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在成国公府上,姑娘当中行三,她和大姑娘都是府上的嫡出小姐,大姑娘早一年便已出阁了,府上还有一个二姑娘待字闺中,二姑娘身份便没那么贵重,她是成国公的一个妾室所出,也就是府上的庶出小姐。
成国公的后院还算是清净的,除了明媒正娶的国公夫人杨氏以外,也就只剩下一个姨娘了,那个姨娘还是成国公未娶妻之前,血气方刚时,所需的丫鬟。
那姨娘的名分还是国公夫人进门后,见她老实本分,才往上抬举的她。故而说来,成国公府后院中,也就没什么污秽龌龊之事,这也让嬿婉性情率真耿直。
“也不知怎么,我总觉得自己该是识得你才对,想来这便是眼缘罢。”嬿婉继而说道,眼眸灵动,笑吟吟的看着她。
闻言,阿瑜嘴角一僵,若不是这一世的阴差阳错,她的确会同前世一般,该是早早就与嬿婉相见了,也已是相识了。
不待阿瑜说些什么,嬿婉便离开了这处小院。
可没等嬿婉走多久,小院中又来了另一人。
这人,对她而言,也甚是相熟了,是国公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前世国公夫人赏给她的那碗燕窝,便是由这位嬷嬷端来的。如今,阿瑜见着她,心微微颤动了一下,毕竟她前世死于那碗燕窝,而这嬷嬷也是她前世死之前,见着的最后一个人。
“你便是世子从府外带回来的女子。”周嬷嬷伴在国公夫人身边多年,她的底气也全仰仗着国公夫人,同阿瑜说话之时,中气十足。国公夫人始终放不下心来,先行遣她来见见这外头进来的女子。
看来也不过如此,长得不端庄也就罢了,眉眼间还伴着若有若无的媚态,就怕还不是个家世清白的。周嬷嬷心中暗念道,对着阿瑜更加没有好脸色了。她也不知道世子怎么会为了这女子,忤逆夫人。
阿瑜瞧见周嬷嬷面上的嫌恶之色,便猜想到她心中所想,不过就是瞧不上她罢了。
前世,自己虽是容貌艳丽,可唯唯诺诺当了许久的奴婢,该有的姿态被磨的也见不着多少,八分的艳色,被她掩去的,也只剩下三分,在周嬷嬷那处,胜在老实,最后才能够在主子面前讨着巧。
如今,江南的风月场所,哪里又是那么好待的,在那儿的三个月,眉眼秋波流转,是要被风妈妈压着学的,没有这勾人魂的媚态,怎谈得上是名满江南的瑜娘子。
当下,若是让阿瑜不要再露出这媚态来,她也没有办法了,那眸中的盈盈秋水,秋波微转,便挠着人的心神。
“不知嬷嬷有何事?”阿瑜压着心中的不宁,淡淡的说道。
“既然你进了这国公府,就得讲府上的规矩,不要把在外头的所言所行,带到府上来,府上从来都容不下不讲规矩之人。”
“还有,不管你是用了什么手段,哄的世子把你带回了府上,到了府上,那等上不得台面的言行,最好不要再有了。”周嬷嬷从夫人那处,得知了眼前这女子,是被世子强行带回的府,她本意是不愿的。
可周嬷嬷听后,却没当一回事,只觉得这女子心机颇深,借此为手段,欲擒故纵,来引的世子非她不可,这不,因着她名分之事,世子同夫人都僵持了两回,这回夫人还迫不得已松了一点口。
第55章 言辞恳切
“既然嬷嬷对我有诸多的不满,那烦请你去同世子好好说道一番,最好能使更高明的手段,把我赶出府去,这样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坏了府上的规矩。”
阿瑜心中本就怀着恨意,恨前世的国公夫人视她如草芥,言语之中轻而易举便定了她的生死,也恨周嬷嬷助纣为虐,帮主子做一些伤天害理之事,那碗带毒的燕窝,害她性命,就同如汤沃雪。
她怀着怨恨与不平的情绪,再加上周嬷嬷的非难与鄙夷,自是没有了往日的温顺,浑身带着尖刺,似是要把这场面弄的很是难堪,留得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不过就算阿瑜带着恭维的语气,去同周嬷嬷奉承,想来也改不掉她神情中带着的轻蔑。在周嬷嬷的眼里,她不过就是个可以任意打杀的低贱之人,如今不过因着美色,笼络住了成言。
重来的这一世,阿瑜非但不会含笑去对着前世的雠敌,想着若是能给那周嬷嬷,还有她的主子,高高在上的国公夫人添堵,那她也不算罔来这国公府上。
