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人就这么一个卫生间,每天早上起来都得轮流排队,要是谁上个大号,其他人就会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房间没一点儿隔音,稍微动静大点儿其他人就能听见,最让她难以忍受的一点则是和家里老太太有关——
不但每次上卫生间从不关门,上完卫生间后还从来不冲厕所。更过分的是随意进出他们房间……
有一个不讲规矩的老太太就算了,现在竟然还一下要住进来四个农村人——
虽然苗秀秀是这个家的小女儿,可在刘敏看来,既然嫁到了农村,还在农村生活了这么久,怕是早就被农村人同化了。
那些农村人的卫生习惯怕是连老太太都比不上。一个老太太已经够让人崩溃了,要是再加上几个更甚之的,她非疯掉不可。更别说,苗秀秀要是在家住上三两天就算了,要是住个三年五载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看出她脸色不虞,赵兴兰就有些不高兴,直接瞧着苗文成道:
“文成,当初要不是秀秀去下乡,你和小洁的工作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安排下来,说起来,秀秀可是咱们家的功臣……这些年她在农村受了苦,现在回来了,你是当哥哥的,怎么也不能把他们一家子拒之门外吧?”
随着赵兴兰话音一落,苗庆国也眼神灼灼的看过来。
看出情形不对,刘敏赶紧笑了一声:
“妈看您说的,文成咋会不愿意让妹妹回来呢?”
“就是吧,我有个建议,你们二老先听听……”
“就和您说的那样,当年要不是秀秀,文成和小洁怕是还不一定能怎么样呢,从这点上来说,秀秀她算得上咱们整个苗家的贵人。”
“……现在返城知青那么多,工作也不是一般的难找,我想着不然就先让秀秀他们住到小洁那儿去。一则小洁他们住的地方宽敞的多,二则也好让他们和妹夫一家亲近亲近,小洁婆家可比咱们有人脉的多,说不定很快就能找个活干干……”
“刘敏!”赵兴兰顿时火冒三丈——
小洁家条件是好,可问题是小洁也是和公婆一起生活的,人家那可是军区大院,哪有娘家妹妹带一大家子住进去的道理?
“妈您别急,不是您说的,小洁和文成都受了秀秀的恩情,我就想着,他们两个都有责任吗……真是您觉得去小洁家不合适,也不是不能商量,比方说让文成和小姐凑钱,给他们一家先租个地方住……”
她就知道这个婆婆偏心着呢。刚才还说什么心疼小女儿呢,结果一涉及到苗洁的利益,立马就翻脸。
可既然要报恩,当然是兄妹俩一起报了,哪有就让当哥哥的一个人报的道理。
明明整件事里,苗洁得到的利益远比丈夫还要多。
当然,刘敏也知道,让苗秀秀住到苗洁家去,也不现实,让苗秀秀出去租房住,才是最终目的。
“秀秀都这么多年没回来了,这好容易回中都了,竟然家都不能回吗?”赵兴兰也听出了刘敏的意思,气的浑身都发抖——
这个房子可也有她一半呢,凭啥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子一家能住,她的亲生女儿却住不得。
“好了!”一直沉默的苗文成忽然把手里的筷子重重的丢到桌子上,直接转头冲着刘敏道,“你等会儿就去收拾,把小宝和小倩的房间腾出来。”
“苗文成!”没想到竟然是丈夫临阵倒戈,刘敏顿时气的不行。
还想嚷嚷,手却被苗老太太敲了一下:
“谁让你用手指我乖孙的?”
刘敏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一时越发委屈:
“奶奶你怎么打人啊!亏您还说心疼小宝,现在小宝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了,您也不说替他想想法子。”
之前一家人的对话,苗老太太无疑一直都在听着呢,这会儿听刘敏这么说,直接“嗤”了一声:
“我还没死呢,我们小宝的房间,凭他是谁,谁都不能抢!”
“嫁出去的闺女就是泼出去的水,庆国你还向着你那小闺女,你也不想想,这么多年了,她往家拿过一根线没有?竟然还想回娘家抢我们小宝的房间,可反了她了!”
