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程延无意间咳了声。
程瑗知道说错了话,面对凝珑的连续追问,只搪塞一句:“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俩男人还有话要说,凝珑寻了个借口,拉着程瑗离场。
程延并未对秦适起疑。
一来,这是妹妹程瑗亲自选定的先生,他相信程瑗的眼光。
二来,易容表尊敬并不奇怪。多少人花费千金,只为见他一面。为求他提拔,他们正衣熏香,更有甚者会扑满脂粉整个容再来会面。
程延只当秦适也是众多阿谀奉承人之一。
他重新落座,继续绘着方才未绘完的一幅美人图。
秦适一眼扫过,便知那画中美人正是凝珑。
程延绘得专心,那明艳美人哪怕被框在画纸里,仿佛也能勾走他的魂。
“秦先生来见我,所谓何事?”
秦适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奉承之意。
“某为程娘子学业而来。程娘子原本所习书目为四书五经,某想增加一门书目。”
程延不曾瞥给他一眼,“什么?”
秦适掏出一本古籍,放在桌边,“《六朝文絜》。”
“轻巧靡艳之作,讲有何用,学有何用?”
“程娘子喜欢读写骈文,某身为教书先生,不仅要教她应学的,更要教她喜欢的。”
程延收笔,一幅美人图落定。
“既是她喜欢,那就增进去吧。”
秦适说是,旁的客套话没说一句,转身走远。
程延把这张美人画像看了又看,凑上去嗅,仿佛还能闻见她身上的香。
偶尔分给旁的事一些念头,只觉这《六朝文絜》听起来很耳熟。
再一想,又想不出什么时候听过一遍。
算算时候,他该回凝府了。程延换好衣裳,交代了十三一些事。临走前,终是动了私心,把那张美人图卷好,悄悄带进凝府。
*
那头,凝珑正与程瑗攀着话,忽听婢子来报,说程延外出处置公事。
凝珑心头一喜,太好了,终于不用再见到他。
程延一走,她也不想在宁园待下去。
“程娘子,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程瑗挽留无果,只得目送她走远。
路上,她不断想凝理为甚要扮成秦适,潜进宁园。不过想来想去发觉,这是程家与凝家之间的事,不需她多管,便不再去想。
经过下人院,正好瞧见冠怀生在院里铸铁。
他跟师傅学了几次,每每回来都会出一身汗。汗液把衣裳打湿,叫那身粗布紧紧贴在身上。
冠怀生一歪头,就辨出了她的脚步声。抬头望去,她正站在阴凉地,看他呼哧呼哧地铸铁。
她站得远,只知他在铸铁,却不知他在铸什么。
冠怀生凿好物件后,消杀降温,不多会便把铸好的物件献宝似的奉在她面前。
是一个银镯子,朴实无华,没有纹样,歪歪扭扭,甚至可以说难看得要死。
她站在台阶上,他需抬头看她。
凝珑瞥他一眼。夏日炎炎,他系着攀膊,汗珠滚落,把一张风流脸,一具勾人身雕塑得无比漂亮。
那么热,那么累,神出鬼没,不见人影,连找他消遣都得看时候。
她原以为他是去外面寻欢作乐,这时方知,原来他是给她铸镯子去了。
他像是记忆不好,习惯把她的坏忘了,只记得她微薄的好。
那漏风喉咙发出难以辨认的声音,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讨好。
凝珑认真听了半会。
“给……给……给你……”
作者有话说:
程延=冠怀生,秦适=凝理,不要弄混啦!表哥身份不一般滴。
感谢读者“八宝粥”,灌溉1瓶营养液~
第18章 变化
◎他送的手镯不见了。◎
很难辨出他到底在说什么,他明明可以比划手语,那样只需把手往前一推,凝珑便知他想赠镯子。
偏偏她听懂了。
凝珑不禁抚上手腕处的玉镯,故意晃了晃,在他面前炫耀。
冠怀生瞥向她那玉镯,忽觉自己的心意再真诚,也敌不过旁人送的金贵手镯。
“我已经有镯子了。再说,这么丑的镯子,你也敢送给我?你想送,我还怕带出去没面子呢!”
缭绫袖一挥,就把那镯子挥到了一旁的草丛里,遍寻不见。
冠怀生眉头倏地蹙起,满脸不解,像是在说:“不喜欢,为什么要扔?”