如今,她受成言所迫,不得已要回到这府上来,既然不是她所愿的,那府上这些对她评头论足的贵人,再对她指手画脚,她也不必再对她们卑躬屈膝,待她搅得一滩浑水后,最好能惹的成言把她赶出府去。
“你……你放肆,我在夫人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你这般没规矩的女子,我还是头一次见,可叫我开了眼。也不知道世子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一个玩意,就你方才那一番狂妄之言,我看你是真不想在府上待下去了。”
周嬷嬷觉得眼前这女子言行举止甚是张狂,不过就是仗着世子的宠爱,若这艳色不在了,看她还能靠什么凭依。因着世子的那赏新的劲头还没过,才能够在她面前耀武扬威,面目着实可憎。
“嬷嬷,你这是头一次,见我这般没规矩的女子,但嬷嬷口中所言的,我倒是听得多了,不愧是伺候同一个主子的奴才,说的话都是那么的相似,也不知道是不是师传于嬷嬷你啊。”
阿瑜听着周嬷嬷对着她的恶言詈骂,觉得好似在哪里听过一样,而后骤然想起知景也是这般诟谇她的,不由得讽喻道。
她听竹香提起过知景,说是犯了事,被成言所惩处了,阿瑜听后,不过一笑置之。对以恶意伤她之人,她是不会动其恻隐之心,以德报怨这怕是圣人才会做的事,她还没有练就圣人的那副好心肠来。
周嬷嬷闻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阿瑜说的是何意思,只是觉得她出言无状,甚是无礼。
不由得愤然道:“你这女子不仅没规矩,还不知羞耻,世子怎么会被你蒙蔽了,就该让世子来见见你这幅嘴脸,胆敢在国公府上,这般嚣张,你打的不是我的脸面,是国公夫人的脸面。”
“待我如实回禀夫人,让夫人定夺,你以为得了世子的欢心,便高枕无忧了吗?夫人若是厌弃你的话,你还能在这府上待的下去吗?”
说出这番话后,周嬷嬷沉下心来,也不管阿瑜方才话中的意思,反正在她听来,不是好话就对了。眼前的这女子着实是不知好歹,不讲规矩还反倒有理了,有人训斥于她,她还恬不知耻的习以为常。
虽是一脸怒容的样子,可她也没忘了夫人的嘱咐,她今日来的这一趟,不单单是来见见这外室,更是要打听清楚,世子这外室的来历,夫人那也只是知道,这外室是世子从江南带回来的。
若是家世清白,便也作罢,可周嬷嬷瞧着眼前这女子,一举一动,都不像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她面上露出蔑视的神情,上下打量着阿瑜,说道:“你是江南人士?家中是做什么的?”
闻言,阿瑜嗤笑了一声,原来这才是周嬷嬷来她这处的真实企图,想来也是,成言把她带回府上,又哪里敢向国公夫人直言她的出身,若是让国公夫人知道了,她是江南勾栏院中出来的花魁,向来重规矩重脸面的国公夫人,怎么会应允成言带她进府。
她这在花楼待过的女子,怕是会脏了这成国公府的地。
还不等周嬷嬷咄咄相逼,阿瑜就想着全盘托出,她想着,若是能借着国公夫人的手,决意要把她赶出府去,那到时成言要顾及着孝道,也不能对此横加阻拦。
如今,被成言紧紧相逼到了这幅境地,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鸟雀的羽翼尚未丰满,成言就扬言要断了她的羽翼,她更没有什么好惧的了。
周嬷嬷这番言辞问道,对她说来,正中下怀。
阿瑜扬着唇,盘算着该如何去说会允惬,能够让周嬷嬷愠怒,而后激得她随即往国公夫人那去。
最好周嬷嬷同国公夫人的回禀,言辞之中能够添枝加叶,给她使足足的绊子,莫要让她攀上成言,脏了门第高的国公府。
她嘴角含笑,眼眸微抬,皓腕抬起,纤指抚上其面庞,开口说道:“嬷嬷,方才听你反复提起国公夫人,想来你是夫人身边的红人,跟在夫人的身侧,也该是见识过人牙子罢,落在人牙子手中的那些人,该是什么去处,想必嬷嬷也不会不清楚罢。”
“你问我是哪里人士,家中是做什么的,难道嬷嬷见着我这副容色,心里没有猜测吗?”
