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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国师 大明国师 第389节

“那就行了。”

姜星火看向丁小洪他们,又看了看陈瑄。

“平江伯,调集所有小船,搭载所有能搭载上船的硝石,跟着他们进入太湖藏起来,明日战斗开始,便沉船于各个码头……不需要冻住湖泊,只需要把码头航道冻住,让他们不能顺利乘船逃跑即可!”

“让白莲教看看,滴水成冰!”

第358章 与共

决断已下,便再也没什么其他好说的了。

洪武-永乐时期的明军,正是组织能力巅峰的时期,只要上面的将帅有明确的指令下达,哪怕是夜里,部分士卒依旧被有序地唤了起来,在千户、百户等军官的带领下迅速开始执行命令,并没有造成意外的炸营。

明军层层迭迭的营盘里,面向白莲教叛军方向的,被清空了一部分,而外面的营墙也保持了耸立,只是地基木桩被拔了大半,两头也用无数的粗绳子拴上,确保能直接拉倒或推倒。

从天空中看去,便形成了这样一个图形。

一(营墙)

凹(前营)

中间清理干净的凹陷部分,便是以一个类似于瓮城的结构,来容纳被作为前驱的百姓,百姓到了这里,就处在了相对安全的位置,且无法冲垮其他营盘。

陈瑄自去调度,柳升、朱高煦,还有几个军校生,陪着不睡觉的姜星火在巡营。

亦或者说,临战前最后的准备。

一路沉默无声,张安世忍不住问道。

“姜校长,若是有白莲教叛军混入百姓里呢?这些人穿着百姓的衣服,跳荡登上营垒也是麻烦,我军又该如何应对?”

姜星火看了看这位朱高炽的妹夫,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颇有些心思百转。

姜星火当然知道朱高炽与朱高煦的储君之争,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变法的大环境暂时压了下去,而这种竞争,即便是在不久的未来,朱高煦离开南京北上北直隶,主持北方的变法,也不会消失,反而是会变得更加激烈。

所以,作为大军副将,税卒卫的指挥使,朱高煦不怎么待见张安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可张安世同样是自己的学生,朱高炽也是能影响变法走向的重要人物,姜星火却不能对他们有什么区别对待,非但如此,还应该尽量争取他们对变法的支持,这便是所谓“让朋友变得更多、敌人变得更少”。

之前,姜星火就收到了朱高炽的信笺,倒不是什么别的内容,而是问他是否方便教导年幼的朱瞻基。

姜星火当时并没有直接同意或拒绝,而是以当时变法事务繁忙为由,暂时鸽了下去。

如今江南平乱过后,便是治水、赈灾、建厂,再往后就得回京,发起新一轮的变法了。

而无论如何,教导朱瞻基,也就是张安世的大外甥这件事,都得做个决断。

姜星火本人对于创造了“仁宣之治”的朱高炽、朱瞻基父子,倒是没什么意见,虽然被保守的文官操纵了部分权柄,导致了大明的全面收缩有很大的不良影响,但如果反观当时,大明国内也确实有种种收缩势力的现实需求。

但姜星火从一开始,就对眼下连影子都没有的明堡宗朱祁镇很有意见!

大明的皇位要是还传给这货,很难确信不会再来一次“土木之变”。

而姜星火现在无疑是在某种程度上,拥有着影响储君之争结果的能力的。

他如何对待自己的开山大弟子朱高煦,又如何对待朱高炽、朱瞻基父子,就必须要有所衡量,最起码,心里得有杆秤。

“咦于谦是不是跟朱瞻基同岁?若是要带娃,把这时候的于谦也带上,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的成长?可所谓性格决定命运,于谦本性便是如此,受了科学理念的教导,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会不会有可能成为我的继任者,成为新的驭龙者?还是说,比前世的历史上,结局更加悲惨?”

