦到她了,朝政很忙,不可能完全做到随心所欲地想睡便睡。稍多睡些时辰,不止是孙安,还有哪些烦人的言官便又要开始吵嘴。烦不胜烦。
寻来的道士说,那梦,可能是她的亡魂在他身边,不愿离散。
他挣扎许久,问那些道士,她如此,究竟能否顺利往生。
道士问他,陛下究竟想要娘娘留下,还是往生。
燕珝怔愣良久,最后还是让他们下去了。
此后一月,他未曾召见过任何道士,也刻意没在梦中寻她。只有极少数,他想她想得快要发疯的时候,才拿着他的同心结,祈求同她在梦中,再见一次。
他今日入眠,有她在怀中,早便忘了那同心结。今晨被付彻知在勤政殿叫醒,那同心结应当还落在那里。
不在此处。
没了那同心结,怎么还能梦到……燕珝稍回神,看向梦中的环境。
在东宫,他堪堪分清了环境,那令他魂牵梦萦的倩影已然推开了东宫的大门。
这梦中,也恨寒凉。燕珝闭上双眼,感受着有些凉的气温,还有那不甚好闻的炭火味儿。稍一思索,想起此时他们应该在……顺宁二十一年。
顺宁二十一年,他睁开双眼。
看着少女翩跹的步伐,带着些笑。
阿枝朝他走来,身后神神秘秘地,不知拿了什么东西,面上的笑也有些狡黠。
万分灵动。
燕珝光是看着心情就极好,看着她往这个方向走来,下意识张开手想要接住,却猛地想起自己在梦中。
她不是在对自己笑。
是对曾经的他笑。
心中没来由地有了些憋闷。他约莫明白这是什么时候,也记得当时的他,是怎样的一个臭脾气。
在现在看来,颇有些不识好歹,他这么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