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姑走到顾显城身侧,脸颊微红:“将军,您脱掉外衣。”
顾显城方才在闭目养神,缓解心口的微疼,闻言,他侧过身去,脱掉外衣只留给甜姑一个背影。当甜姑看见那伤口后,心口也是一紧。
那般锋利的刀刃,是顾显城帮她挨了过去。
当时她的确感觉到一股凉风,若是这刀砍在自己身上,亦或是小宝身上,那她可能真的会死。
思及此,甜姑不再扭捏,立刻帮他开始处理伤口,之前在顾家村的时候,甜姑和一个老郎中专门学过这些,只因婆母当时摔得厉害,总要有人学会做这些事情。
先用清水擦拭,因为顾显城伤的位置有些特殊,所以甜姑格外地小心,好在那伤口不深,是横着划过去而不是竖着捅进去的,故而应该没有伤到内脏。
而甜姑在给顾显城处理伤疤时,也看到了他身上其他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疤痕。
这都是他征战沙场留下来的见证……
甜姑心里不由生出一丝由衷地敬佩,下手越发轻了一些,可她并不知道,这样的温柔在顾显城眼里却是一种折磨。
他闷哼了一声,甜姑吓得立马缩了回去:“将军,可是太疼?”
顾显城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不是,是你动作太轻了,痒得慌。”
他倒是说的轻巧,可落在甜姑耳里,令她一愣,接着,耳朵漫上一丝可疑的红。
她手都在微微发抖:“那、那我重些……”
顾显城没有说话。
他看似云淡风轻,但耳尖也是红了,只是肤色黑,甜姑没有发现。
好不容易处理完伤口,甜姑开始上药,这药效果好,但就是有些刺激,刚刚接触到伤口时,顾显城又忍不住闷哼一声,这回是疼的。
甜姑立马又停了下来,顾显城:“没事,继续。”
甜姑犹豫一下,这才慢慢继续。
顾显城伤的位置的确有些尴尬,他从未让女子这般靠近过他,有些别扭,而甜姑亦然。
更要命的是,顾显城似乎还闻到了一股茉莉花香,上回在陈家村他也闻到过,是她身上的香。
军中不允妇人过于招摇打扮,但这香味淡淡的,甚是好味,顾显城是个正常的男人,他此刻有些后悔,手握成拳,拼命克制着什么。
可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克制。
好在他穿着宽松,又是背对着甜姑,方才控制住没有出丑。
好不容易等上完药裹好布,顾显城已经一身汗,甜姑额头也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是紧张的。她脸色发白,顾显城以为她是被吓住了,一边穿衣一边安慰道:“过几日就好了。”
甜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顾显城从心口那股细细密密的疼就知道,她从刚才一直都强忍着哭意,顾显城叹气:“你若真的担心我,不如应我另一件事。”
甜姑立马道:“您说。”
“别哭了。”
顾显城是真的无奈,这点皮肉疼,和心口疼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甜姑愣了愣,随即别开眼:“我没哭呀……”
顾显城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他眼神仿佛能看穿人的内心,甜姑被看得有些心虚,只好小声:“我知道了……”
或许大将军不喜欢女子哭吧,有的男人是这样的。
甜姑想。
顾显城也垂下眸,片刻后道:“今日多谢。”
甜姑立马摆手:“将军不必如此,本就是我连累了将军在先……”
甜姑话尚未说完,付彦忽然就从外面闯了进来,大声喊道:“将军!招了!”
他应该是有些激动,乃至于连门都没有敲,所以当他闯进来看见屋内的情形后,脚步瞬间一顿,整个人都石化住了。甜姑脸颊腾一下烧了起来,倒是顾显城,旁若无人般地穿好了衣裳:“怎么不敲门?”
甜姑立马道:“我先走了!”说完就飞快沿着门边走了出去。
付彦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等甜姑走后才回过神来:“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顾显城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问了正事:“怎么说?”
付彦也知道正事要紧,于是将方才的审问结果一一告诉了顾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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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姑从将军房中出来后,脸上还有些烧,她努力平复,告诉自己只不过是为了感激将军才去为他包扎伤口。
大将军应该会和付总兵解释的。
她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剔出脑海准备回房,刚转过弯,没想到就和福贵碰上了!
她睁大了眼,似乎没想到福贵会出现在这,福贵亦是:“宋厨娘?!”
福贵声音大,瞬间就吸引了那边不少眼神,甜姑这才注意到,这客栈院内多了好些人,不止是福贵,还有一些城阳军的士兵,她甚至看见了孟邵。
孟邵也在看她。
小十就在福贵身边,简单地解释了两句今天的事,福贵痛心疾首:“哎哟,这可真是吓人,这群混账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接到消息,恨不得插上翅膀赶过来,怎么样小十,那群人死了没有,没有的话爷爷我再去补一刀!”
甜姑这才明白,应该是刺杀顾显城的事情太大,城阳军已经加派了人手,而且她发现,这驿站现在除了他们一个外人都没有,城阳军出手,应该将这个客栈全都包下来了。
果然,小十看了一眼甜姑,道:“宋厨娘,现在武功县太不安全,这客栈我们暂时包下来了,恐怕还得麻烦你负责一下将军的膳食。”
甜姑立马点头:“这是应该的,将军受伤了,我现在就去准备给将军补补。”
将军受伤了?!