脑海里一连串的问题,让姜星火的心跳都略微有些快了起来。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张安世等人还等着自己的答案呢。

种种念头一闪而过,姜星火复又看向张安世,说道。

“就按我之前教过你们的排炮跨射。”

见上至柳升,下至朱勇、徐景昌,都有些犹豫的样子,姜星火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他们不是不懂姜星火的安排,而是心里没底。

所谓排炮跨射,便是以火炮的弹幕来隔断白莲教叛军主力和混入百姓的前锋,而新式轻型青铜野战炮足足运来了数十门之多,足以形成排炮跨射,如此一来,这样哪怕白莲教叛军混进了百姓堆里,也是孤立无援的状态,就造成不了什么危害了。

而这种战术,在这个世界,毫不夸张的说,是第一次登上历史舞台!

为什么?

因为在姜星火指导发明的新式轻型青铜野战炮发明、列装出来之前,以前的大炮都是笨重的,固定到城头几乎不可移动的。

即便是有人移动过大炮进行野战,也没人在战斗里组成炮群,进行弹幕隔断。

原因很简单,火炮跨射形成弹幕隔断,需要两个基础前置条件。

一是齐射,二是速射。

以前的大炮首先是炮管造的稀烂,一个炮弹打一百次,一百次能落在不同的、散布范围极大的点上,其次是缺乏相关的炮兵几何学知识,如果炮弹打的东倒西歪组成不了弹幕,就压根谈不上阻断;而速射则是根本做不到,因为洪武时代的火炮普遍是大口径的铁炮或石炮,装填速度堪称惨不忍睹。

所以,从来都没人用过的战术,第一次拿到战场上,谁心里能有底?

“走,先去炮营看看火炮。”

炮营离得并不远,这些火炮都是柳升他们的看家宝贝,自然珍贵得很。

炮营这儿,虽然只有一个千户的兵力,但却明哨暗哨,布置了不少。

“校长好!”

一名穿着牛皮甲的军校生跑了过来迎接。

“打开仓库,临战前查验一下火炮。”

姜星火掏出了自己的腰牌递给了他,走完正规程序后,被储存在临时仓库的数十门火炮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姜星火给兵仗局的技术指标,是参照欧洲三十年战争时期军事变革涌现出的经典轻型青铜野战炮,也就是1628年“克莱恩·德拉克”型轻型加农炮。

事实上,古斯塔夫军事变革里,首先野战炮就是需要考虑轻量化,这是炮兵改革的重要标准之一,如今被姜星火提前二百年搬出来,以大明的技术,完全是可以做到的。

这种火炮是三磅青铜炮,通常被称为军团炮。

该炮原尺寸为长度1225毫米,口径78毫米,炮管/口径比约16,重三百斤到四百斤,含炮车的重量则为六百斤,现在换算成明制的度量衡,造出来产品跟原型区别也不大。

通常会由两匹马牵引,只需两名炮兵操作即可,可以发射两种最常见的弹药(实心弹丸、霰弹),实心弹丸能打八百到一千米,霰弹能打二百米。

之所以这么轻,是由于铜炮延展性好,炮管可以造的比镔铁炮更加的轻薄且坚韧,跟洪武时期以镔铁或石头所铸成的大将军炮动辄数千斤比,明军新列装的青铜野战炮,可谓是做到了全面“减肥”。

这便是说,纯铜当然是很软的,不适合制造火炮,但是添加正确比例的锡(91%的铜和9%的锡)可以产生一种坚韧的合金,也就是俗称的炮铜,即铸炮用的青铜,炮铜比纯铜纯锡都要坚硬,而且熔点略低于纯铜但远高于纯锡,铸造出来的炮,重量也比镔铁炮要轻得多得多,只有数百斤重,完全可以做到用骡马快速野战机动。