闻言,周嬷嬷大惊,心中咯噔了一下,抬起手来,指着阿瑜说道:“你……”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阿瑜便走近她,抬起手来,把她的手慢慢的按了下去,笑意盈盈的继续说道:“如今我都还没说完,嬷嬷怎么就恼成这番模样了,若是待我讲完,嬷嬷该是会想怎么对付我呢,可就算我如实,言予你,其奈我何。”
“世子当下被我哄的一愣一愣的,我能够以外室的身份,往府上来,那是因为我牢牢拿住了世子的心,就算嬷嬷你能在国公夫人那说上话,也做不了世子的主。”阿瑜不以为然的缓缓说道。
她看着周嬷嬷听着她的话,脸色一变,有着恼羞成怒之状,便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她说的愈是嚣张,周嬷嬷便越是会怒形于色,那她的企图也就要达成了。
“世子明知道我身份卑贱,可还是要抬举于我,往后在这国公府,别说嬷嬷你不能奈何于我,恐怕国公夫人也不能拿我怎么办。”看着周嬷嬷怒不可遏的模样,阿瑜露出放肆的笑意来。
周嬷嬷见之,气的说话的声音都抖着,“你……你,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眼前的这个女子,无所顾及,言语之中哪里把夫人放在眼里,若是真让她在府上待下去,那府上的安宁怕是要被她尽数毁去,这女子不能留,就算真如她所言,世子受她蛊惑,庇护她,夫人那处,定是容不得她如此放肆。
真是反了天了,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世子怎么会把这一祸害给带回了府上。
“嬷嬷,方才你所问,我还没有直言告诉于你呢,不过看你的神情,待我一一说来后,我真怕你伤了身子,怒气甚重,怕是无益于其身啊。”阿瑜似笑非笑,绛唇轻启,温然说道。
阿瑜转身迈着细碎的步子,刚想往房内的绣墩上坐时,浑身一震。
只因她瞧见了成言冷沉着一张脸,直直的站在门口,也不知在那处待了多久,听得她说了多久,她微蹙柳眉,心没由头的一缩,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怕再多说些什么,被他听见。
她怔怔得看着他,淡抿唇瓣,以滥为滥开口说道:“嬷嬷不是问我家中是做什么的吗?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不过一介孤女,江南有一处地方,收留了一些妙龄女子,而我便是……”
“够了。”成言出言打断了阿瑜的话,抬脚走了进来,一双眸子带着一丝疏离,静静地看着阿瑜,似是想要看穿她的心里想的是什么。
周嬷嬷见着世子走了进来后,面色阴沉的盯着阿瑜,顿时大喜,这女子方才说的那些话,世子不管听了多少,都该知道她不是什么善茬,如此的狂妄,不把夫人放在眼里,该给赶出府去才是。
她怕世子还会被这女子所蒙蔽,掩去方才面上露出的喜意,带有忧色,凑到世子的身侧,行有一礼后,不顾成言浑身散出的戾气,直言说道:“世子,就凭这女子方才所言的那些,就能够知道她心机有多深,根本不见她把国公府放在眼里,面从腹非,不是善类啊。”
“夫人让老奴来先见见这女子,怕府上哪没照料周到,不曾想让老奴看到这女子的真面目,面是背非的女子,怎么能留在世子身侧,若是她还留在府上,怕是会把国公府搅得乌烟瘴气。”周嬷嬷一口气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话中言辞恳切。
静默了片刻,她见着世子还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女子的面前,对她的话似是置若罔闻,眼见着她的一番肺腑之言,不见收效,她继而言道:“夫人若是知道世子因着这一女子,几次同她争执并相持不下,该是会有多哀心,夫人是心疼世子,才想着允了世子,可这女子根本不值当,世子为她费心。”
周嬷嬷能这般在成言面前切谏,不过是因着她是府上的老人,伴在国公夫人身侧多年,一直都贴身服侍着夫人,夫人对她多加器重。再怎么说,她适才所言句句属实,皆是为主子着想。
第56章 直言相问
“那就不要让母亲知道。”成言脸色愈发的阴沉,同阿瑜静静地对视着,冷着眼眸,说出这句话来。
周嬷嬷下意识说道:“此事定是要让夫人知道。”她还恰若其事得点了点头,蔑视地瞥了阿瑜一眼。
转瞬,她突然发觉有何不对,继而反应过来,瞪大了双眼,偏头转向成言,说道:“世子您方才说,不要让夫人知道?”