小十和福贵瞪大了眼。
下一瞬,两个人都急忙往顾显城的房间走去,顾不上甜姑了,甜姑也准备去往厨房。
孟邵此刻朝她走了过来,他脸上有些担心之色:“宋厨娘。”
甜姑停下了脚步:“孟把总。”
自从上回“礼物”一事之后,她看见孟邵,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怪,可孟邵却又只字不提,像是要避开尴尬,甜姑也只好装作无事发生。
孟邵:“我已经知道了中午的事,你……还好吧,可受了伤?”
甜姑摇头:“我无碍的,有将军在,他救了我。”
孟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也是,如果大将军在场,的确不必担心什么,只是……”他自嘲地笑了笑:“原本我今日也应该来武功县的,只是阴差阳错去了别处,不过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甜姑有些不理解他说这话的意思,但还是礼貌笑道:“谢谢,真的不必担心,我很好,倒是你们接下来怕是要辛苦了。”
孟邵:“这是我们的职责,应该的。”
甜姑准备告辞,孟邵却又忽然开口问:“昨日……其实我也去找过你,只是你和将军在饭堂,不让其余人进去。”
提起此事甜姑便有些尴尬:“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是帮大将军做了顿晚膳,也很奇怪为什么那会儿没有人。您找我有事吗?”
孟邵听了这话,仿佛忽然释然了什么:“原来是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晚上又饿了,去讨些吃食。”
他说完,猛地抬头冲甜姑一笑:“没事了!你去忙吧,不打扰你了!”
甜姑也轻笑着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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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已经在厨房等着了,看见甜姑过来,她赶忙迎了过去:“甜甜姐!方才福贵说让我们准备晚膳!”
甜姑:“我已经知道了,开始准备吧。”她看向案桌上,竟真的有几条活鱼,是鲈鱼,还有一根新鲜的大棒骨,像是才剔下来的。
甜姑想了想:“把鱼肉片了,给将军熬一个鱼片粥吧,另外棒骨就炖了,再炒一个时蔬。”
小蝶完全听她的,点了点头。
在伙房军营很少能看到鱼肉,所以小蝶处理起来也很小心,在甜姑的要求下,取鱼肉最鲜嫩的部分片成鱼片,少许黄酒姜丝葱段腌制去腥,甜姑将大米洗净,放入砂锅里开始熬粥。
至于这大棒骨,最好就是炖了,可单独炖煮没滋没味,甜姑在角落里又发现了一坛酸菜,打开坛盖一闻,味道还算正宗。用酸菜炖棒骨,出来的肉汤更有滋味些,就这么定了!
两人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付彦和顾显城那边也没闲着,自从付彦进去后,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
顾显城:“你的意思是说,这波人就是武功山山头的悍匪,受雇行凶,那谁雇的,总有个人?”
付彦:“对,你还记得咱们之前来武功县剿匪吗,有一批人溜了,就是他们,听说他们现在在附近的破庙里东躲西藏,改行做杀手了。我核对了他身上的刺青,和先前我们清缴的匪徒一致,应该没说谎,而这些人骨头软,受不住刑,都快晕过去了也一直说不知道谁是雇主,我看多半是真的。”
顾显城冷笑:“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找不到雇主,就意味着武功县有人想要本将的命,还做的滴水不漏。”
付彦也十分严肃:“是啊……看来这武功县深藏不露,你说巡抚大人干嘛把这么个烫手山芋给你。”
顾显城不说话了,付彦问完其实也沉默了。原因是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自三年前顾显城救驾有功,一跃成为了边关大将军,不知多少人在后背眼红,找茬的、挑刺的、甚至出阴招的,数不胜数,即便顾显城亲口允诺会一直驻守边关,可他军权过重,京城不少人都想要他的命,这完全是意料之中。
付彦叹气:“我早说了,你坐到这个位置,盯着你的人太多了,就说那吴王,半年以前想请你过去喝酒,那就是一种暗示,你倒好,毫不留情地就拒绝了,拂了人家的面子……”
顾显城不以为意:“是他的面子重要还是边关的战事重要?我若是与他喝酒,耽误了正事,现在的我恐怕就只剩一具白骨。”
付彦:“哎……道理我都知道,但是在朝为官,有时候这圆滑……”
顾显城抬手,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付彦叹气,知道他油盐不进,遂也不再自讨没趣。
“我会加派人手,最近万事小心。”
说完,付彦就准备转身离去,这会儿窗子开着,两人说完正事后忽然闻道了一股奇异的饭香,付彦笑了:“要我说,你还真是有口福,别人出门吧,丫鬟小厮一堆,偏偏你,谁也不带就带一个小厨娘,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不贪图口腹之欲。”
顾显城淡淡道:“今日是何缘故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晓?”
付彦摆手:“你救人是应当,但是方才你又该如何解释?我可看见了,小厨娘在这红着脸,然后你……”
“我受了刀伤,她帮我包扎而已。”
付彦原本还在开玩笑,一听说这话,神色瞬间严肃:“伤了?伤到哪里?我看看!”
说着,他就要上前查看,却被顾显城立刻拦下。
“一边去!”
两个大男人,像什么样子。
付彦哈哈大笑,用手指点了顾显城好几下,那未说出口的调侃呼之欲出,顾显城懒得理他。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是福贵。
“将军,晚膳好了。”
付彦告辞,顾显城扬声道:“进。”
门开了,一人进一人出,付彦出来后看见甜姑端着的食托,嚯了一声:“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