不要小瞧这一点,骡马化的快速炮兵部队,放到一战都不落伍,只是炮不同了而已。

除此以外,铜炮优点多多,譬如由于铜元素要比铁元素更稳定,冶炼过程中不容易与其他物质发生化学反应生成杂质,铜炮的纯度往往比铁炮要高,而且炉温也低了好几百度,还不像铁那么脆,炸膛造成的杀伤要小,且耐腐蚀等等等等。

当然了,有利必有弊,青铜炮结构强度高且重量轻,但问题在于,铜是货币金属,也是大明的辅币,所以造价非常昂贵造一门炮,就是在往里烧钱。

——铜钱被融化,去掉杂质,铸成铜炮,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烧钱。

除此以外,青铜炮连续开火后升温很快,这意味着它无法承受长时间的快速射击,一旦超负荷,就有炸膛的风险,而且炮管使用寿命会剧烈缩短。

现在又没有更换炮管的技术,用不了了,那就得报废回炉重造。

成本无疑是青铜炮大规模列装所需面临的一个巨大阻碍。

当然了,这一切会随着占领日本的银矿迎刃而解。

只要按照姜星火在狱中的设想,废除铜钱的辅币地位,将白银进行宝钞货币化,那么自然就有用不完的铜进行铸炮了。

看着这一排排铮亮的火炮,众人的内心,开始逐渐安静了下来,充满了对胜利的信心。

军人对战斗与荣誉的渴望,逐渐升腾上了心头。

正当他们想说些什么时候,姜星火却忽然说道。

“火炮还是要标准化,工匠手工弄的,多少慢了些,也不够标准化。

“师父的意思是?”

面对朱高煦,姜星火也不藏着掖着,他示意几人席地而坐,而后说道。

“未来的路,便是用标准的机器,来替代人工棉花纺织如此,炮管的铸造同样也是如此。”

人没法想象他们不能认知的事物,对于死后的世界如此,对于现世的未来也是如此。

柳升好奇问道:“现在炮管是用大铁椎来钻的,那姜校长觉得,机器要如何铸造火炮的炮管?”

“用镗床,水力镗床。”

姜星火抚摸着身边青铜野战炮的炮管,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给这个时代带来的变革。

“以后咱们造炮,就不用工匠辛苦的手搓了,车、铣、钻、磨、镗、刨、冲,这些步骤,都会有相应的工具机来做。”

姜星火一时感慨:“除此外,采矿、冶金、造船,都可以用上工具机,而且还要一代代地叠代下去,从此以后,咱们就能掌握最先发、最高端的技术,就不用受制于人了。”

说罢,姜星火用手比划了一下,见几人还是不甚理解,倒也不在意,而是转而说道。

“你们不理解是很正常的,就像是很多人,同样也不理解你们。”

此言一出,储存火炮的仓库里顿时连空气都沉默了下来。

“我知道,火炮、火铳这些东西,大明的军界,很多人是不太认同的,那么坚持这种观点的伱们,平日里多少也受到了些蔑视的眼光。”

柳升、徐景昌等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校长显然是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可是我总觉得,火炮和火铳真的能改变战争,我想打这一场仗!”

朱勇说完后,埋下了头:“我父亲不信,我也跟他说不清楚,就有些赌气.姜校长,我明天想证明给我父亲看,我是对的!”

“我也相信你是对的。”

姜星火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坐在他周围的几人。

“你们呢?你们想打这一仗吗?还是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战?”

“俺想打。”

朱高煦给的理由朴实无华:“俺就喜欢把人脑袋砍下来的感觉。”

“属下也想打。”柳升犹豫了剎那,“属下好像天生就是干这个的,在见到姜校长关于组建火器部队的理念以后,心里头就像是长了草一样,再也不愿意去指挥其他部队了.火器对我来说,很有吸引力,我想证明它。”

“你俩呢?”

张安世倒也诚实:“我对火器倒是没太多偏爱,可我想证明给那些勋贵子弟看,我自己有能耐,我不是靠着我姐夫活的。”

唯独徐景昌,一直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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