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起先没在意,一直到,她听见了自己。
“那个乡下丫头实在过分!怎么干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是啊,亏我以为她只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心肠终究是不坏的,没料到她居然打伤病人,强行把病人带去自家医馆救治!这与土匪何异?难道就没人管管吗?”
林如月哼道:“这种事怎么管?除非病人自己去报官!”
王小姐笑了笑:“大家都别说了,一会儿胡小姐过来,听到我们在议论仁心堂的事,该难过了。”
林如月叹道:“仁心堂真可怜,怎么摊上这种无赖?”
话音刚落,一旁的王小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林如月正在兴头上,丝毫没注意到王小姐的提示,继续口若悬河地说道:“我听说,她的娘很早就去世了,像她这种丧妇长女,有娘生没娘养,难怪如此没教——”
她养字未说完,苏小小神色冰冷地走了过来。
王小姐赶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咳咳!”
林如月察觉到了什么,转头一瞧,眼底闪过一丝被抓包的心虚与窘迫。
然而她不会在一个乡下丫头面前示弱。
她虚张声势地说道:“我说错了吗?你原本就是有娘生、没娘——啊——”
苏小小没与她废话,直接抓住她领子,将她扔下了水!
这一幕,直把众人看懵了。
从前她们可没少奚落这丫头,这丫头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们还当她没脾气呢……
林如月不会水,在水里挣扎了半晌,才被一旁的太监宫女救上来。
林如月湿哒哒地瘫坐在草地上,想大骂一句“姓苏的,你疯了吗”,然而一对上苏小小那看死人一般的眼神,她的声音哽住了。
这会儿临近上课,惠安公主也从启祥宫过来了。
她看到这边有动静,带着宫女走过来,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林如月瞬间如同看见了救命的稻草,眼眶一红,对着惠安公主哭诉道:“公主,苏小姐把我推下水!请您一定为我做主啊!”
这丫头与静宁公主走得近,而惠安公主与静宁公主一贯不对付,有个打压静宁公主的机会,惠安公主一定不会轻易放过的吧?
姓苏的,你死定了!
惠安公主果真傲慢地扬起下巴,质问苏小小道:“你为什么推林小姐下水?”
苏小小睨了惠安公主一眼。
林如月趁热打铁,不给苏小小为自己辩驳的机会:“她自己在京城横行霸道,我方才不过是就事论事,她就恼羞成怒之下将我推下了水?”
惠安公主问道:“她干什么横行霸道了?”
林如月控诉道:“她们家的医馆,为了抢仁心堂的生意,故意打伤了仁心堂的客人!”
惠安公主叉腰道:“竟有此事?苏小姐,你太过分了!”
桃枝见状,心道坏了。
自家主子不在,这里没人压得住惠安公主,苏姑娘凶多吉少了……
桃枝的耳力不如苏小小,因此方才几个千金的谈话,她实在并未听清。
她也不明白,苏姑娘怎么突然就对林小姐动手了。
可她相信苏姑娘的为人。
她冲上前道:“惠安公主,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
“你给我闭嘴!”惠安公主才不会给静安的宫女面子。
惠安公主对苏小小道:“你赶紧向林小姐道歉,祈求林小姐的原谅!否则,本公主今日定要狠狠地罚你!”
“太皇太后驾到——”
伴随着太监的通传声,一顶明黄色的凤撵缓缓地朝众人走了过来。
惠安公主与诸位千金赶忙转过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苏小小举眸望向纱幔中若隐若现的身影,自那日一别后,她再没见过太皇太后。
凤撵中,太皇太后清冷地开了口:“出了什么事?”
惠安公主将事情经过说了,她没添油加醋,也没恶意歪曲,林如月如何讲的,她便是如何复述的。
太皇太后没问苏小小,而是看向苏小小与林如月之外的诸位千金:“你们可有什么话说?”
这是在找众人要证词了。
林如月也不怕。
她们和自己一样看不惯那丫头,才不会替那丫头说话!
念头刚一闪过,一个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千金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太、太皇太后,臣女……有话要说。”
“你是谁家的?”
“卢家。”卢颖道。
凤撵边上的心腹太监小声道:“卢家来了两位参选的千金,一位原配所出,一位继室所出,这一位是继室的。”
太皇太后淡淡抬手,心腹太监欠身,朝后退了退。
“卢小姐。”太皇太后道,“但说无妨。”
卢颖咬唇道:“林小姐言语中伤了苏小姐。”
林如月眉头一皱!
卢颖捏了捏帕子,给自己壮胆,接着道:“林小姐说,苏小姐自幼丧母,乃丧妇长女,有娘生,没娘养……缺教养!”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头皮都开始发麻。
完了,真完了。
方才她们为何不替那丫头说话,当真是多维护林如月吗?
是因为……她们不敢提这番话呀!
谁不知太皇太后也是幼年丧母,十岁丧父,不得已才投靠了远房表亲郭家。
林如月骂那丫头的一番话,不也戳中了太皇太后的痛脚吗?
第273章 273 为她撑腰
众人惶恐不已。
白羲和并未动怒,她的语气清清淡淡的,宛若山涧吹来的风:“教出林小姐这样的女儿,林太尉真是好家教。”
明明不带任何怒气的声音,却令所有人心头一紧。
林如月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摊上事儿了。
她真是做梦也没料到自己会惹上太皇太后。
一瞬间,她的脑子闪过无数念头,只不过,比起自救,她想的更多的依旧是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她在宫学没少挤兑那个乡下来的丫头,对方从不当回事,她也就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倘若那丫头从一开始便与她大动干戈,兴许她不会如此得意忘形……
“太、太皇太后……”
她哀求地看向凤撵上的女子,期待对方能看在林家的份儿上饶恕自己一次。
可惜要令她失望了。
白羲和淡淡开口:“小允子。”
凤撵旁的太监欠了欠身:“奴才在。”
苏小小认出了他是上次在桃园里,拿着一个桃子当凶器,挡在太皇太后面前与自己对峙的太监。
原来叫小允子。
小允子道:“太皇太后有何吩咐?”
“哀家记得,林小姐是宫学的学生?”
“是。”小允子答道。
白羲和说道:“既如此,哀家也不好越俎代庖,你且去一趟宫学,将今日之事发生的事如实说了,宫学如何处置,不必来过问哀家。”
这话,明面上是将处置权交给了宫学,可问题是,是太皇太后亲自出面了,这确定是不过问的意思?
林如月整个人都慌了,她跪在地上,膝行着朝白羲和扑过去:“太皇太后……太皇太后——”
凤撵的薄纱被微风轻轻吹起,白羲和跽坐在柔软的蒲团上,神情没有一丝动容。
苏小小定定地看着她,想到了那日在宫外,她受到惊吓的样子。
还真是……判若两人。
白羲和走了。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她可以与世无争,但她不能向任何人展示自己的脆弱。
她但凡大意一点,都早已是宫墙之下的一堆枯骨。
只是她自己也不曾预料的是,还是让人瞧见了自己最脆弱不堪的一面。
思及此,白羲和神色复杂地闭了闭眼。
……
宫学有两位主管夫子,也称大夫子,一位是来自礼部的左大人,一位是来自翰林院的廖大人。
他们共同管理宫学,当见到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过来时,二人惊得险些把官帽给戴歪了。
若说皇后或太后派人过来,他们还觉着正常,那位从不干涉后宫的太皇太后,怎么反而来插手宫学的事了?
一直到小允子说完,二人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