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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的短命鬼长命百岁了 谢家的短命鬼长命百岁了 第929节

这一留心,他惊呆了,娘真的……

谢知非看着高墙外的风雨,不愿再往下深想半分,只是慢慢的握紧了拳头。

“淮右,娘这人小门小户出身,读了几年书,识一点字,会吟诗会做文章,算是才女。

小门小户有一个问题,就是她的所见所闻只有那么多,再往深处的、高处的东西,她想不到,也够不着。

才女也有一个问题,便是清高。清高就意味着自命不凡,想事情大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旁人的话很少能听进去。

郑家是武将之家,习武并非打打杀杀,练武先练心,只有心静下来的人,才能排除各种杂念,达到心思纯静的境界。

人,私心杂念少了,自然就会正气上身,能英勇无畏,所以……很多事情从源头上,就是错的。”

谢知非闭了闭眼睛。

“当年老将军不同意这门亲事,是爹执意要娶,爹娘才做成了夫妻。

娘嫁进郑家,是高攀;与爹恩爱,是福气;生下一对双胞胎,是福气中的福气。

她以为靠着这一点福气,能过上出人头地的好日子,不曾想……因为你的到来将她的一切美梦都打碎了。

淮右,我不是要替她说话,我只想把真相一点一点揉碎了说给你听。”

谢知非满腹的痛楚,到嘴边也只轻轻化作了一声叹。

“爹把真正的亲生女儿送人,是奉了祖父的命令,娘那个时候刚刚生产完。

爹肯定不会同她多说什么,就做了这桩事,换句话说,爹这是先斩后奏。

淮右,你能想象一下,娘拖着刚刚生产过的身子,听到这一个消息后的心情?五雷轰顶还是万箭穿心?”

他蓦的红了眼睛。

“你想象不到的,因为你没有做过母亲,就无法理解亲生女儿被送走,此生再也见不着的那种痛。

因为你没被逼到那个份上,也无法理解娘一个弱女子,要对抗整个郑家的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

我想娘如果能呐喊,一定会愤怒的吼出:你们郑家欠的债,欠的情,凭什么要我女儿去还?凭什么?”

有泪水涌出来,谢知非也懒得伸手去擦。

“淮右,你不知道,那孩子刚出生的第二天就被爹送到尼姑庵。”

尼姑庵?

隔着数步的距离,刚缓过一口气的裴笑惊得抬眼向李不言看去。

她正朝他望来。

哪怕灯笼的光幽幽暗暗,两人也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震惊。

竟然把小孙女送到尼姑庵?

郑老将军为了报恩,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

“本该是郑家金枝玉叶养大的孩子,要什么有什么,却从小伴着青灯古佛长大。青灯古佛啊,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谢知非摇头,苦笑:“那是尘世间所有苦命之人看破红尘后呆的地方,无悲无喜,无欲无求,无爱无恨。

可那孩子才多大?

当你睡在暖和的被窝里,懒床不肯起来时,娘想着她的女儿天不亮就要起来做早课;

当你吃着小厨房精心做来的饭菜时,娘想到她的女儿或许在挨饿;

当爹也疼你,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护着你,娘想到是有谁来疼一疼、护一护她的女儿。

你霸占了本该属于她女儿的一切,娘看到你,就想到她女儿,你的这张脸,日日夜夜的折磨着她。

谢知非转过身,看着黑漆漆的棺材。

“淮右,人心都是自私的,娘不喜欢你是出自她的本心,不待见你是因为她的女儿。身为一个母亲,这一点她是占理的。”

话刚落,黑云深处发出一声长长的轰隆声。

院子的地面忽然卷起狂风,狂风在谢知非身边打转,掀起他的黑发,绾色的衣裳……

谢知非在风中艰难的走到棺材边,低下头,一滴泪落进了棺材里,落在了晏三合交握的手背上。

“淮右,哥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听我往下说。”

不知道是那风听得懂人话一样,还是那一滴泪的原因,狂风突然停住了。

“前面我说过了,赵家的门第并不高,娘能嫁到郑府,就相当于鲤鱼跳了龙门,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娘在大婚前,一定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事实上,娘在生下双胞胎之前,她过的日子也正如她想象的那样。

爹是祖父最疼的小儿子,不仅能文能武,还长得仪表堂堂,就算郑家的家业落不到他头上,只看着前面四个兄长,爹的前程也不会差。

男人的前程,就是女人的前程;男人的地位,就是女人的地位。”

谢知非慢慢道:

“淮右,你知不知道,娘在郑家本来是腰杆挺得直直的五奶奶。”

第921章 草蛇

“郑家的五奶奶能做什么?”

