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灵位面的特性决定了这一路旅途是枯燥且危险的,但强者的标准之一就是要尤其沉得下心来。
不过,在路上,雷廷还是谨慎的避开了‘帝刃’和‘龙斩者’的感知,与那位‘星流’建立了精神联系。
“伊文,”他极其谨慎小心的用精神呼唤那个名字,让自己的声音在对方耳中响起:“你的情况……能支撑你长时间在虚灵位面穿梭吗?”
虽然他应该‘不知道’对方命不久矣的事,但在曾经的精神交流中,对方那古怪的精神力状态也已经在两人之间不算秘密了。
那么,来此之前,伊文海勒肯定不知道他也会在这里……所以,就这么来这破地方的话,难道不会让他遭受的污染进一步增加吗?
“还行。”伊文海勒简短的回答,“我没什么问题。”
这样短到近乎敷衍的回答让雷廷皱了皱眉。
“伊文,这关乎你的健康问题。”他严肃道。
“……我知道。”伊文海勒在面罩之下抿了抿唇。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日复一日的感到了自己的衰弱。
无论是在人本应健康的年岁,眼睁睁看着自己比他人快上千百倍的步步向死;还是在超能者本应反复深化自己的根基并继续锤炼成长的阶段只能感受着力量的衰退……
在这传奇超能战士耳中,终末的低语正在变得清晰。
死亡的寂静并不真的寂静,人对它的抗拒让它震耳欲聋。于是,它逐渐盖过了年轻时的愤怒、清醒后的呼喊,还有此前那些日子里的,来自一颗美好心灵的柔情絮语。
尤其如今,他在虚灵位面里,来自这片世界的窃窃私语让他心烦意乱,却又无能为力。
但因为一些原因,他还不能不来。
伊文海勒暗自长叹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话,只是依然向前飞去。
——没关系。他想。世无永存事。
在他身边,雷廷最后看了他一眼——其实刚才放出能量的时候,雷廷的主要意图就是保护伊文海勒。某些临时队友那是顺带项目……毕竟别人也不需要他担忧安危。
等到四人靠近伊文海勒当初找到‘吞噬者’的坐标附近时,他们遭遇了一场规模庞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憎恶生物混异魔阻击。
战斗在一小时内被解决,但他们并没有看到‘吞噬者’的踪影。
“……看来它是可以被转移的。”伊文海勒的语气有些低沉,“它是活的……我想,那些封存了超能力量的‘眼睛’也具有它们自己的活性与作用。”
“关于你说的那些力量,”‘帝刃’将自己的重剑收起来,忽然问:“它们是哪儿来的?”
“培养孤儿。尤其战争孤儿。”雷廷顺口接道。说话时他一直注视着身边回旋如行星系的零散几枚金属立方体。
‘吞噬者’与孤儿院之间的联系早就被查明了……昂耶一直在追查这个。
而他自己,就曾经差点成为那些‘眼睛’的一部分。
伊文海勒擦拭着手中一尘不染的星光利刃,动作好像因雷廷的话语而停顿了片刻。但接着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实话说,早在上次被追击时我就在怀疑一件事……”
“怀疑什么?”雷廷问。
“……我能感觉到,‘憎恶生物’和‘异魔’很相似,它们之间的区别其实只有两个,一个是‘憎恶生物无虚灵污染,而异魔有’,一个是……”
伊文海勒的话音顿了一下。
“……它们的内外结构都很像是‘异化的秩序生物’,只是前者结构生长错乱,后者则除部分关键器官以外,一切‘内脏’结构都融为了一体。”
‘帝刃’为此而露出了一个有些难以言喻的表情:“你还仔细看过?”
“我也仔细看过。”‘龙斩者’忽然道。
在三人注视之下,她看着手臂战甲上一道锋利至极却未能完全破防的划痕。它好像已经存在超过十年了,是她战甲上唯一的漏洞,不知为何,她一直没有把它修补起来。
“当年的我既然要猎杀一头星空巨兽,还是一头重生次数屈指可数的有名巨兽,当然会选择先查明关于它的一切。这是猎人的基本操守。”
这真貌未明的强大战士轻声道。
“异魔与憎恶生物很相似,这点不假。但……当年猎杀那头怪物时,我深入它那燃烧着恐怖火焰的龙态身躯,还发现了一件事……”
她放下手,抬起头。
“……有实体的星空巨兽,它们的内部血肉结构,让我也想起了‘憎恶生物’。”‘龙斩者’轻声道,“它们或许……其实是同一类生物,至少拥有某种联系。我想,这就是前者会吸引后者的原因之一。”
“……”
‘星空巨兽与憎恶生物是同类’?
面对这个劲爆消息,三人纷纷陷入沉默,但他们并未对此感到过度惊讶。
毕竟实话说,大家都是三种怪物都杀过的人,不会意识不到它们之间的相似之处,只是以往大家都没那闲情逸致去考虑这个问题罢了。
在他们思考的时候,远方星光闪熠,天河横贯黑暗之中。
半晌之后,雷廷忽然道:“……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是啊。”‘龙斩者’感叹道,“还真是沉得住气啊……”
她说着,转头看向那片在黑暗之中闪耀的星河。
“把‘眼睛’伪装成星星,这是什么能力?”
