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亲我啊?”女声又软又绵,听得阎起瞳孔骤缩,就连喉结也紧张地上下滚动了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窗外有风夹杂着迎春花浅淡的香味,徐徐而入。
时间似是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有刹那,阎起薄唇微动,声线清冽,“可否?”
“可……”后面的话,洛央甚至还未说出口,两片灼热就已经覆了上来。
屋内暗香浮动。
——
三日后,远在汜水郡的奇珍异宝阁竟又要召开一场拍卖会,不比第一次的细盐拍卖,这一回要拍卖的东西,所有人都没有收到预告,就连孙、王、韩、聂几大世家的人都不甚清楚。
对此,有人开始期待起奇珍异宝的这一次拍卖能给他们带来不一样的惊喜,却也有人讥讽一个商人在这故弄玄虚,这次的什么拍卖会他是绝对不会参加的。
不论外人如何议论纷纷,陶通自岿然不动。
没别的原因,夫人此次命人送来的这几样东西实在是太出彩了。比之上次,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那些世家大族不来,只会是他们的损失。
不管那些世家之人嘴上是虚伪的期待,还是高高在上的鄙夷,待到奇珍异宝阁第二次拍卖会召开的时候,人还是一个不少地都来了。
因为来的熟人太多,拍卖会还没开始,大家就先互相寒暄了起来。随后讨论的重点就转移到了此次拍卖的物品与奇珍异宝阁背后的主人上头。
“不知此次拍卖会将拍卖哪些东西?那白如雪细如沙的雪花盐,不知此次会否再次拍卖?”
“依在下愚见,这回怕是这位陶阁主又弄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出来,这才一直这般神神秘秘,不愿叫我等知晓。”
“韩兄可知,这位陶商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手中怎的有如此多的奇物?”
“这我如何得知?我还想问孙兄你呢?对了,此次孙家怎的派了你过来?世谅兄呢?”
“我那个堂哥,得了个绝世美人,现在正一门心思讨他的美人欢心呢,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哦?世谅兄那样的人竟也会为一女子倾心?实在妙极!”
……
几人刚谈论到这里,随着一声锣响,奇珍异宝阁的拍卖会正式开始。
很快,众人便看见陶通又命人抬了几袋东西上来,与上次的雪花盐一般无二。见状,下方所有人都议论纷纷了起来,大家都认为奇珍异宝阁怕是黔驴技穷了,声势浩大的拍卖会,竟又拍起了曾经拍卖过的东西。
尽管大家都十分需要这些细盐,却也不妨碍他们看轻奇珍异宝阁。
众人面容沉静地看着陶通打开了身旁的布袋,露出里头白花花的一片,果不其然,是细盐。虽说没了惊喜,大家还是接连举起了牌子。
谁知就在这时,陶通拍了拍手,衣饰华美、容貌端庄的侍女顿时鱼贯而入。
随后,这群侍女便将一小碟“细盐”摆放在了众人一侧的茶桌上,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见状,陶通笑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大家品尝碟盘中的“细盐”。
众人不明所以,细盐谁人没尝过,又何须专门来此处品尝?当即就有人不耐烦地要求拍卖赶紧进行,省却这点无用功夫。
对于此类人的叫嚣,陶通面上笑意不改,依旧请他们品尝。
见他这般,在场一部分人的表情愈发不耐烦起来,另一部人却若有所思地看向眼前的细碟,莫非……
“哇,好甜,爹,是糖!好甜的糖!”