“世子,您不要被这女子所蒙骗了,她适才说世子您,被她的花言巧语哄的一愣一愣的,着实可恨,她这根本也没把您放在眼里啊。”
她不知道世子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可听着世子要包庇这女子,便以为世子仅仅是听到了这女子所说的支言片语,他虽面带怒气,但还是会轻而易举掀过此事,才说着不要让夫人知道。
而后,她甚是疑怒,想着定是要让世子知晓这女子的真面目紧接着说道。言语之中,尽彰显着为世子着想,衬得阿瑜委实是不识抬举。
在她话毕后,不见世子有何反应,继而搬弄是非的说道:“世子,夫人管着府上大大小小之事,忧虑府上的奴才怠慢了这女子,让世子会有所为难,才使老奴过来瞧瞧,可这女子不仅不知好歹,还狂妄至极,根本就不把夫人的好意放在心上,此等秉性,老奴当是要同夫人言之的。”
“这是我后院之事,难道嬷嬷你要插手不成。”成言皱着眉头,低沉地开口说道。
周嬷嬷顿时愣住了,这话在她听来,实在是不客气,她所言的每句都是为主子着想,可世子不仅听不入耳中,言辞之意还是想着要袒护这女子。
这女子到底是给世子灌了什么迷魂汤,那番话,还惹不来世子动气。
忠言逆耳,此言果真非虚。pao pao
“世子息怒,老奴定是不敢插手世子的后院之事,可夫人那处,还等着老奴的回话。”周嬷嬷已然知道成言听不进她所说的,也不想为了一时之气,惹怒了世子,一忽改了语气,把国公夫人当作托词,继续劝道。
世子看不上她为之切谏,那夫人那处总该有所顾忌罢。
成言又何尝不知,周嬷嬷心中想着什么,用母亲的名义来压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来的胆子,难道他成言做什么事,还需要她一个奴才的问难不成。
“该是如何回话,想必嬷嬷清楚的很,若是让我知道了,嬷嬷在母亲那处胡言乱语,坏了我的事,那嬷嬷该是回乡终其天年了。”成言斜睨了周嬷嬷一眼,冷冷的说道。
在成言的目光偏移了一丝后,阿瑜朝周嬷嬷那处看去,能清楚的看到她的脸色瞬即变得不好,青一阵白一阵的,眼中含着难以置信,似是不敢相信方才那番话是从成言的嘴中说出的。
世子所说的,坏了他的事,不过就是怕这女子的秉性暴露在她面前,她同夫人说后,夫人会阻拦于世子,不让世子纳这女子为妾。
她侍奉夫人多年,在夫人还没出阁之时,便是夫人的贴身奴婢,熬了这么多年,夫人身边的丫鬟一个个的都被放出府去,嫁人的嫁人,打发的打发,她不舍得离开夫人,陪着夫人走过几十载,如今世子为了一个卑贱的女子,说是要让她离开国公府。
“世子,老奴伴在夫人身侧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奴什么错都没犯,世子您怎么能赶我出府,让我回乡去,国公府难道容不下忠心耿耿的老仆吗?若是这样的话,老奴便一头撞死在这,也好过被赶出府去。”
周嬷嬷声声泣泪,同成言不依不饶的说道。
阿瑜看着这场闹剧,老仆在主子面前哭眼擦泪,还用性命相逼,真是闻所未闻,她转头看向成言,想着成言会怎么去应对,被一老妪威胁,这老妪还是自己母亲的贴身嬷嬷。
成言察觉到阿瑜的注视,不以为意,可眼角挂着讥诮的意味,乜斜的看着她。
静默了一会后,成言不耐烦的说着:“嬷嬷,寻死觅活的把戏,在母亲那处可能还行得通,在我这,你觉得我会被你恫吓到吗?”
恫吓那二字,成言不禁意间放大了声量,这怒意朝着周嬷嬷袭来,让她惧的瑟缩了一下。
周嬷嬷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羞辱,看着阿瑜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是觉得耻辱,她心中又惊又怒,还涌过一丝悔意,她方才不该出其险招的,世子在这女子面前会心软,对着她,可不会留有情面,还是那个冷硬心肠的世子。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收场为好,可眼见着世子满脸怒气的样子,唯恐再碍着世子的眼,被其追究她方才以下犯上的大错,草草行有一礼后,便悻悻往外快步离去。
阿瑜见周嬷嬷狼狈而逃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她出神的盯着那门的方向,没察觉到成言一直在看着她。
成言眉头拧了拧,敛着眉,不虞得开口说道:“被你哄的一愣一愣的,牢牢拿住了我的心。”
“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本事了,同我说说罢,你何时把我哄成你说的那般了,还有,能牢牢拿住我的心,那我岂不是会任由你摆布。”成言诘问道,在门外听得她说这番话时,起初,仅是觉得好笑,不见怒意。
而后听得阿瑜存心想把自己的底,透给周嬷嬷,还想着掀得一干二净,便气她为了要逃开他的身边,不折手段,她心中的盘算,成言一想便知,不过就是不甘心被困在国公府上,还一门心思的想往外头去吃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