谢知非静静的抬起眼,看着头顶滚滚黑云。

“能打扮的光鲜亮丽,出现在世人面前;

能在各个世家走动,今儿赏个花,明儿赴个宴;

能让娘家的哥哥嫂嫂,亲戚朋友都羡慕她多姿多彩的高门生活。”

“真他、娘的肤浅!”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横出来。

能说这话的,除了李不言,不会有谁!

谢知非连头都没抬,目光深深地看着棺材里的人,继续道:

“淮右,你别以为娘读了几年书,又是什么才女,就不喜欢漂亮的衣裳,别人的恭维、以及世人羡慕的眼光。

她在意的。

不仅在意,还有些沉溺。

这世上只有一个沈杜若,却有无数个像娘那样世俗的女人。

娘嫁进郑家,享受了一年多郑家五奶奶的好日子,结果因为你的到来,这日子戛然而止。

堂堂郑家五奶奶,连门都出不去,漂亮的衣裳穿给谁看;漂亮的妆容化给谁看?

郑家每年的端午、中秋都有酒宴,宴上高朋满座,还有戏子咿咿呀呀唱戏。

每到这样的日子,娘就会站在院门口,抻着脖子,竖着耳朵静静地听外头的动静。

她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脸上,眼里都是羡慕,爹怎么劝都劝不动,非要等外头的热闹都散去了,才会心不甘情不愿的回房。

这两个时辰,她在想什么?

她一定在想,如果这个时候她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女出现在宴会上,多少人羡慕的目光会落在她身上。

‘一胎得两,儿女双全,五奶奶福气真好啊!’

‘五奶奶这一身的打扮,好看!’

‘双胞胎真乖,真听话啊!’

“老五和她媳妇瞧着挺恩爱的,看着也很般配!”

谢知非苦笑连连。

“淮右啊,其实娘就是这么一个肤浅的,虚荣的,喜欢被人看见的女人。

你瞧,身为郑家五奶奶,她不待见你,这一点也合情合理。”

说完,他又慢慢蹲下去,修长手指落在苍白少女的面颊上,轻轻摩挲。

“淮右,前面两点只是让娘不待见你,真正让她恨你入骨的,是你的小脑袋,还有你脑袋上的这张脸。

前面说过了,娘读书识字,是方圆百里的才女,她的一笔字写得很是绢秀,爹都夸过的。

你还记得有一年爹的生辰,娘为了替爹做寿,特意写了一副百寿字。

一百个寿,用一百种字体写出来。

爹看了那副百寿字,望向娘的眼神,柔的都能溢出水来,天还没黑呢,爹就撇下咱们兄妹俩个,搂着娘进了房间。

长夜漫漫,你闲着无事,说也想给爹写一副百寿字。

你写的哪里是百寿字,分明是画了一副百寿图。

一百个寿字融在一张图里,远远瞧过去,那张图就是一个大大的寿字。

你把百寿图捧给爹的时候,爹眼里的亮光是一瞬间迸出来的,我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

爹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问你是怎么想到的?

你耸耸肩,不以为然道:“随便想一想,就想到了,爹,我写得好看吗?”

何止好看啊!

只这一份巧妙的心思,就让人叹为观止,娘的百寿字,只是把一个一个的寿字,依次排列起来。

除了心思巧妙外,我一个不懂字的人,也觉得你写的字,比娘写得更好。

我问爹,妹妹的字好在什么地方?爹说你的字有灵气。”

谢知非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淮右,你知道爹说你有灵气的时候,娘是什么样的表情吗?

娘冷冷地扫了爹一眼,便转身回了房,从此再也没有拿起过笔,给爹写半个字。

因为,你把她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