自然是凝珑的小心思在作祟。大男人拿着女人家戴的镯子多不像话,她怕冠怀生再把镯子送给旁人。
那怎么行!她是不喜欢,但就算扔,也不能忍受他赠给旁人!
冠怀生无能狂怒,他能如何,主人要扔,他再不舍,也得叫她扔。
她的命令,总能令他心甘情愿地臣服。
“不许捡,你要是敢捡,我打死你。”
放完狠话,凝珑转身回去。
连廊长直,她很想回头看看冠怀生是不是还傻站在原地,期盼她回心转意。但她的尊贵身份又不允许她做这样掉价的事。
中道见云秀快步走来,凑在她身旁说道:“小娘子,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凝珑便转身去了岑氏那屋,猜想岑氏约莫是要说大哥生辰一事。
进了屋,凝玥也在。
自那日赏花宴过,凝玥渐渐也不再来找她麻烦。听云秀说,凝玥日日思情郎,少女怀春。
凝珑赶到时,岑氏正拉着凝玥的手说嫁娶之事。母女俩很有默契,凝珑一来,她俩就止了话头,脸色尴尬,像被捉到奸情一般。
凝珑早把自己当外人,对面避讳她,她也不恼,端庄地福福身。
岑氏早知她的美,可今日观来,又觉这份美与从前略微不同。
二十岁未嫁的姑娘,是树上熟透的梅子,落地被毫无差别地一筐筐捡走,不如豆蔻少女受欢迎。但凝珑因明媚而不俗的美丽,成为最耀眼的黄熟梅,从不缺追求者。
今日她搭一件蟹青短褙子,花鸟褶裙,戴一顶扁口玉冠,左胳膊是臂钏,右手腕是玉镯。美感却与从前不同,这时是更风韵的美,浑身白里透粉,韵味静静流淌。
岑氏经了人事,一瞧便知这是被子孙仓里的公粮热情灌溉后的模样。
想来她与世子谈情说爱的进展很是顺利。
岑氏满意地笑笑,让她过来坐。
凝玥自从有了小情郎,整日扑在欢爱里不可自拔,心态也被情郎哄得日渐变好。纵使再怨凝珑压她一头,可凝珑终究是快嫁出去了,往后就再也构不成威胁。
此刻她能平和地正视凝珑的美,甚至欣赏这份美。
那道玉镯衬得她更是富贵,凝玥赞叹道:“阿姐,这白玉镯瞧着不错。”
寄居数年,凝珑还是第一次听她叫“姐”。
“世子赠的。此镯是国公夫人的嫁妆,后来转给世子,让他交给世子妃。”
岑氏大喜,灰眼霎时充满光芒,拽着她的手腕,瞧了又瞧。
“当真?”
凝珑微微颔首,适当显露些女儿家的羞态,脸颊薄红,仿佛坠入了爱河。
凝玥也喜形于色,没心眼地蹦跳起来,说“太好了”。
岑氏自然珍视这个大功臣,“你以嫡女的身份嫁过去,背后是整个凝家,甚至是平京凝氏,没人敢小看你。国公府人丁稀少,你将来的公爹齐国公无妻无妾,夫君也对你有意,只剩下那个未知的小姑子……”
凝珑垂眸轻笑,眼里满是志在必得。
“程小娘子待我很好,时刻关照我。”
岑氏拍巴掌叫好,“那可是真好!欸,世子那边既然都送来了玉镯,有没有给你透露婚期呀?”
凝珑倒不曾想到这里,诚实回:“不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舅舅舅母就是我的爹娘,何时娶,何时嫁,聘礼多少,嫁妆多少,全凭舅舅舅母作主。”
岑氏爽利应好,安慰似的握了握凝珑的手。
“放心吧孩子,舅母不会让你吃亏。向来嫁女比娶妇花销多,舅母跟你舅舅又疼你,该有的田产啊,地产啊,只会多不会少。咱们家虽不比国公府富贵,但好歹也是百年世家,这次婚仪花上几万两银子,我也不心疼!”
凝珑自然知道这番是场面话。岑氏若真心疼她,就不会总撺掇她去讨好世子。
“舅母辛苦。”
凝珑不欲再提这类话题,便提起凝理的生辰。
“这事我给世子说过了,怕他忘了,今日又复述一遍,世子叫我放心。大哥的生辰贺礼我也已备好,只等廿六给他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