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岫自然是千恩万谢。
前提条件是阿岫得把自己的作品拿出来把把关。
看到坐在桌边有些犹豫的少女,林兰只以为她害羞了,不好意思拿出自己的画,便开口说道:“本不是什么难事,你不用画太像,画好看些那些郎君便能接受了,只是这价格也不一定会很高。”
“可是我不会用毛笔。”阿岫方才沉默是想到这时代流行的也是工笔画,她画得比较多的是速写,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这回轮到林兰沉默了,如果不是看到这长得跟小观音似的女子是一副老实人的模样,她都要觉得她是不是在故意耍她溜着玩了。
接着阿岫继续开口说道:“林姐姐,明日你可还有空闲,咱们约个地方,我去拿几幅画先给你瞧瞧?”
林兰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于是二人在盛宴楼外面的小楼又约着见面。
阿岫回去的时候也有些苦恼,想着这钱还真不是好挣的,她甚至有考虑要不要去回老本行去画画这边男儿家闺阁之间喜欢看的风艳丽图,只是她最终还是pass了这个选项,因为太危险了,这图到时候要是被初墨禅给瞧见了该怎么办?
说起来她之前被他逮到过之后,那本子就没再要回来。
想着想着,阿岫在半路的时候还遇见了连儿,连儿上前有些担心地望着心不在焉的阿岫,询问发生了什么。
阿岫推脱了一下,反倒是连儿先开口了,他说道:“岫姑娘可是遇见了那林兰?岫姑娘还是离她远些为好,天天泡在花丛之中,并非好女子,西街没有一户好人家愿意将自家郎君许给她的。”
这就是站在两方不一样的看法了,阿岫觉得林兰只是在外挣钱,虽说不算很上得了台面,私生活她也不了解,但是都是正正经经挣钱,不是啥大事。
然而放在连儿的角度,天天泡在花丛中的另一半,确实算不得啥良配。
阿岫随意再扯了两句就告别了连儿。
翌日阿岫就拿出最近画的一些人物画去找了林兰。
阿岫其实也算不得正正经经学过素描,画的时候也会随心所欲一些,怎么好看怎么画是她的准则。
林兰原本也没对这小观音的画抱有什么希望,可是既然应下,若是她当真可怜,带她画一画当个助手也无妨。
阿岫进来的时候,还有些扭捏,因为老板郎家里的纸不多,阿岫刚来也一直未曾购置,有一些阿岫还画在了各种碎布之上。她有了一种第一次去面试的紧张感。生怕林兰问一些太过专业的问题,她也答不上来。
当她将画册交给林兰时,林兰还有些许嫌弃,她先前还对阿岫自称的家境困难不以为然,没想到真穷到这样的地步了。
只是在林兰看到第一张时,就有些愣住了。
越往下看,越惊讶。
“你这是用炭笔画的?”林兰惊奇地问道。
阿岫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一直不大习惯用毛笔,画画用硬笔比较习惯。”
画中的男女均栩栩如生,有一些虽然只勾勒了寥寥几笔,却颇具神韵。
只是林兰还是存疑,这不过十四五岁的女孩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实际上这副身体已经十六的阿岫当然不知道自己交上去的作品已经合格了,忐忑的表情让林兰哑然失笑。
“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林兰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先前我还以为你也是个嫩生生的郎君。”
林兰说着还取出了一张宣纸递给阿岫,这意思再明显不过。阿岫也没有推拒,直接上手勾勾画画,寥寥数笔,就勾勒了一个林兰的轮廓。
画中的女子的轮廓算不得锋利,一双眼却暗藏了锋芒,表面上有些浪荡,一举一动却颇有风流意味。阿岫没有详细描绘林兰的轮廓,只草草画了几笔来了个速写就让林兰彻底服气了。
“三日之后,来弱水台寻我。”林兰和阿岫约定道。
阿岫瞧见这事儿成了,也心生欢喜,说着想请林兰喝杯酒,熟料被林兰婉拒了,她道:“待你挣了银钱再谢我也不迟。”
三日过得极快,那天阿岫特意穿了一身青色衣裙,这是林兰嘱咐的,说是里面的小倌就喜欢书生模样的女君,讨他们喜欢才有生意。
刚出门便又遇见了连儿,连儿瞧着阿岫穿了一身青色衣裙,腰间系了一条浅白色的带子,垂下的一块玉佩悬在腰际差异,甚是好看。
这块玉佩还是阿岫想着附庸风雅去路边淘的,三十文一块,自从出来漂泊之后,阿岫再一次过上了那种一块钱掰成两块花的日子。虽说清苦了些,却胜在自由自在。
