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弯弯绕绕兰芝是不懂的,她只是单纯觉得姑娘病好之后性格大变,性格沉稳了好多,话也少了,且平日提到这些她定会脸红,可眼下却不知道在低着头想什么。
马车一路行驶,窗外从阡陌田间变成人来人往的街巷。盛京繁华,街道两旁就摆满了摊位,商贩吆喝着,新鲜事物层出不穷。等到傍晚华灯初上,更是一副盛世太平的景象。
沈玉檀从窗户后面看了一眼,谢歧的人马还在后面跟着,走了这么久也不见疲倦。沈玉檀想了又想,还是吩咐兰芝下车告知他不必再跟着,并给他银子作为报酬。
兰芝匆匆下去又回来,手里的银子原封不动的拿回来,“谢公子说,心意他领了,钱就不用给了。”
沈玉檀掀开帘子,谢歧的人果然不见了。她刚松一口气,就听刘妈妈隔着帘子道:“二姑娘,沈府到了。”
接着车帘掀开,沈玉檀越过刘妈妈面带神气的脸,稳稳落到敞开的大门上。
门前立着两座石狮子,肃穆庄重,牌匾上龙飞凤舞刻着两个大字:沈府。
沈玉檀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下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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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嗐,真的有人看吗?【点烟jpg】
第6章
刚下马车,早有丫鬟婆子笑脸相迎:“二姑娘,老夫人和两位老爷都在里面等着呢,咱们快进去吧。”
沈玉檀提裙踏上台阶,淡淡道:“走吧。”
身后一众仆从跟上,都有些许诧异。不是说这位二姑娘是从荆州来的吗,初来京城难免畏畏缩缩,显小家子气。但方才见她举止自如,姿态大方雅贵,倒更像是在盛京养大的姑娘。
前面有小厮引着绕过影壁,穿过几道门、长廊,出了小花园后便是老夫人的院子,清心堂。
两边门童远远看见,早就一个开门一个通传去了。沈玉檀被簇拥着进来,暗红的海棠绣金纹门帘掀开,里面的人齐齐望过来。
沈玉檀挺直腰身,唇畔带笑迈进门槛,毫不迟疑朝中间座上的人行礼:“檀儿给祖母请安,一别数年,祖母可一切安好?”
沈老夫人圆脸盘,慈眉善目,华发一丝不苟盘在头上。看见沈玉檀进来行礼,眼睛忽地一亮,拄着拐杖就要下来。
身旁的婆子见状,忙上前搀扶老夫人。老夫人颤颤巍巍走下来,喜极而泣:“起来,快起来。”
沈玉檀应声起身,目光掠过在场每一个人。
沈老夫人有三个儿子,老大沈宗浦,也就是沈玉檀的生身父亲,当年任督察御史,深得圣上宠信。然而母亲生下她没多久,沈宗浦被外派督察水患,结果死在任上。母亲陈氏悲痛过度,也跟着去了。
故而沈家还剩下沈宗诚和沈宗义两房,沈宗诚和郑氏共有二女,大女儿沈玉棠前年入宫,小女儿沈玉清也早定了亲,对方便是皇后的侄子赵云轩。
当初郑氏与赵云轩母亲是手帕之交,定下这门亲事,沈家实在是高攀。二房本来打着攀龙附凤的算盘,没成想太子两年前冬猎断了一条腿,大瀛不可能会让一个残废当皇帝,太子早晚得换人。这一点,朝堂人人心知肚明。
这些年来,皇上有意打压太子,连带着皇后和赵家一并遭殃,赵家外表光鲜亮丽,实则早就成了一副空架子。像沈宗诚这种趋炎附势的人,又怎么肯把女儿嫁给赵云轩。
沈玉檀看了一圈下来,慢慢收回目光。
沈老夫人刚好走下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长大了,檀儿一晃都成大姑娘了。模样生得也端正整齐,随你母亲。”
“都过来瞧瞧。”老夫人拉她过来,挨个指给沈玉檀看:“这是你二叔父、二叔母,还有你三叔父、三叔母。”
沈玉檀一一行礼,赵宗诚和郑氏笑着叫她起来,郑氏还虚扶了他一把。怎么看都像一副亲人团聚,其乐融融的景象。
可沈玉檀知道除了老夫人,沈府没人真的在意她。尤其是二房,巴不得她代替沈玉清去赵府受气。
“当初尚在襁褓时,属你活泼好动,白白嫩嫩的,招人疼爱。这些年你在荆州长大,多亏了你舅舅一家,将你养得这样好。如此娴雅知礼、姿容端庄,这样看来,在京城世家女儿里你也是顶顶拔尖的。”老夫人说着说着,回忆起了当年的事,几度哽咽:“若是你父亲泉下有知,也定会倍感欣慰。”
老夫人眼看又要垂泪,郑氏忙宽慰道:“今日檀儿回府,是喜庆日子,该好好热闹一番,母亲切莫再伤心了。”
“老二媳妇说的是。”沈老夫人擦开眼泪,由沈玉檀搀回座上,吩咐下人在身旁添了一张凳子,让沈玉檀挨着她坐下,道:“我让人备了酒菜,请了玉春堂的戏班过来。等咱们一家人吃完团圆饭,再好好听场戏怎么样?”想了想又添了句:“若你觉得吵闹,就把戏撤了,陪我这个老婆子说会话。”
沈玉檀柔柔一笑:“檀儿听祖母的安排便是。”
沈玉清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十分刺眼。她向来嘴甜,每回都能哄得老夫人笑逐颜开,说老夫人孙辈里最疼沈玉清一点也不为过。原本听说沈玉檀回府,她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出来,还精心打扮了一番。想着一个州府出来的姑娘,姿容样貌想必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不过也就像三房的沈玉柔一样,成为她的垫脚石,越发衬得她盛京第一才女的称号越发实至名归。
直到沈玉檀掀帘子进来的一刻,她听到屋里人的吸气声,再看少女唇角带笑、眸光璀璨,走路行礼的姿态都像用尺子量过那样正好。又听老夫人将她夸得天花乱坠,甚至说“在京城世家女儿里顶顶拔尖”,可曾将她这才女之名放在眼里?