其中一个跟着父亲出来长见识的绛衣小童,舔了口细碟里的白糖后,立刻惊喜万分地叫出声来,随后捧起碟子就要让自己爹爹也尝尝这种甜滋滋的糖。
听到他的声音,在场诸人顿时不可思议地朝身侧的白糖看来,随后试着捻了些糖粒进了嘴,果真甜蜜可口。
这时,下方所有人全都目光灼灼地看向台上的陶通,一时间对此人的好奇心升至了最顶点。只因细盐还处于他们的认知之中,此种不同于蜜糖、饴糖的白糖,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世人喜甜,只不过他们尝过的最甜的东西也不过是农人们费尽千辛万苦采来的崖蜜,却也没有此糖甘甜。
今日拍卖会,他们势在必得,众人目光火热。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竞价,这些白糖甚至拍出了比先前的细盐高了十数倍的价格,而成功拍下白糖者,竟是出身大越皇庭的宦官头子——赵怀莘。
先前此人藏于二楼的包厢之内,他们还未察觉,如今亲眼看见对方身穿的银蓝官服,大家便知晓了他们的身份,同时也有些恍然,难怪他们一次又一次地举牌,只因世人皆知,大越皇帝赵真,最是喜甜。
盯着众人了然的视线,宦官赵怀莘肃着一张脸将一箱箱金子交到了陶通的手中,同时从他的手里,命人搬走了一袋又一袋的白糖。
白糖拍卖结束后,心知奇珍异宝阁肯定还有别的好物,所以大家也都没有离座,继续耐心等候了起来。
果不其然,很快,众人就等到了可以将人照得纤毫毕现的银镜与一整套口红、唇釉套装。
这两样东西不论哪一样,都引得在场的贵妇、贵女们心动不已。
虽说奇珍异宝阁以后也会上架这两样东西,可是第一个使用的人就是不一样,无论如何,她们也要拍下这两样东西。
于是,又一轮热闹的竞价开始了。
最后银镜与口红的组合套装,由一名王姓贵妇拍得。
一场喧闹的拍卖会结束了,众人有说有笑地往门外走去,谁知就在路过大门的时候,每个人都遇到了一场意外的推销,说是只需要二钱银子,就能得奇珍异宝阁专供报纸一份。《天下月报》可以让你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
此等夸张说法,顿时引来了绝大部分人的好奇,在场的都是些有钱人,区区二钱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或许过于昂贵,对于他们俩说,拔根毛都不止了。
为此将近八成的人都在推销下买了这份报纸。
买都买下来,那当然就顺便见识一下什么叫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
不看无所谓,一看几乎所有的人全都难以置信地坐直了身子。只因这份所谓的报纸上不仅有大贤宋永新作的文章,甚至还有天下局势的介绍,以及粗略的大越地图与各个势力的占地分布图。
除此之外,竟还有一些海外奇闻,譬如原来千里之外一个名为埃及的地方,那儿没有皇帝,只有法老。死后竟要做成一种干尸一般的木乃伊,用布帛缠绕全身,放入人形棺里,再葬入一个名为金字塔的陵墓之中。
又如一个叫非洲的地方,遍地都是黑如焦炭的黑人等等。
这些海外奇闻,就连一些饱读诗书的书生都诧异不已。
再有就是一些生活小窍门,一些当今大人物年轻时候的一些趣事,以及几份寻人启事。报纸的夹缝中还写明了欢迎所有人来稿,只要内容属真,必有丰厚酬劳相赠,投稿地址自然是奇珍异宝阁。
这样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范围之外的所谓报纸,顿时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那些世家掌权人一遍又一遍翻阅着手中的报纸,甚至还连夜招来了自己的门客与谋士,与他们研究起这份报纸内容的真假来。
《天下月报》半月一刊,到了下半月,果不其然,又在奇珍异宝阁前摆起了报摊。至于上半月的报纸,他们则免费张贴在了报摊一侧的告示台上,这回不仅仅是那些世家贵族了,甚至就连一些平头百姓也看到了报纸的内容。
而这半月的报纸刚摆了出来,就立刻被人包圆了。后来的人瞧见空荡荡的报摊,原本还以为自己来迟了,看不到最新一期的报纸。谁曾想看守报摊的老人,竟慢腾腾地又搬出了几大袋,之后不论多少人买,他的报摊始终都是满满当当的,天晓得这帮人到底弄了多少份报纸。
这让背后想要买空所有报纸,抢占先机的人,心中暗恨不已。
这一期的报纸上,不再是宋大贤的文章,而是换了另一名大贤的文章。且这回也不再介绍天下大势,反而介绍起各个世家来,以及这些世家到底属意那股势力。还有就是对赣州地龙翻身的详细报道,灾后预防等建议。当然还有海外奇闻的报道。
越是看,这些世家贵族以及各大势力的心思就越活泛。一是因为报纸这东西,肉眼可见地好处多多,不论是宣扬自己名声还是抹黑对家名声,都十分方便;二则是因为《天下月报》背靠奇珍异宝阁,他们先前弄出细盐、白糖那么多新奇的玩意儿也就算了,如今竟又有了报纸。不用想也知道,在其背后绝对站着一位能人,若是能将此等能人异士纳入麾下,岂不如虎添翼?
