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任福出来的于府老管事催促着。
“好好好,去钱庄!”
钱庄,是经济发展必然会出现的。
苏松,杭州,福州,广州,这种经济发达的大城市,日常交易的银子已经到了非常大的金额。
一船货物的交割金额,往往能达到上千两银子。
这时候再背着银子到处乱跑,不方便也不安全。
最早的钱庄,是在码头出现的。
这些钱庄单纯就是方便交易,用银票来交易可以免去运送银子的麻烦,而经常在码头交易的商人,直接将银子存在钱庄,也方便大家交易。
但是这种钱庄,必须买卖双方都存在一家才能方便交易,不然还是要取银子。
而且从一家钱庄取银子,存入另外一家钱庄还要排队,反而更加麻烦。
福州市舶司的陶公公发现了这种不便,他很快联络福州港口的钱庄,搞了一套结算体系。
陶公公也是受到袁文才跑路的影响,对这些港口的钱庄资金安全警惕起来。
陶公公想到了一个办法,要求各家钱庄将存款一定比例的银子,送到市舶司专门的库房中,作为保证金。
而各家钱庄之间的银子往来,直接在各家保证金里先交割。
每隔三日,再让已经保证金不足的票号补足保证金,保证金多交的再拿回去。
而储户之间的交易,就不再需要每一笔交易都用现银子交易了,只需要各家票号账务处理一下,然后每天对账统一结算就行。
这自然大大增加了福州港口票号的交易效率,更多的商人选择停靠福州,将自己的资金都存在福州的钱庄中。
如今东南各港口城市,也都是一种竞争的关系。
商船在福州停靠了,就不会去杭州了,杭州市舶司也迅速跟进,也搞起了钱庄保证金和统一结算。
不过于宗远存钱的钱庄,却不是港口的钱庄。
而是驿站的钱庄。
大明朝的百万漕工之所系,除了漕运系统之外,就是驿站系统的人最多了。
各县的急递铺,官道沿途的驿站,这些就是大明朝的血管网络。
只是在明中期开始,驿站系统就遭到了侵害。
原本只有执行公务的官员才能住驿站,由驿站人员提供食宿。
但是很快就各级官员出行,都会使用驿站,将驿站的服役人员当做家奴来使唤。
到了明末,徐霞客这种连官员身份都没有的人,也能通过地方官员赠送的通行证,堂而皇之的使唤驿站的工作人员。
除此之外,官员信件,私人特产,都会让驿站运送,大大侵害了驿站的职能。
苏泽掌控东南以来,对官员出行进行了严格限制,禁止他们白嫖驿站。
除此之外,驿站也从完全徭役性质的部门,改为部分吏员和雇佣徭役来运转,并且在各县都设立“驿路司”,专门巡查各个驿站的情况。
这大大加强了东南公文传递的速度,而吏员和雇佣徭役都是有俸禄的,这也稳定了驿站系统的人心。
不过这么多人吃上了公粮,压力也是相当大的。
如今整个东南的驿站都归在钞关税厅名下,也就是苏泽老丈人方望海管理的部门。
看着经常亏损的驿站,方望海也非常发愁。
在报纸上看到了福州市舶司的改革之后,方望海也灵机一动。
驿站为什么不能开钱庄呢?
遍布东南的驿站,完全可以成立一家钱庄啊!
在杭州驿站存的银子,通过驿站系统的传递系统,可以将存根送到商队前往的城市。
那商队到了苏州,就可以直接拿着凭证,核对存根拿到银子。
这就不需要长途携带银子了!
至于赚钱,这年头手里捏着大把银子,还不能赚钱吗?
驿路钱庄还有官府信用背书,迅速成为横跨东南的庞然大物。
从驿路钱庄中开户,看着划入自己账户的银子,任福捏了自己大腿,确定不是在做梦。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蒸汽机制造出来!
报答于公子的知遇之恩!