沈玉清心中不痛快,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娇嗔道:“孙女在底下听着,祖母快把二姐夸成天上的仙女了。祖母逮着就不撒手,也不放二姐跟我们小辈说说话。”
“多亏清丫头提醒我。”沈老夫人才想起这么一茬,忙又挨个介绍:“方才说话的是二房你三妹妹玉清,这边是你四妹妹玉柔,和你五弟沈襄。”
二房官高却无子,三房好不容易有个男丁却是庶出。因此沈玉清瞧不上沈玉柔,沈玉柔也看不惯她那副作风,姐妹二人势同水火。
沈玉檀目光在二、三房之间流转片刻,笑着道:“檀儿记清了。”
老夫人又细细问了她在荆州的事,等天色渐晚,说得差不多了,招了招手,立马有人搬进来桌椅、菜品。
沈家用饭一贯安静,今日因着沈玉檀的到来,免了那些繁冗复杂的规矩,众人也敞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
沈玉清怏怏不乐,饭也没吃几口。倒是向来话少的沈玉柔拉着沈玉檀讲盛京的风土人情,说得头头是道。
上一世沈玉柔可没有这么热情,沈玉檀捻着袖口想,当初她怎么没发觉,沈玉柔或许是个不错的盟友。
沈玉柔念叨着,不知道怎么就跑到嫁娶之事上去了。老夫人也在旁边搭话:“玉珍前年及笄,府里也许多年不添喜事了,我原本想等她成婚时好生操办。不料这孩子一心想着入宫,竟是白做了一场打算。”
沈玉檀正喝着汤,闻言,放下汤匙劝慰道:“虽说大姐入了宫,眼前这不还有一桩好事吗?”
老夫人疑惑看她,沈玉檀佯装不知赵家落败之事,道:“听说三妹妹与赵家公子定了亲,难道不是好事将近吗?”
此话一出,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沈玉清手中筷子滑落,“啪”的落在地上,声音格外清晰。
老夫人欲言又止,沈宗诚和郑氏二人也面色不善,郑氏忙解释道:“二房确实与赵家有婚约在先,只不过时日久远,赵家近年也没有再提过此事。”
沈玉檀心中冷笑,郑氏口口声声说赵家不提此事,实则心里比谁都清楚,赵家若来提亲,二房绝对无法揭过不提。
沈玉檀上辈子早把雪上加霜学了个十成十,当即道:“二婶婶放心,赵家既然是皇亲国戚,那早就定下的事,便不会轻易反悔的。”
郑氏本就心情烦躁,又听她说了这么一段话,忍不住反驳:“笑话!赵家怎么打算的能让你知道?”
事到如今,郑氏也埋怨自己,当初定下婚约时,赵家如日中天,郑氏喜不自胜,每逢出席宴会必要拿出这事来炫耀一番。到了最后,这事传得京城的夫人小姐都知道了,等到赵家落败,没少有人翻出旧账揶揄郑氏。
郑氏这话既是说给沈玉檀听的,也是自我安慰,故而语气急躁刻薄了些,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突兀。
沈玉檀端茶的手抖了抖,像被吓着似的,小心翼翼开口:“我说错话了?”