于是很快,无数的世家探子开始行动了起来……
不曾想等他们刚刚搞清楚奇珍异宝阁背后的势力,竟是所有人都没有放在眼里的阎起,那边距离淮安郡最近的张枞就率先所有人一步攻打起阎起来。
双方兵力悬殊,张枞有整整二十万大军,而阎起呢,不过八万人。
这场战还未开始,所有人就已经预料到了结果,没想到最后竟是便宜张枞这个缩头乌龟。众人心中惋惜不已,惋惜什么,张枞此人目光短浅,贪得无厌,若是真叫他占了淮安郡,怕是整个郡的百姓都要民不聊生。不但如此,奇珍异宝阁这个生金蛋的母鸡,恐怕也会被他杀鸡取卵。
唉,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却也有人隔岸观火,想要等张枞与阎起先斗个两败俱伤,再来渔翁得利。
知道要打战了,整个淮安郡的百姓全都惶惶不可终日。
换上银白盔甲的阎起则望着眼前面容恬静的洛央,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等我战胜归来几个字都已经到了嘴边,却又被他咽了下去。
洛央向来聪慧,脑中各种奇思妙想就没有停歇的时候,他相信即便没有他,以她的本事也照旧能在这个污糟的乱世活得风生水起,可是怎么办?他仍然希望那个一直站在她身旁的人,永远是自己。
“我去了。”阎起声音微沉。
“嗯。”洛央点头。
谁知他才刚出县衙,阎起便发现门外竟来了乌泱泱一大片人,竟全都是城中的男丁,他们来投军来了。
是,虽然他们也知,阎军兵弱,这一场战役他们极大可能有去无回。
可若是赢了呢?
只要赢了,他们的父母妻儿就能一直在淮安郡这个世外桃源,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学校已经快要建成了,到时候孩子就可以读书写字。他们不需要换另外一个统治者过来,他们只认阎军,只信阎军会待他们这般亲厚。
所以为了他们自己,也要投军。
下方众人望向阎起眼神坚毅。
而听了这些人的请求,阎起的心中也是震荡不已。曾经的他之所以起义,只是为了一顿饱饭,为了不再受人随意欺凌。可如今,他好似又找到了另一种意义,为了眼前这些信任他的子民能安稳度日,能平安富足。
站在一旁的宋永,眯眼看着这样的阎起,忽然轻笑一声,以前到底是他狭隘了,此等明主,他若是错过,才会悔恨终身。
阎起离开了。
洛央远远望着手持银枪,骑马远去的男子的背影,虽然知晓剧情中的他,英勇善战,半个天下都是靠自己双手打下来的,与张枞之间,于半年后也必有一战,可还是觉得心里没底。
毕竟这可是提前了整整半年,天晓得会不会遇到什么样的意外,那些个虎视眈眈的世家贵族们,又会不会弄出其他的事端。
这般想着,洛央的眉头不由得蹙起。
最终洛央决定先将淮安城中的其他事情先交由闻廉,自己则骑上一匹快马也追了上去。
在半路与洛央意外相遇的阎起一脸诧异地朝她看来,“你来做什么?刀剑无眼,你若是伤到了哪里……”
阎起话还未说完,梳着一个高马尾的洛央,忽的从背后取出她随手带来的长弓,又从长靴中抽出一根木箭,对准远处的杨树。嗡的一声,箭出,箭尖穿过树叶,深深地扎进了树干之上。放下长弓,洛央偏头看向一旁的阎起,下巴微抬,“起码自保是够的。”
此举一出,以樊梁为首的众兵将齐齐欢呼了起来。
阎起沉默不语。
“再说,我来还有别的作用,现在要是让我走了,才是你的损失。”洛央伸出指尖,在少年坚硬的铠甲上戳了下。
说完,她一挥马鞭,疾行向前。
见状,阎起只得无奈跟上。
到了淮安郡与会稽郡的交界处,张枞的士兵竟已经开始攻起城来,守城的将领明显要支撑不住了,一看见阎起领兵而来,顿时喜极而泣。
看到城墙下乌泱泱的敌军,阎起便知有一场恶战正在等着自己,当即顾不上其他,一边部署着作战计划,一边命人打开城门,阎军要出城对战。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与洛央告别,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偌大的城墙之后。
一墙之隔,洛央仍旧能听见外头的厮杀连天,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她的眼中只有一片果决。很快洛央便寻了个干净的房间,等之后她的样品一到,便可投入最终试验。
试验她曾跟着聂静一起做过,过程早就熟练,如今就要看她的运气如何了。
阎起与张枞这第一战一打就是三天三夜,期间,除了不断送回到城中的伤兵,洛央连阎起、樊梁等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看着那些因伤口感染而高热不退,因大规模出血而伤重亡故的士兵,洛央的心情是沉重的,可她除了尽她所能地去救治,也别无她法了。
可惜的是,阎军的医疗资源并不丰富,这是她之前就注意到的,偏偏陶通捧着金子,也只能买回药材,而买不回大夫。给这些伤兵治疗的大夫实在学识有限,洛央又只有她一个人,就算她是华佗在世,也没法生出三头六臂来,最后也只能眼睁睁部分士兵在她的面前,永远地合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