她好奇的询问那片黑暗,又发出有些古怪的笑声。
“你不是我第一头擅长伪装的猎物了。”她说着,随手拍了拍自己的斧面,“希望你能在这场围猎中……撑的久一点!”
第149章
一只手放下残余一丝红液的酒杯。
一片链式反应的爆炸在行星防御系统上亮起。
一支触控笔落在数据板上,在屏幕上溅起漂亮的火花特效。
一颗痛苦的头颅被铁链串挂,脑浆淋漓垂落,落在最下方它原本的身体上。
一朵花在温暖如春的花园里盛放。
一片黑暗中,群星熄灭。
祂苏醒了。
………………
…………
……
【老友,你能拥抱我吗?】
立体声播放器的环绕之下,卢卡斯捏着自己手中漂亮的宝石饰件,惊愕的站起身来。
【天空倒塌了,火焚烧我深爱的一切。】
常服衣摆碰倒了他的酒杯,那晶莹剔透的人工造物仿若无形一般,却在天花板中央飘浮的华丽行星环灯之下,被光影勾勒出轻风般脆弱的形貌。
埃森迦尔伸手接住它,随手将之放在桌上,看向自己深爱的孩子注视的方向。
一片露台。
【海水没过头顶时,挣扎与哭泣失去了它的作用。】
那露台边没有实物隔断,外头正对着天空,而露台下就是康家的‘鱼塘’。
说是鱼塘,其实这里头养的观赏水生物大多不能算是传统意义的‘鱼类’,它们五光十色的游荡在特别调配的咸水中,在这会儿的晦暗月光与瓢泼大雨之下,像是这个金光灿灿的家族切下了一片小小的海,将它收藏在了自家庭院之中。
【我看到海岸上的光,那是我们的黄金时代。】
而刚刚回到联邦的卢卡斯,正是在注视这片小小的海。
小小的,在长夜之中掀起波涛的海。
“怎么了?”埃森迦尔站定在和他差不多高的卢卡斯身边,皱眉注视那片小湖般的水塘。
他记得这水塘与相关设施都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一个总是那样温和从容的女人要求他那父亲建造的。
虽然如今他已不记得‘母亲’的样貌,但仍记得,在水塘上的观景路台落成时,那时还留有不少人性的父亲和‘母亲’赏了一夜的月。
那时,这个家还只有他一个孩子。
【我们曾在阳光下欢笑。】
“……这片水不对劲。”卢卡斯沉声道,“很奇怪……我感觉到了,有东西正在上升……小心!!”
话音未落,‘砰嗵——’一声,强悍力量冲天而起,触须与利刃掀爆水面劈开天空,利刃般的猩红光芒自水潭中炸出近百米高的水柱,漫天水片与美丽的观赏水生物残肢泼砸而下,血液将水染成了一片浑浊的红色,带着结构色反光的鳞片随着脆弱的血肉破片一同飞散,与隔断性质的斥力屏障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后者本该可以撑过一会儿,但这水柱炸出来的时候,康家地下的能源通路似乎也出了问题。
上千平米的宅院用的当然是同一条总线,原本灯火通明的康家当即就闪烁两下,没入一片黑暗。
【从水中升起,如鸽群与火一般的,我们的过往。】
而斥力屏障同样在闪烁后关闭,卢卡斯怒吼着将埃森迦尔往后一推,自己转瞬间撑起一道绿光莹莹的单向屏障,挡在了埃森迦尔身前。
一瞬间,仿佛迎风便涨的屏障就扩大至直径约四十米的大小,它模糊不清的无形边缘如燃烧的空气般摇荡,而卢卡斯灿烂的金色短发也在风中飘扬。
这一刻,埃森迦尔仿佛看到了……
看到了当年的伊文海勒·康。
【我们读老旧的信,注视血管里的红。我们像白鹤一样飞翔。】
——那次赏月在当时并没有给人留下多大的印象,而次年,新的胚胎被移植进了单向不透光的体外保育舱,他那受人期待的弟弟在亲人的注视下诞生。
但在他从‘胎儿’发育成‘婴儿’之前,‘母亲’在某一天消失不见。
从那以后,虽然乍一看父亲与这个家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埃森迦尔知道,一切都变了。
【我想去远方旅行,离开风能吹到的地方。】
卢卡斯背后,金发男人身形一晃,从几乎跌坐在地的模样,转瞬间变回站姿。
【听雨打屋檐的声音,铁皮的棚顶在天空下沙沙作响。】
他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卢卡斯——如果这孩子不是个防备不完善就可能受到严重影响的omega,他也就不必要那样担忧且一直拖延对方的婚期了。
让孩子选择一个他自己喜欢的人,总比让他被迫和一个没感情的对象为了利益而互相折磨一辈子要强。康氏至少现在还不需要联姻,而以后……
以后的事,就是卢卡斯自己做决定了。
埃森迦尔仰着头,看那比大雨更大的雨泼进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