“妈,”看自己老娘闹起来,苗庆国无疑就有些头疼,“秀秀不也是您的孙女吗,您咋就不能心疼她一点儿?”
“我心疼她?一个丫头片子罢了,我干吗要心疼他?要心疼也是心疼我的乖孙和小宝……可怜我的乖孙,那么大一点儿,就没有了亲娘……”
“您要真心疼我,就别再说这样的话。”苗文成撂下一句话,推门就走了出去。
瞧见苗文成真生气了,老太太咂巴咂巴下嘴,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倒是刘敏,铁青着脸就站了起来: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说着愤然起身,也是推门而出。
明显有些被吓到,小宝“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苗倩也默默放下碗,不敢再吃了。
眼瞧着刚才还是一片欢声笑语的家里瞬间狼藉一片,苗庆国也有些难堪。好一会儿叹了口气:
“不然,咱俩拿钱,给秀秀他们一家租间房子?”
“你也不想秀秀回家住?”赵兴兰一下火了,“你就是这么当爹的?怪不得秀秀始终不肯回来……”
“我不是不想她回来,可你想想,要是秀秀回家,瞧见家里因为她天天吵得不成样子,你觉得她会开心吗?”
“她哪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最是个喜欢多想的,这好容易鼓起勇气回家了,要是看到家里这个样子,再走了怎么办?”
赵兴兰的哭声果然小了些。一会儿擦了把眼泪:
“即便租房,也得等秀秀回来住一段日子再说,要不然,我怕会凉了孩子的心……”
苗庆国怎么不理解赵兴兰在想些什么,叹了口气后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
“对了,你赶紧去门口看看,说不定秀秀他们也快到了……还有,你去一趟菜市场,买些孩子爱吃的菜,再割点儿肉……”
赵兴兰应了一声,急匆匆到小区门口转了一圈儿,却是没瞧见苗秀秀的影子,就跟门卫说了一声。让待会儿有几个农村人要进小区的话,就放他们进去。
她自己则匆匆忙忙去了菜市场。先让人宰了条鱼,又买了只鸡,顺手拿了几个土豆,要称时,却忽然一僵——
她买的这几样菜,好像都是大女儿苗洁喜欢的,至于说苗秀秀最爱吃什么,赵兴兰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
意识到这一点,赵兴兰再次红了眼圈。她承认,小女儿面前,她真不是个合格的母亲。虽然把大女儿保护的很好,却当真亏欠小女儿良多。
要是她从前能多关注小女儿一点儿,那孩子应该也不会和今天似的过得这么惨。一想到廖姨说的,苗秀秀一家就和逃难似的模样,赵兴兰就觉得一阵阵的难受。
唯恐错过好容易想通了回来的苗秀秀,赵兴兰匆匆买好了菜之后,就又赶紧往家赶。回到小区,第一时间跑去门卫室,听门卫说并没有瞧见人过来,赵兴兰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秀秀肯定是因为过得不如意,觉得没脸见人,再者又担心骤然回来,家里不接受,这会儿子也不知道在哪里煎熬呢。
回去和苗庆国说了自己的猜测后,两人都不好受。
“你去附近找找,廖姐不是说他们一家子吗,拖家带口的,说不定会走得慢些。”苗庆国吩咐赵兴兰。
“成,我给小洁挂个电话,马上就出去找。”赵兴兰也是这么想的。
当下进了房间,就给苗洁把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苗洁带着些慵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妈,有啥事吗?”
“小洁,你妹妹回来了。”
电话那边静默了片刻,又在赵兴兰心生疑虑前开口:
“秀秀回来了,是好事啊。”
“嗯,我也是这么说的。”赵兴兰在眼角抹了一下,“这么多年了,秀秀总算回来了……就是吧,小洁,怕是还得麻烦你帮他们两口子操心一下工作的事……”
“两口子?”