第403章 《请裁驿站疏》
时间进入六月,京师的天气日渐炎热起来。
高拱从轿子里出来,返回这座隆庆皇帝赐予的宅子。
这座宅子的前主人是严嵩的党羽鄢懋卿。
鄢懋卿在东南起兵的时候,被苏泽明正典刑砍了脑袋。
后来严党倒台,鄢懋卿的家人自然知道无法守住府邸,连忙低价出手,可那时候已经没人敢买了。
果然,严嵩倒台之后,鄢懋卿虽然死了也被清算,家产被充公。
据说从宅子里搜出来的恭桶都是银子做的,整个厕所都挂着五彩的锦帛。
这之后又是东南新军进入京师,嘉靖西狩,京师的人都知道鄢懋卿是个大贪官,都传说他家贪污了一百万两银子藏在家里,可当时查抄的时候朝廷只在鄢家查抄出来几万两银子。
京师大乱的时候,不少京师百姓冲进了鄢懋卿的宅子中,就连后花园和厕所都挖开了,不过也没找到银子。
等到隆庆帝返回京师的时候,一开始要将严世蕃的宅子赐给高拱。
高拱严词拒绝之后,隆庆将鄢懋卿的宅子赐给他。
鄢懋卿的级别不高,这座宅子的位置非常好,但是面积并不大,前后只有三进院子,也没有侧厢房。
而高拱是堂堂内阁次辅,每天是要进出内阁办公的,也不能再住在以前的地方。
高拱接受了这座宅子,但是拒绝了隆庆帝帮着他重修房子。
如今整个宅子后面的花园依然破破烂烂的,主卧也被砸烂了,高拱就住在前厢中。
除了一名老仆人之外,高拱家就只有两个粗使婆子,外加内阁给他配备的四名轿夫。
高拱的妻子和儿子当时都留在了南京,家里也不需要太多的人手。
一开始的时候,朝廷大臣还经常来拜会高拱,甚至还有人想要贿赂高拱。
但是高拱记录下他们的名字,反而让手下御史弹劾这些人,还命令吏部不能重用这些人,搞得这些人都不敢再登门拜访了。
高拱坐在书房中,老仆用火柴点燃了鲸油灯,火光将书房照亮,一名中书五房公事的吏员将两个木匣箱子打开,然后将内阁收发的公文放在高拱的书桌上。
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公文,老仆忍不住说道:“阁老,您这病才好,今天还是休息一下吧?”
连日连夜的操劳,前阵子高拱才病了一场。
连日高烧,太医院的人来看了,开了几副药都不见好。
后来还是用了东南的神药,吃了一粒就发汗退烧了。
虽然病好了,但是高拱的身体依然虚弱,今天又到了天黑才从内阁回家,回来的时候还带上了这么多公文。
“不碍事,你们出去吧。”
老仆和公吏对望了一眼,只能无奈的退出书房。
高拱翻开这些公文,每一本无论是厚是薄,最后看下来就是两个字——“要钱”。
筹办新务要钱,如今几个新务工坊虽然也能赚钱了,但是火枪工坊这些都是不赚钱的,京师新务工厂也只是收支平衡而已,甚至这个收支平衡还都是账面上的,要不是工部和兵部采买武器的经费,这账本都做不平。
可是工部和兵部采买朝廷工厂产品,不过左手倒右手,兜里没钱还是没办法。
筹办新军要钱,京师官吏的俸禄要钱,皇帝后宫开支要钱。
可明廷已经丢了财赋重地南直隶和浙江,除了新务之外唯一增加的进项就是大同边贸的税收了,现在朝廷开支这么大,内阁也变不出钱来。
高拱揉了揉眼睛,最近宫里的开支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清远伯李炜要给自己的老爹重修坟墓?皇帝竟然批了一万两银子?
高拱的头更疼了,他立刻提起笔在公文上写上:
“按照皇明旧例,当年章圣太后的弟弟去世,玉田伯家贫,上皇虽然体恤母家,但也只拨了六千两银子修坟。”
“清远伯之父不是新丧,而且清远伯家富,这祖坟皇帝不应该掏钱,应该让其自筹。”
章圣太后是嘉靖的母亲,玉田伯是嘉靖的舅舅,嘉靖登基前就和这个舅舅亲近。
而且玉田伯为人清廉正直,死后家里没有余财,上皇才出钱给他修坟的。
高拱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了,就是你清远伯李炜本人现在咽气,朝廷按照惯例最多也就只能出六千两银子!
更别说李炜他爹早就已经死了,如今谁都知道清远伯李炜家富的流油,皇帝还要贴一万两银子给他重修祖坟?
高拱又给工部官员回复,让他们坚决不给清远伯银子,如果清远伯闹起来,就让他来内阁找自己!
揉了揉脑袋,高拱再看向另外一份公文。
这是光禄寺的公文,内容是上个月光禄寺供奉祖陵祖庙的香烛贡品钱不够了,请求内阁这个月多拨一点。
高拱冷笑了一声,香烛贡品上报假账,这操作实在是太熟悉了。
因为香烛贡品这些都是消耗品,用了多少怎么用的,这都是一笔说不清的糊涂账。
你光禄寺一个负责皇家祭祀的部门,一个月涨这么多预算?
难不成皇帝的祖宗们跑出来偷吃贡品了?
不批!
高拱再次翻开下一本公文,这下子他有些头疼了。
这是户部的公文,内容是宫内这个月香烛钱也超了。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