至于弱水台,阿岫倒是打听了一下,只是连老板郎在听见弱水台都露出了异样的眼神,只是看着阿岫这样一个女子,去那里似乎也正常。
这两日阿岫还给自己做了一块轻便的画板,等到见到林兰时,林兰还有些没认出来,先前看着小观音着粗布衣衫就能看出这惊人颜色,这好生捯饬一番,美人初现,当真惹人心怜。
只是投了女胎,这般孱弱还真是可惜了。
弱水台临湖而建,阿岫和林兰登上弱水台时,风正大,阿岫连忙抓住了柱子,林兰瞧见便拉住了阿岫的胳膊,面上带着笑,说道:“这小体格,妹妹还是得多练练。”
突然被这么一说,阿岫也觉得有些羞赧,一时之间躲在柱子后面没好意思探头。
她约莫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又要被称作没有女子气概了。
“春风十里阁在哪里呀?”阿岫好奇地问道。
她发现这个花楼还挺隐蔽的,寻常人都未曾听见过,那些才女倒是知道,只是看着阿岫,都有一副你这么单纯老实,就不要去打听了的样子。
所以对着这春风十里阁,阿岫还是相当好奇的。
林兰则是不紧不慢地在弱水台上取了个橘子剥着吃,顺便还投喂了阿岫一瓣。
橘子酸甜可口,这眼瞧着入冬,橘子也开始变甜了。
阿岫凝望着不远处枯黄的草面上结着的霜,不由得想着自己已经出来躲了那么久了,一晃眼就入冬了。
风愈发大了,阿岫被冻得有些受不了,连续咳嗽了好几声,林兰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便取下身上的披风为阿岫披上。
“你怎的都不记得带个披风出来?”林兰像个老妈子般絮叨着。
阿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先前时常不出门,外面的天气变化不甚清楚,而且我也不知道这弱水台在水边……”
说着说着,阿岫的头缩得更低了,她好像又给人家带来不便了。
熟料下一刻,林兰微凉的指尖轻轻掐住阿岫的下颌,说道:“妹妹,抬起头来,此事却有我考虑不周的地方,没必要把别人的好意当做负担,自信些。”
林兰依旧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语调却是轻柔的,这小观音看着瘦,脸却又软又好捏,也不知是哪家养出来的女孩。
虽说瞧着不成气候,却有些莫名可爱。
至少,林兰还蛮喜欢的,也乐意带着她挣钱。
在等待了大概一刻钟,阿岫发现不远处来了一搜红船,红船极大,上面挂满了漂亮的红灯笼和红色丝绦。
仔细一看那些红灯笼还是琉璃制的,即便此刻不是黑夜,在阳光的映射之下显现出颇为漂亮的效果。
此时也有了不少精致的小舟往那红船靠拢,那些小舟上都挂满了纱罩帷幔,隐约能够瞧见一两个人影。
“那些都是不少贵人的船,这春风十里阁最为出名的便是吸引贵人这一点,不同于一般的烟花之地,这里面可以说是聚集了不少世家女前来寻欢作乐的,只是最近国丧,大家伙便都不约而同玩的隐蔽了些。”林兰介绍道。
阿岫被这些操作弄得一愣一愣的,不得不佩服,玩还是那些有钱的世家会玩。先前她还从云朝岚那里听说国库亏空呢,这不得逮住几个世家女好好放放血?
当然这些话云岫是准备烂在肚子里的,她过来就是来挣点小钱,不准备和这些世家女有所联系。更何况国家大事有新帝操心,她也就是想想感慨一下。
即将上船之际,林兰取出了一顶缀了纱幔的帽子给阿岫戴上,说道:“进去之后,一切得谨言慎行,这里头全是贵人,我们平头百姓和招惹不起。”
阿岫乖巧点头,她也知道这其中道理,当然是乖乖待着最好。
见她乖巧,林兰也软了心肠,说道:“这里头的小倌儿都是性子好的,只要不到处乱闯,我们这种画师一般是不会碰到那些贵人们的。”
“这样啊。”林兰的话也让阿岫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不过阿岫本人也不怎么担心,因为一来她确实也没怎么出现在人前,那些贵族世家对她的印象约等于没有,二来对她而言其实这里也说不定是一个安生的藏身之处,她就不信那小奴隶还能寻到这烟花之地来。
她可是知道初墨禅此人最是爱洁,这种洁癖不仅体现在了生活上,那精神上面也是妥妥的洁癖。他最讨厌那些妖妖调调不正经的地方。
这也让阿岫愈发放宽了心。上船的时候,来接人的是一个着红衫的少年,面上抹了些薄粉,发鬓簪了一朵红色月季,阿岫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人竟然是那日被林兰赶走的那个男扮女装的少年。
