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燕珝如此的情态,她心中有些畏惧的人竟然这般,心中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前日被掳回来,虽说他也为她擦过脸,可其中情感分明不同,云烟明白这些。
那日的他带着凌冽的怒意,像是要将她牢牢掌控在掌中,挣扎不得。今日的他……
云烟感受着他的轻柔,心中默念。
她像是被照顾着,像一个普通的男子正照顾着自己病中的心上人。
可能是病了,便容易有些多思伤感,云烟心中柔软,映着烛光的侧脸带着些柔和的光,看向燕珝。
燕珝眼神从她的脸颊上移开,不大自然地转过身子,克制住自己想要抱紧她的冲动,将榻旁的铜盆端离。
“快寅时了。”
云烟一激灵,寅时?她怎的睡了这么久!
蓦地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方才自己额头上的湿帕子,还有酸软,感受得到不适的身子。
她不是……应该在勤政殿的偏殿,等着燕珝处理完政务么。
来不及细想,大脑混沌着,只见燕珝传了太医进来。一个有些眼熟的白胡子太医为她把脉,随后又低声同燕珝说了什么后,提着药箱离去了。
声音很小,云烟只听见个什么“不能再受刺激了”之类的话。
“我……”云烟方一开口,便觉嗓子干哑得难受,燕珝倒了水递来,将她微微扶起,半靠着他的臂膀给她服下。
温水入喉,嗓子舒服了许多,云烟想要说些什么,却听燕珝道:“嗓子疼便别说话了。”
云烟被他扶起,靠在软软的枕头上,后腰被垫着个软枕,整个人分外放松。
身上舒适了,面容也更显柔和,云烟感受着喉咙没那么难受了,想了想开口道:“今日……”
“你发了热,晕倒在朕的侧殿,”燕珝轻叹,斜坐在她身旁,“你是要吓死朕么。”
云烟抬眸,却见燕珝换了语气。
“……朕是怕你病死在勤政殿,日后批奏折还要被你的冤魂缠着。”
云烟轻笑,摇头。
“我不会缠着陛下的,化作鬼了也不会。”
“那你要去何处?”
燕珝的声音骤然凌冽,稍冷,转瞬便没了方才的轻松。
云烟能清楚感受到身边男人微微紧绷的身子,有些迷茫的同时轻声道:“没有怨气为何要缠着谁。我若死了,要么投胎转世,要么便飞啊飞,能飞到何处是何处,看看这天下究竟有多好看。”
“你对朕,没有怨气么。”
燕珝垂眸,看向她莹白的指尖。
“……我若说有,陛下会砍头吗?”
倏地听到一声轻笑,“有才正常,若什么怨气都没有,你是泥人吗。”
云烟扯扯唇角,真不知该如何同他交流。
她想起自己今日,是在看到那些东西后便头痛不止,昏迷过去的。
“今日……我在陛下的偏殿中,瞧见了很多,”云烟垂眸,缩了缩指尖,“画像。”
她动动手指,像是在活动着自己的大脑,语气轻盈,“……是先皇后吗?”
“画像?”
燕珝声音中仿佛带着疑惑,“何处有画像?”
云烟一愣,“就在陛下的勤政殿,侧殿有一个小隔间……也不算小,挂满了画像,里面的女子长得同我一模一样,我还以为……”
“朕的侧殿确实有隔间,可却不知何处来的画像。”
燕珝看着她,面色有些忧心。
“莫不是烧傻了吧?”
“……怎会如此,”云烟皱起眉头,再次确认道:“我看见了许多呀,中间最大的一副,其中女子穿着……”
她蓦地止住话头。
穿着什么,她忽然没了印象,那人在画中是什么表情?
她只记得那双眼睛,带着些哀婉地看着她,像是另一个她在同她对视,那样深刻的感受,不过一梦便变得浅淡,风过无痕。
云烟怔怔地看着燕珝。
男人面容清朗依旧,瞧不出半点痕迹。
“我可能……是梦魇,还是记错了。”
她已然忘却了许多前尘,此时对自己的记忆力十分不信任,听六郎之前说,她脑中的瘀血一日不散,便容易记不清事。
她不会年纪轻轻,便要像村口的老太太那样,什么都记不清了吧?
一面觉得那样多幅画像真实地好像就在眼前,一面又根本回想不起来其中的细节,仿佛她的亲眼所见真的是梦魇一般。
但见燕珝面色如常:“室内黑暗,你身子弱受了凉,最近又忧思过头,是容易出现些幻觉。”
“幻觉……”
一切都是幻觉么,这倒也说的通。
云烟低眉垂眸,握着掌心。
燕珝神情淡淡,看向她,“现在感觉如何?”