旁边沈玉柔偷着笑了笑,瞥了眼沈玉清,转头对沈玉檀道:“二姐姐没说错,赵家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呢,三姐可真是好福气。”
桌上没人言语,偌大的屋里就剩下沈玉柔的笑声。老夫人清了清嗓子,缓解气氛:“行了,小孩子知道什么,你何必同她们置气。”
郑氏低头瘪嘴:“老夫人说得是。”
老夫人都发了话,这事就没人再提了,饭桌上顷刻又热闹起来。
沈玉檀也不急这一时,悠悠朝沈玉清望过去。见她正低着头,两根手指死死攥着杯子,指肚都泛白了。沈玉檀仅扫了一眼,便敛眸接着跟沈玉柔聊天。
众人用完饭又听了会儿戏便散了,老夫人留下沈玉檀说了会儿话,也放她回去了。沈玉檀的院子离老夫人不远,来之前早就有人打点好了屋子,直接就能住进来。
打发走了下人,沈玉檀坐在镜前卸钗环,兰芝在旁边铺着被褥问道:“姑娘今日在清心堂为何要说那些话?”
沈玉檀取下簪子:“你也看出来了?”
“奴婢虽然不太懂,但是看二夫人的脸色,恐怕姑娘今日是得罪二夫人了。”兰芝皱眉,转头看沈玉檀:“姑娘刚来就得罪了主母,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可怕的,你且看着吧,就算我们安分守己,二房也不会善罢甘休。”沈玉檀缓缓梳着头发,平静开口:“我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7章
兰芝虽搞不懂自家姑娘的意思,但向来对沈玉檀言听计从,既然沈玉檀不喜欢二房的人,那她也不喜欢。
她福了福身:“床铺好了,姑娘早些休息,有事就喊奴婢一声。”兰芝关门退下,剩下沈玉檀坐在床上发呆。
窗外皓月当空,晨星寥落,沈府万籁俱寂。
沈玉檀睡不着,一手托腮,安安静静赏月。今日见到郑氏和沈玉清吃瘪,她心里别提多舒畅了,恨不得今晚就再想几百个计谋,伺机报复二房一通。
但她知道不能,偶尔爽爽就算了,最重要的,还是让二房放松警惕,然后想办法先过了替嫁这一关。
沈玉檀正想的出神,远处忽地飞来一柄羽箭,落在窗子的木框上,箭尾震了震。
沈玉檀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快速取了桌上的手帕,包裹着剑柄拔下来。
果不其然,上面又带了一张纸条,又是简单的两个字:春宴。
沈玉檀手心全是汗,取来油灯凑近看那支箭,箭身打磨光滑,箭尾应该是用雕翎所制。这样的箭民间难得,一般王孙贵族才用得起。
赵云轩不会武功,府兵用得箭她也不清楚,目前看不出端倪。
沈玉檀刚送了口气,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旋即又摇了摇头,笑自己草木皆兵。这支箭虽然跟谢公子那天用的箭相似,但京都这么大,重样的箭多了去了,怎么会认为是他的。
暂且不管是谁送的,纸条上的内容是什么意思,春宴,难道是说近日哪家府上会办春宴的意思?
上一世她初来盛京,人生地不熟,极少出门,二夫人自然也不愿让她抛头露面,宴会之类的事她还真不清楚。
沈玉檀反复看那张纸条,确定上面再无字后,凑近蜡烛点着,纸条顷刻便化为灰烬。接着又翻开箱子,将箭柄藏在最里层。
做完这些事后,沈玉檀缓缓松了口气,浑身力气像被抽干,仰面倒在床上。
眼下尚不能判断送信的人是好是坏,这人话少得可怜,多写两句话能要命还是怎样?让人猜来猜去的。
沈玉檀心中忿忿,蹬掉鞋翻了个身,还没等细想,困意袭卷而来,很快便进入梦乡。
与此同时,对面房梁蛰伏的黑影一跃而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沈府。
——
沈玉清压着一肚子火,回屋后脾气发作,摔了满屋子东西,地上堆满了稀碎的瓶瓶罐罐。
丫鬟青梅怀里护着一个缠枝花瓶,哭着劝说道:“三姑娘消消气,这是老夫人赏赐的瓶子,您就算再生气,也不能砸了这个啊。”
她不说还好,一说沈玉清更生气了,朝着婢女就是一脚,怒喝道:“你算什么玩意,也敢来拦我了,我要砸的就是老婆子的东西,给我滚开!”
青梅被踹倒了也不敢撒手,姑娘惹事哪次不是她们来平,她痛痛快快摔下去,满屋子的人都得跟着挨板子。
青梅满屋子躲着跑,沈玉清不知道从哪里拾来个鞭子,追着她打。人前温婉知礼的沈三姑娘,此刻教养全无,状若疯妇。
沈玉清闹累了,气喘吁吁坐在塌上,青梅跪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哭。
闹出这么大动静,早有丫鬟去禀告二夫人,郑氏匆匆披了件衣裳赶来,着实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郑氏深深皱眉,她的女儿百般好,就是不够沉着冷静,若不是二房的人被她□□的口风严实,沈玉清怕是早保不住这才女之名了。她轻飘飘扫了一圈屋里的丫鬟,道:“都退下吧。”
沈玉清见郑氏来,怎么也忍不住了,等下人都退下了,立马扑到她怀里哭起来。