“对啊,秀秀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是带着那个农村男人和俩孩子一起回来的……”
赵兴兰倒是没有反感两个孩子,对时国安这个“诱骗”了自家女儿的农村男人,却是依旧不喜欢。
“……秀秀的脾气你也知道,既然选择把人带回来,那肯定不会离的,这是中都,不是农村,想要安稳下来,不是一般的难,苗家这边是靠不住的,妈想着,也就指望你帮着秀秀谋划谋划了……”
“……妈,不是我不帮这个忙……”电话那头的苗洁声音听着有些失真,“是这一年来,家里真有些困难……这样,您给我一些时间,只要有机会,我肯定会给他们两口子找个活干干……”
这一年多来,国家政策变化很大,很多曾经退居二线的老领导再次回到工作岗位,倒是她公公因为牵扯了一些问题,处境就有些艰难。
虽然不至于举步维艰,这个当口上,却还是要注意些影响。秀秀一家这个时候回来,真有些不是时候。尤其是,她还不是一个人,而是拖家带口一大家子……
“这样,妈,我待会儿给秀秀拿一百块钱吧,让她先在家缓缓……我还有事,就先挂了。”
听说农村一年也就能挣几十块钱,这百十块钱,应该够他们一家花一阵子……
耳听得电话那头“嘟嘟”的盲音,赵兴兰无疑有些不敢置信,好一会儿回过味儿来,脸色顿时难看至极。结果一回头,正好瞧见拄着拐杖站在那里的苗庆国,两人对视片刻,都有些苦涩——
当初选择牺牲小女儿时,他们可是信誓旦旦,跟小女儿保证说,哥哥姐姐一定会因为她的牺牲感激一辈子,之后一家人会齐心协力,怎么也不可能让苗秀秀白白去一趟农村。
结果这会儿瞧着,怎么就不是那么回事呢。
继子这边吵吵闹闹就算了,怎么过得最后的苗洁,竟然连苗文成都不如——
天知道听她说会给苗秀秀一百块钱时,赵兴兰心里有多难受。毕竟小女儿在农村这么多年受的苦,又岂是区区一百块钱能够补偿的?
又想到当初苗秀秀会那么伤心,是不是已经察觉到,她的牺牲注定是没人领情的……
一时内心越发恓惶。
勉强压住心头的苦涩:
“那你先在家歇着,我赶紧去找找。”
再次匆匆下了楼,却是顺着家门口的路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找了,一直到天都快黑了,都没有找到人。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时,一眼瞧见拄着拐棍站在大门外的苗庆国。
苗庆国也看见了她,巴巴的往她身后瞧着,却是什么都没看见,眼睛中的失望和担心顿时就掩盖不住,讷讷道:
“咋没找着呢?这眼瞧着天就黑了,她一个女人拖家带口的,能跑去哪儿啊?”
却是怎么也想不到,被他们认定有可能会露宿街头的苗秀秀这会儿正被时国安拉着逛商场——
学校通知的报道时间是今明两天。之所以没有卡着点来,一则是时国安想着,坐了那么久的火车,不定累成什么样呢,肯定得调整调整;二则也是想着提前过来,给苗秀秀把需要的东西给置办齐了。
过来后可不是先直接在学校附近找了个旅馆,把东西安置好后,就带着苗秀秀和时樱时珩来商场了。
一路走来,时国安越发庆幸自己的决定——
明明在他们县城,秀秀的穿戴已经算是时髦的了,结果和中都人一比,立马变成土得掉渣。
时国安深知不论哪个时代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他可不想媳妇儿进了学校后被人笑话。
眼瞧着时国安拉着他们娘仨就要进最大的国营商场,苗秀秀无疑就有些不安:
“这里面的东西可是有些贵,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作为土生土长的中都人,苗秀秀自然知道这里,根本是她那对爹娘都不经常过来的地方。
丈夫手里虽然有钱,可她比谁都清楚,钱来得有多辛苦,不说之前卖酱油的时候,就说那个早点铺,丈夫哪天不是凌晨三点左右就得起来忙活?
“我挣钱不就是让你和两个娃花的?”时国安却是不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