“还行,”她闭上双眼,觉得有些疲惫,“就是很累。”
“喝了药再睡会儿,有什么想不通的,明日再想。”
茯苓将深褐色的药汁送了进来,云烟闻到那苦涩的气息,顿时皱紧了眉头。
燕珝正准备说些什么,便看她抿了抿唇,道:“拿来吧,我自己喝。”
“急什么,烫。”
燕珝按住她的手,将药碗接过。茯苓退了出去,云烟看着她离去,道:“陛下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
她忽得想起此事。
明日不用上朝么,这么晚了,她方一动,燕珝就走到了她的身旁。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这样,总给她一种……他时刻守着她的感觉。
“奏折这么多,朕不批谁批,”燕珝垂下眼睫,轻吹了吹冒着白烟的汤药,“通宵达旦是常有的事,止住你脑袋里的瞎想,不是为了你。”
“……我可什么都没说。”
云烟皱皱鼻子,闻到汤药的气息,稍稍有些抗拒。
“是,你什么都没说,是朕多想。”
汤药被轻轻搅动着,带着药草香气和苦涩气息的味道交织,淡青色的汤匙舀起一勺,男人淡声道:“张口。”
云烟好像个木偶戏上的木偶一般,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口,温热的汤药下肚,整个人又暖和了些。
没有什么味道,看着也不算烫了,云烟主动道:“陛下这样辛苦,我还是自己来吧。”
“别动。”
男人声音依旧冷淡,但带着强势和不悦的语调,眉头蹙起。
“你是病人,乖乖躺着等人伺候不成么。”
他又抬起汤匙,看着云烟将药汁吞下,神情才舒展了些。
云烟不明白:“成是成的,就是……陛下当真要亲自喂我吗,茯苓也可以来的。”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燕珝止住话头,冷着嗓音,“朕怕你不乖,若不好好喝病死了,你这张脸朕就再也看不到了。”
玉指下意识抬起,抚上脸庞。
云烟闷声:“知晓了。”
看他这样柔情,差一点便被迷惑了心智。原来这样悉心照顾着,还是为了她这张脸。
她若死了……云烟忽地打了个寒颤。
听说书先生讲故事的时候,听说过前朝有性情暴虐,做事残暴的皇帝,爱看美人皮,便将美人的皮活剥下来,敷在灯笼上做人皮灯笼……
她当时听得时候就浑身发抖,止不住地反胃,但又因其讲得活灵活现,忍不住继续听着。最后是被出来寻她的六郎硬生生拖回去的,当晚做了一晚上噩梦,第二日还想听,却被六郎好好唠叨了一通。
脑海深处的记忆忽地冒了出来,云烟看燕珝的视线都虚弱了几分,只怕燕珝也如此将她生生活剥了皮,赶紧乖乖喝下。
燕珝看着她立时变得乖顺的模样,眸色幽深。又不知她心中稀奇古怪地想了什么东西,偏偏这会儿乖巧喝药让他无法发作,握紧了汤匙,轻轻喂她。
云烟垂首喝药,错过了他眼眸中的神情,等到一碗药快喝完,燕珝才松了手,不知从何处掏出帕子来为她擦拭着唇角。
修长的指尖在眼前晃动,云烟止不住地想着他这样美的一双手,若真沾着血……唰地一下,云烟回忆起那日婚仪上,燕珝就是这样双手沾着鲜血,抚上她的脸。
脸色忍不住白了白,又强忍着恐惧,稍稍缩了缩脖子。
燕珝看她情状,只能叹气。
她怎的一会儿无法无天胡作非为,敢往他的汤里放那么多盐,害得他喝了一晌午的茶水都没好。一会儿又不知想了什么,看着他的眼神都变得怯怯。
燕珝放下空了的药碗,看她神情,伸出手指捏上她的脸颊。
云烟的脸被三两根手指揪起,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捏了捏又松开,瞪大的双眼紧紧盯着做坏事的某人,眼睁睁看着对方满面嫌弃道:“太瘦了。”
……什么意思?
真要给她活剥了做□□是吧!这会儿都动手量上了?
云烟忧心不已,双手按着自己的脸,连连摇头。
“又如何,”燕珝瞧她,“说都说不得了?就是很瘦,手感不好。”
还要手感!
云烟眸中升起了浓浓的惊恐,瞧着他抽动唇角,溢出一声轻哼。
“陛下你别吓我……”她皱眉道。
“朕何时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