待看到林兰时,花奴的面上露出了笑容,等看到阿岫的时候,面上也依旧挂着笑容。
阿岫就算再迟钝,也大概看得出这小少年是对林兰有意思。
不过这也着实正常,林兰的身量颀长,面容俊秀,虽然懒散了些,却也很是温柔。
然而林兰好像不怎么喜欢花奴,见到他时也是一副神色淡淡的样子,阿岫大概看得出这是一处神女无心的戏码。
当然,阿岫初来乍到,也不好对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多置喙什么,只默默地跟在了林兰身后。
上了船便到了甲板,等到了甲板阿岫才真正认识到什么是大,这已经可以算是个小世界了,远处看的时候还能看到红船的全貌,现在靠近了看,她才发现甲板竟然难以瞧见远处建造在甲板上的楼阁。
这让阿岫再次有了新的认知。
花奴为二人寻来代步的歩撵,歩撵是由两个样貌相当清秀的男子抬的,只是同见到的花奴相比,这两个男人似乎生的太过高大了些,以至于阿岫觉得用阳刚来形容更为贴切。
阿岫也有些疑惑,按照她的审美来说这两个男子应该还蛮有市场的,但是在这春风十里的船上,这两人似乎是最底层。
不过阿岫的疑惑也很快在林兰的帮助下得到了解答。
答案很简单,就是因为生的太高大了。
这世间以女子为尊,即便男人天生会比女子生的高大,在妻主面前也要时常低着头以示尊敬,在百年之前,女子普遍没有男子高大的时期,时常有男子欺负女子的事情发生,也正是因为如此,女子们渐渐不喜太过高大的男子,尤其是在风月场所。
在战场上这男子说不定还有些许用处,风月场所之中,男人就只配抬轿子了。
林兰的解释让阿岫顿悟了,就跟她这样太过弱鸡的境遇相似,男子太过高大不受喜爱,女子太过矮小也是会被受歧视的。
阿岫还感慨了一句:“就跟我一样,太过矮小,这辈子怕是娶夫无望。”
当然,阿岫也只是打打嘴炮,要是真让她娶一个,估计又开始斤斤计较娶夫之后的各种琐碎花费,然后得出结论不宜娶夫。
而林兰在听见阿岫的感慨之后,神色略微有些怪异,她瞧着阿岫的模样,若非戴了帷帽,估计也有不少郎君赶着上来倒贴罢。
不喜她身量娇小,只是对于女子而言。对于男子么,自然是美人便会一见钟情咯。
用林兰的话来说就是若她是个男子,嫁给这么一个妻主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辰,阿岫和林兰下了歩撵,在下歩撵的时候,阿岫又遇见了难题。
跟先前的情况一样,上歩撵的时候阿岫还能靠自己爬上去,虽说丢人了些,但是能守住一些女子气概,偏偏这下歩撵的时候,方才那抬歩撵的侍君似是发现了阿岫的尴尬,直接跪在了地上背面朝上当成垫脚的凳子给阿岫踩着。
原本阿岫想着直接跳下去也无妨,偏偏这么来一下,周围又若有若无还有其他的讨论声,林兰大概看出阿岫心软了,直接伸手一带,阿岫一不留神踩了对方后背就下了歩撵。
阿岫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声音有些没底气。
跪在地面的侍君也颇为受宠若惊,在他们看来给这才女贵人当垫脚凳是他们莫大的福气了,况且这才女轻飘飘的,踩人跟踩棉花一般,算不得什么苦头。
只是他向来寡言,受了道歉也很是手足无措。
林兰无奈,只能直接拽走阿岫。
进了内阁,里面豪华的装修让阿岫继续感慨,这里面的装修没有阿岫想象中的艳俗,反而挺有格调的,玉雕的莲花灯,燃着的沉香木,周遭来往的也都是知书达理的公子,若非知道这里是烟花之地,阿岫都要以为这里是男权社会中的书院了。
二人被花奴引路来到了一间空旷明亮房间,里面已经驻足等待了不少郎君。
这时阿岫才发现其实里面的男子还挺多样的,只是很多年岁都不是很大,这点林兰在上船之前也跟她科普过,小倌儿们也是有黄金期的,除了天生身量矮小,花期能长些。
许多小倌儿十七之后就基本上没什么水花了,女子们只喜爱颜色鲜妍的少年,偶尔有口味奇怪些的,姿容俊秀的青年也不是没有受喜爱的,只是这样的情况很少,而那种肌肉男更是没啥出路。
林兰和那些少年们打了个招呼,少年们显然也和林兰很热络了,都在和林兰聊着天。林兰也适时将他们介绍给阿岫。
少年们在听说阿岫是新画师也没有大反应,毕竟有林兰珠玉在前,对于阿岫这个看着瘦瘦小小的女子没什么好感,当然也没什么恶感。他们还是更想林兰为他们画画,这一次的画像是用来竞选魁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